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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暗影
黑马踏碎晨露时,京城的角楼刚泛起鱼肚白。谢临渊勒住缰绳,玄色披风在风中划出冷冽的弧度:“从侧门进,我已安排好接应。”
沈青梧跳下马,指尖触到药箱冰冷的锁扣。里面的手稿硌得肋骨生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抬头望了眼巍峨的宫墙,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金光,却掩不住墙缝里渗出的血腥气。
“皇上未必可信。”谢临渊忽然开口,掌心的温度透过剑柄传来,“淑贵妃倒台后,后宫由容妃掌事,她是李晏之的远房侄女。”
沈青梧心头一凛。她竟忘了这层关系。李晏之虽被流放,势力却盘根错节,容妃掌宫,无异于给他安插了眼线。此刻面圣,怕是羊入虎口。
“尚药局的密道还能用吗?”沈青梧问道。淑贵妃曾说密道通向御书房,若能直接见到皇上,或许能避开耳目。
谢临渊点头:“我去引开侍卫,你从密道走。”他解下腰间的玉佩塞给她,“御书房的暗门用这个打开。”
沈青梧握紧玉佩,忽然想起五皇子临终的警告。谢临渊的安排天衣无缝,可越是周全,越让人心头发紧。她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披风融入晨雾,像一道随时会吞噬一切的暗影。
尚药局的值房里,老药工留下的药童正焦急地踱步。见沈青梧进来,他连忙递上一件灰布袍:“容妃娘娘刚派人来过,说要请您去长乐宫诊脉。”
沈青梧换上袍服,将药箱藏在药柜深处,只带了金针与那枚狼牙令牌。“知道是什么病吗?”
“说是心悸。”药童压低声音,“但我听小太监说,容妃昨夜召见了宗人府令。”
沈青梧冷笑。心悸是假,鸿门宴是真。她推开密道入口的石板,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替我盯着长乐宫的动静,若午时我未归,就去镇北军旧部据点报信。”
密道狭窄而幽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人影扭曲。沈青梧扶着湿滑的石壁前行,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清晰可辨——是侍卫在巡逻。
行至中途,她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机关“咔嗒”作响。头顶的暗格里落下一张网,沈青梧侧身躲过,却见网底缠着淬毒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
是李晏之的手笔。这密道他早就动过手脚。
沈青梧摸出金针,反手钉向暗处的机括。金属碰撞的脆响中,她看清角落里藏着的人影——是容妃身边的掌事太监,手里握着一把沾着药粉的匕首。
“沈大人好身手。”太监阴恻恻地笑,匕首上的药粉在烛光中飘散,带着甜腻的杏仁味,“可惜啊,这‘牵机引’见血封喉,你躲得过网,躲得过刀吗?”
沈青梧屏息后退,指尖在药囊里摸到一枚银针。父亲的手稿里记载过这种毒,需用雄黄引血逼毒。她忽然想起药箱里的雪莲,那是镇北将军特意为七皇子准备的药材,此刻竟成了救命符。
“容妃让你来杀我?”沈青梧拖延时间,暗中将雪莲汁液涂在银针上。
太监步步紧逼,匕首划破空气:“李大人说了,留着你,迟早是祸害。”
沈青梧忽然转身,将银针掷向他握刀的手腕。针尖沾着雪莲汁液,遇血后泛起白沫。太监惨叫一声,匕首落地,手腕迅速红肿发黑。
“这是……镇北军的独门毒药?”太监眼中闪过恐惧。
沈青梧没理会,踩着他的手背冲出密道。御书房的朱漆门近在眼前,鎏金的门环上刻着祥云纹,与父亲手稿里的图案分毫不差。她掏出玉佩嵌进门锁,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皇上正坐在龙椅上,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见面时又添了几分。见沈青梧进来,他放下朱笔,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你来了。”
沈青梧屈膝行礼,将狼牙令牌呈上:“陛下,这是镇北军内鬼的信物。”
皇上拿起令牌,指腹划过上面的刻痕,忽然低笑一声:“果然是他。”他将令牌扔在桌上,“李晏之流放前,曾求朕保一个人,就是镇北军的副将赵奎。”
沈青梧心头剧震。赵奎是镇北将军的左膀右臂,竟会是内鬼?那谢临渊的父亲……
“镇北将军发现赵奎与北狄私通,才被灭口。”皇上叹了口气,“谢临渊伪造证据,是为了让赵奎放松警惕。他在五皇子府找到令牌,就是想借朕的手除掉这个祸害。”
原来如此。五皇子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谢临渊确实隐瞒了真相,但并非为了构陷父亲,而是为了复仇。沈青梧忽然想起药库中老药工的话,谢临渊入宫做暗卫,一半是为了翻案,一半是为了保护七皇子。
