盗火新编

　　【神谕降临第7天】
　　塔林带着普罗米修斯和厄庇墨透斯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有如夜行动物。
　　他们很快到达了那个废弃的房子。里面早已无法住人，三人进屋后就开始清理屋子。厄庇墨透斯一边动手，一边和塔林说话，普罗米修斯沉默地听着。
　　塔林父亲是驻守堤俄玛的军官。以前的堤俄玛繁华热闹，守军工作不重，只要负责抓些小偷小摸，维护市场秩序，薪饷相当不错。塔林他们家在城郊置办了这户石屋，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母亲莱娅婚前曾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就是结婚生子后，那一头丝瀑一般的长发也总是打理得光洁整齐。父母感情很好，一家人平凡幸福，而最近弟弟的到来更是全家人的意外之喜。
　　可是两个月前，赫拉克斯人突然出兵进攻堤俄玛。一开始守军是占据优势的——堤俄玛一向富裕，城里的商户居民按时缴税，所有的军事工事都修缮完备，易守难攻。
　　可是战局就在赫拉克斯人亮出黑金长矛的那一刻彻底改变了。
　　后来的事情不难想象，父亲战死，母亲在巨大的悲痛下早产生下弟弟。
　　塔林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妈妈不在我面前哭，但晚上我睡不着，总能听见她在流泪。”
　　普罗米修斯仍是静静听着。
　　厄庇墨透斯早已按捺不住，从身上嗖地拔出一柄随身的匕首，递给塔林：“这个你拿着，用来防身。”
　　塔林接过那精致锐利的匕首，摩挲了一下，指尖微微发颤，说了声谢谢。
　　他突然抬起头，眼神直盯着厄庇墨透斯他们。
　　“我一直在找机会，”他低声说，“我想为父亲报仇。但我还要保护母亲和弟弟，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子汉，所以我不会乱来。但是——”
　　厄庇墨透斯和普罗米修斯停下手中的事情。
　　“我一直在赫拉克斯人那边打杂，就是为了打听消息。”塔林快速说道，“这两天我偷听到，他们有个仓库在城里，那里有一批很重要的物资准备三天后送去别处。你们说要调查黑金长矛，这会不会是个线索？”
　　他直视着普罗米修斯和厄庇墨透斯的眼神里带上了属于成年人的坚决。
　　“我求你们，如果是的话，把那些黑金长矛毁掉！”
　　夜风穿过破烂的窗棂进入屋中，带着丝丝寒意。
　　厄庇墨透斯嘴角扬起笑意：“我们正愁不知何处下手呢。这个线索对我们太有用了。”
　　他的手按在了塔林的肩上，好似将力量向那瘦弱的肩头注入，塔林小小的身躯竟不再颤抖。
　　普罗米修斯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擦拭着面前一张破烂的桌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们的目的是寻找黑金长矛的线索，而并非帮助战争的任意一方。你明白吗？”
　　塔林的手又微微颤抖起来。他握紧了那把匕首，稳了稳心绪，眼神再次迎上：“那你们至少不会帮助赫拉克斯人，对吗？”
　　普罗米修斯的眼中浮上一丝笑意：“你很会抓重点。”
　　“那么，我来帮你们找线索，打听那批物资的存放之处，只求你们找到后带我一起去。”塔林一字一句地说。
　　普罗米修斯极快地问：“你知道这很危险吗？如果被抓到，你会怎么样？你的家人又会怎样？你不是还说要保护他们？”
　　“我会小心不被抓到。”塔林咬牙，眼中闪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我很清楚后果，但我必须这么做。”
　　普罗米修斯嘴角微动，这孩子倒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
　　“好吧。”片刻后，他低声说，“成交。”
　　-----------------
　　与此同时，塔林家中，潘多拉和莱娅坐在微弱的火光边。
　　莱娅已经十分疲惫，但她咬着牙，坚持着将一缕缕藤蔓纤维与自己剪下的长发交织成细密的线。
　　看到莱娅的手指因为劳累和寒冷微微发颤，我悄悄在她们照明的油灯中注入了一丝力量。那火苗柔柔的发散出热量，递送着光明和温暖。
　　潘多拉飞快地穿针引线，将莱娅编成的麻线缝入衣料。她俩配合默契，那婴儿的小衣物已完成了一小半。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们都是一惊。
　　“有人吗？行行好，我不是坏人。行行好吧，请帮帮我。”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莱娅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打开门闩。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老太太站在门外，裹着条破破烂烂的披肩，在寒夜中不住微微发抖。
