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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线也会相交吗?
10km马拉松本来鲜有人报名,关注不高,但顾勉和纪戎羌竟然同时参加,这一消息一经流传,顿时让这个项目成为新的话题焦点。
虽然论坛早就为二人造势,渲染死对头、宿敌的人设,但现实是,一年以来二人保持着陌生人间的基本礼貌,不大的校园里,愣是没撞出什么故事。无数人翘首以盼,兴奋揣测,此次“史诗级同框”“历史性会晤”一定会擦出不少火花,开启一段新的传奇的吧……吧?
纪戎羌按照流程做赛前热身,冰山脸上是一贯的冷漠,似乎对自己世界外的杂碎不感兴趣。但不为人知的是,纪大冰山只有十分之一的注意力供应身体执行基本程序,另外十分之九都掩藏在大海中,随海浪沉浮,蔓延……简称放空。
离自己大概六七米开外,顾勉正笑得像个傻子,手上抱着一堆东西,应该是朋友们和崇拜他的小女生送的。
像那些开学前作业还没补完,但兄弟来约开黑一定不能鸽的家伙,他也不做热身训练,身边围了三个男生,正在聊天,说句有点损的话——鹤立鸡群。
纪戎羌想他们三个应该就是刘铭、吕常在和章探之了,他饶有兴味地观察,结合上次在操场上光线昏暗的偶然碰面,试图分辨他们。
刘铭是他同事,学生会高二年级的负责人。他虽然是学生会会长,但当一个组织足够庞大且有合理的各部门分工后,它的最高领导者反而是最清闲的一位,学生会的天选打工人往往是高二年级的副会长,而副会长的得力心腹之一往往就是高二年级负责人。据说刘铭是高二才加入的学生会,否则副会长一定是刘铭,有这样的舆论足见他的威望,而在这样的舆论下,副会长仍十分仰赖刘铭,可见他能力、情商、心机样样不差。在学生会呆过的纪戎羌知道,那地方可不是食草动物宜居之所,他是性格孤傲加上有得罪人的资本才被推上高台的怪物,那刘铭呢?披上人皮微笑的怪物?
正想着,其中一个男生回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眼神意味不明,接着冲他友善地微笑,但在纪戎羌看来实则挑衅十足——对了,这个笑里藏刀的本事,是刘铭没错。虽说刘铭是个beta,但竟然能让他感受到如此强的侵略性和进攻性,真是个怪物。
那剩下两个连体婴自然是吕常在和章探之了,戴圆框眼睛,白得发光,正不停扒拉顾勉的家伙应该是吕常在,因为他虽然挂在同伴身上,但和对顾勉毛手毛脚不同,与对方接触的整个右半边身子动作都很克制--亲昵是下意识的信任,而克制是习惯养成的尊重。
目光旁移,一直较为沉默的男生有着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漆黑瞳仁,默默承受同伴挂在身上的重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应该就是章探之。
二人间有种特别的气场,只是凑在一起就格外引人注目,不像同学倒像共事多年的战友,以至他们虽亲近却不狎昵,难能可贵却又像稀松平常,至少纪戎羌这样觉得。
一圈看下来,顾勉真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纪戎羌的确害怕顾勉,这害怕的成分更多是尴尬、愧疚和不知如何应对。但同时纪戎羌是个很坦荡的人,被石头绊了一跤干脆在地上滚着走,有一种敢于面对任何境况的大无畏勇气。既然已经参加了比赛,必须面对顾勉,他也就不会再去想除了比赛之外的事了。
“真的好可惜,你们好不容易进决赛,却弃权了。”
“那不然呢?让一个瘸子表演身残志坚,还是让人家姑娘又进一次医务室?”刘铭似乎无法忍受顾勉的白痴问题。
“再说一次,只是擦伤,我好得很。”
“这样也挺好,我们复赛时的氛围不和决赛一样吗?相当于参加过决赛了,不亏。”章探之表现得无波无澜。
“我没什么,主要是担心叶渊澄,我们再不能让她上赛场了。”吕常在心有余悸。
“那她岂不会更愧疚?以她那种性格,或许说服她下次比赛不要拼命会更好。”顾勉有时候敏锐得不像他。
“你不够了解她,她不上赛场则已,当她万众瞩目,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平庸。”
章探之的话让他们想起那个女孩的眼睛,那是两簇薪柴燃烧的炉火。
“说起来,洛瑶竟然没有参加任何项目,自从她在开幕式上唱歌就再也没听过她的消息了。”顾勉颇为遗憾。
“她之前来找我报名学习组时我就发现,她变化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啊……”
纪戎羌的思绪又飘远了,他想起那个寒露浓重,清冷静谧的夜晚。他在惨白的路灯下逆行,偶遇和他相反的青春,站在光明下最黑暗的阴影,像阴湿地下室里的老鼠,又在轻风吹拂的山顶瞥见皎洁的月光。
他没有打扰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就转身离开了。他们对视了至少几十秒,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兴地搭话,“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的眼睛这样说。
每个人面对自己时才是最真实的,女孩在追求喜欢的人时总是患得患失,用尽心思,将自己包装成对方可能喜欢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当纪戎羌离开时,他的心中浮现了和刘铭一样的话。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高傲,他不屑于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实则只是喜欢“校草”的追求者,却从未关注过他们除了“无聊追求者”标签外的他们本身。
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自卑,他下意识地不相信有人会真正喜欢自己,于是用高傲的否定把那个女孩的真心一次次踩进泥里。
聚在起点的人群越来越多,不时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刘铭三人见势离开了。
“快看快看,校草做热身也好帅!”