“七皇子在哪?”沈青梧问道。
皇上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被赵奎藏在北狄,当作要挟镇北军的筹码。”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这是先帝给七皇子的护身符,你替朕交给谢临渊。”
锦盒里躺着一枚玉坠,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与七皇子的襁褓材质相同。沈青梧忽然明白,皇上早已知道一切,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容妃……”
“她是李晏之的棋子,也是朕的眼线。”皇上打断她,语气平淡,“李晏之想借她掌控后宫,朕便顺水推舟,让他以为胜券在握。”
沈青梧望着龙椅上的老人,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这位帝王看似年迈体衰,却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淑贵妃、李晏之、谢临渊,甚至她自己,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陛下打算何时接回七皇子?”
皇上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下“准”字:“等北狄使者来访。”他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父亲的手稿里,是不是有北狄的地形图?”
沈青梧点头。父亲曾随镇北将军去过北疆,手稿里详细绘制了北狄的关隘与布防。
“很好。”皇上将奏折推给她,“替朕交给谢临渊,让他做好准备。”
沈青梧接过奏折,忽然明白这场棋局的最终目标。皇上不仅要为镇北将军翻案,还要借机平定北狄,完成先帝未竟的大业。而她与谢临渊,不过是推动这一切的手。
离开御书房时,沈青梧特意绕过长乐宫。远远望见容妃的銮驾停在宫门口,掌事太监正踮着脚张望,显然在等她自投罗网。
回到尚药局,谢临渊已在值房等候。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
“皇上都告诉你了?”他问道。
沈青梧将锦盒与奏折递给他:“北狄使者下月来访,皇上让你准备接应七皇子。”
谢临渊打开锦盒,指尖摩挲着玉坠,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像冰雪初融,在眼底漾开细碎的光:“我父亲生前总说,七皇子是镇北军的希望。”
沈青梧看着他眼中的暖意,忽然觉得心口发闷。她想起药库中老药工的话,想起谢临渊伪造证据的决绝,想起他在悬崖边说的那句“镇北军里有内鬼”。这个男人背负了太多,却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半分。
“五皇子的死,是赵奎干的。”谢临渊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他想嫁祸给你,逼我现身。”
沈青梧点头。这就解释了为何宗人府会找到药库,为何谢临渊的玉佩会出现在侍卫手中——都是赵奎的手笔。
“容妃那边怎么办?”她问道。
谢临渊将玉坠贴身收好:“李晏之的密信,我已经拿到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上面是李晏之与容妃的通信,“足够让她在冷宫里安度余生。”
沈青梧看着信上的字迹,忽然想起李晏之离京时的眼神。老丞相或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那些看似无意的安排,实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暮色四合时,沈青梧站在尚药局的庭院里,看着药童晾晒的草药在风中摇曳。谢临渊已离开皇宫,去部署接应七皇子的事宜。他临走前说:“等北狄使者到了,一切就结束了。”
可沈青梧知道,这盘棋局永远不会结束。北狄未定,朝堂暗流依旧,她与谢临渊的路,才刚刚开始。
她伸手触摸药箱上的铜锁,里面的手稿硌得手心发烫。父亲的字迹在脑海中浮现,那些关于医术与权谋的记载,忽然有了新的意义。或许,真正的医者,不仅要救死扶伤,更要勘破人心,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为无辜者寻一条生路。
夜风拂过,带来药草的清香。沈青梧握紧手中的银印,月光在印面上流淌,像一条蜿蜒的河。她知道,明日的太阳升起时,又将是新的棋局。而这一次,她要亲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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