　　“好心的姑娘，能让我进去暖和一下吗？我看到你们这里还有火光，外边儿实在太冷了。”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说。
　　“进来吧。”莱娅没有再迟疑，把门拉开让老太太进来。
　　她们来到那盏唯一的灯火前，莱娅这才觉得这油灯已燃烧了好久，这微小如豆的火苗，竟然将整个屋子都照的暖洋洋的。这时她顾不上多想，把老太太安置在离烛火最近的座位。
　　“谢谢你，谢谢你们。”老太太搓着双手，脸色略微红润了一些，眼中掉下泪来。“哎，这世道，活着真是不易啊。。。”
　　“您从哪儿来？”莱娅问道。
　　“唉，我家离这里不算太远，就在城南。那日城门被攻破以后，赫拉克斯人进城来，一路上烧杀抢掠，南边儿现在没法儿住人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士兵们冲进我家见东西就拿，见食物就抢，然后一把火把我那小屋子烧成了平地。我只好往西边逃，这两天一直待在前边不远的那个酒馆儿里。”
　　“那小酒馆儿还在？”莱娅问。
　　“早就废弃了，什么都没啦，可还是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苦命人。那里缺吃少穿，越来越艰难，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出来碰碰运气。”
　　“您一定饿坏了吧？”潘多拉柔声问道。
　　老太太脸上的泪流的更快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可是眼下谁还能奢望有吃的。能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一会儿，我就感激不尽了。”
　　潘多拉有些窘迫的搓了搓手：“我身上也没有吃的了，之前出了点事儿，身上的干粮全都没了。”
　　她看了看莱娅这家徒四壁的屋子，迟疑了一下，眼神一动，转头望向门外，“进来前我看到院子里好像有个小花园，我想去看看，可以吗？”她望向莱娅。
　　“当然可以，不过那里早就没人种东西了，之前——我丈夫喜欢弄些花花草草，我也没怎么管过。”莱娅说起丈夫，眼圈儿又红了。
　　潘多拉拍了拍她的手：“我去看看就回来。”她拉了拉我，我们一起走出屋子。
　　绕过几堆倒塌的砖石，我们来到院角一处砖石围起来的一小片土地。这里杂草丛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潘多拉找来一截木棍，细心地拨开枯叶和杂草。见四处无人，我伸出右手，一小团火光在我的掌心浮动着，将眼前这个角落照的十分清晰。
　　“有了！”她拨动一种开着极细小淡紫色花的野草，掘了几下，伸手一用力，拔出了几株野生的胡萝卜。
　　潘多拉继续寻找，在墙角发现了几株半枯的野葱和一些小小的果子。她兴奋地将它们挑捡出来，放进随身的布包里。
　　“这些勉强能够一锅汤了。”她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兴奋地朝我举了举手中的东西，我也笑了。
　　我们一起回到屋中。屋里很安静，老太太靠在椅子上打盹，小安还在熟睡，莱娅轻轻的摇晃着摇篮，回头朝我们虚弱地笑了笑。
　　那小小的烛光照在她消瘦苍白的脸上。看得出她对我们能找到吃的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潘多拉朝她眨眨眼，像变戏法一样把野胡萝卜、野葱和其他采来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桌子上。
　　莱娅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潘多拉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从厨房角落找来一口小小的铁锅，取来半壶清水，给了我一个眼色。
　　我会意，摆弄了一下灶头，扔了一些枯草枝子进去，火苗一下子升了起来。这里没有硬柴，正常来说光靠这些枯草枝子连引燃都不够，但有我在，生堆火哪里还是问题。
　　潘多拉轻手轻脚地开始熬煮。她把胡萝卜清洗干净切块儿，小声跟莱娅介绍她摘来的小果子都是什么，其中有几颗野地里生长的小酸果，还有一点橄榄核仁、碎荨麻叶，以及几片长在石缝中的百里香和牛膝草叶，可以用来调味——尤其百里香，带着清新温暖的香气，仿佛能让人从骨子里暖起来。
　　莱娅坐在一旁，身旁的小安脸蛋红扑扑的。她看着潘多拉忙碌的背影，眼神中有感激，也有一丝恍惚。
　　这种带着香气与烟火气息的平静时光，她已经多久没有经历了。这几个月，无时无刻的危险、恐惧、和痛苦撕扯着她，让她的心已经风干成了一块沙地上裸露皲裂的岩石。
　　可现在，在这间灯火温暖的屋子里，灶火上传来熟悉的炖煮声，那些斑驳的记忆仿佛一点点被唤醒，如清泉涌入心中。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不敢承认的渴望：渴望幸福，渴望生活，渴望有明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