“校草天天待在九班教室,终于见到他本人,也不枉我翘掉学生会工作来看。”
“怎么会有人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顾勉现在才开始热身,来得及吗?”
“打起来打起来,顾勉和纪戎羌同场竞技!尔康快扶我一下,我要晕倒了”
人群叽叽喳喳,应援牌映着欢呼的笑脸。他们不会知道,在比赛开始前的几分钟,一些相遇,一些人在记忆中留下剪影,一些思绪划过脑海,它比比赛本身更让纪戎羌印象深刻。
“啊,要开始了。”纪戎羌兴致缺缺。
风又喧嚣起来,顾勉迎着深秋难得的暖阳向前奔跑,作为一个音乐生,脑中已经开始自动播放BGM。
“冲冲冲,我来啦!”顾勉的大脑拿着喇叭喊口号,心跳加快,身体也兴奋起来。
10km的场地不在操场,而是整个校园,从食堂出发,分别经过高中部教学楼、综合实验大楼,然后是向上的一条缓坡。坡道两边栽种了一排排的银杏,松树,玉兰,樱花,此时银杏一点金黄在枝头,映着残菊凌寒开。缓坡尽头就是大操场,绕操场大半圈登上后山,下山后就是附中大门正对的广场和雕塑,向左边拐弯,经过初中部教学楼,体育馆,艺体楼和报告厅,最后回到大操场。
“狗崽子撒欢一样。”刘铭转头对吕常在说。
“呐,你也喜欢跑步吗?”吕常在不大不小地开了一个玩笑。
虽不正经,但他们都看出来,顾勉开始奔跑时已经忘记了他正在比赛,他在享受奔跑。
顾勉一边跑还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可惜要考虑双腿驱动的驾驶安全,如果是坐大巴,他巴掌和脸都贴在窗玻璃上了。
“顾勉,你是我的神!——高二十五班全体流泪合掌”
顾勉一眼看到这条横幅,嘴角一勾。
“纪神,我喜欢你,像风走了八百里,不问归期--您忠诚的后援会敬呈”
顾勉不嘻嘻。
此时,一位不留姓名的路人擦过,他一从顾勉的余光中前掠,一阵尖叫就炸起。
很好,这下谁都知道他是谁了。
顾勉加速,但他被刺痛的眼前那一片红影挥之不去。他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纪戎羌一眼,四目相对,校草冲他一挑眉,顾勉像被烫到一样撤回了一个转头。他思索一会,不动声色地减速,又缀在纪戎羌背后。
误入对手的后援会□□群,他的确很尴尬,但同时他也很疑惑。在他加入前,群成员只有15人,而且据群主说,已经很久没有新人加入了,这与纪戎羌的人气不匹配。
看着周围摇旗呐喊的人群,又看看前方专注奔跑的背影,顾勉感到一丝落差,替纪戎羌难过。
其实纪戎羌热身时顾勉就在偷偷注意他,且不说刘铭那个回眸太明显,他自己心情微妙加上某人自带高讨论度,当纪戎羌出现在周围,他就很难不注意他。
校草规规矩矩做热身运动,面带寒霜,肢体像执行命令但没有生机的机器,那双眼睛时常无神,但爆发光彩时,仿佛被身体囚禁的灵魂透过窗户呐喊自由和不屈。
顾勉知道自己不聪明,也很乐意当傻子逗大家笑,但他很多时候都隐隐察觉到什么,只是下意识不去想。他不像他的朋友们那样有一万种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他有最笨拙也最有效的一种,那就是善良。
穿梭在一栋栋教学楼间,朗朗读书声早已浸润进墙壁,空气中弥漫幽静的气息和阳光的暖意。
二人跑在最前,已经和第二梯队拉开距离,顾勉始终缀在纪戎羌身后,遇到路过的学生或者应援的观众都回以灿烂的笑容,甚至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请支持纪戎羌。”他甚至从观众那儿拿来了牌子,挂在脖子上。
他想让纪戎羌夺冠,想让他开心一点。
他想送给囚犯一束代表快乐和坚定的向日葵,虽然并不能改变囚犯的处境,但那大概是灰白牢房里难得的亮色。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即使隔着喧嚣的人群,彼此眼中的我们都熠熠生辉,即使没有相交,同行的平行线也彼此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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