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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难入
婚船停稳靠岸,船夫便把绳撂岸拴于木桩,置好宽约三十公分的船板便于下船。
新娘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红花,从船板缓缓而下,岸上人群惊得直欢呼。闪亮的黄金三件套外,小凤还多了个特别粗的金镯子,着实令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
叶子洛望着闪闪的黄金却联想到了古埃及供养的圣物,同样用黄金佩戴且都粗大,而那个圣物却是——鳄鱼。
一时间的碰撞让叶子洛有些不适,同一种物品在不同的空间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新娘登陆上岸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轰然炸起,新郎小心牵起新娘走入烟雾弥漫里,紧接着陆续有人上船搬拿嫁妆。而新娘走过之处,都会被人撒上硬币,人群跟在新娘身后边走边捡钱。
相传在很久以前,桃花源举办婚庆地面上撒的全是铜钱。
叶子洛跟随人群,看到婚庆队伍将礼品嫁妆一并搬入新郎家,可新娘却站在红地毯上不肯进门。
有人赶忙把火盆递了过来,新郎背着新娘跨过火盆才算进了第一道家门。
走进大院,公婆在正厅等待,院里都是亲属,而院外围满了人。程少桢牵着叶子洛的手不敢松开。张彬被人群拥挤,不知到哪去了。
一群人起哄道:“先叫爸后叫妈,婚后就当家!”
新娘先叫了声:“妈!”后叫了声:“爸!”
旁边有人圆场来了:“声音叫得真甜,还不快给现钱!”
公婆笑了,随手二人各拿出鼓鼓的大红包递给新娘......
应了声:“哎!”
新娘进屋后,叶子洛等人已经挤不进去了,听说是拜堂,可惜他们没亲眼瞧见,只听院外的一群孩子在数钱,有人捡了三四十个硬币,直嚷嚷着要买零食......
张彬突然钻了出来,大声问道:“刚才你们去哪了?怎么一下子就没人影了,这么多人,可难找了?”
话落才发现,程少桢还牵着叶子洛的手。
张彬一脸诧异,翻了个白眼给程少桢,“不是,少桢,你这样一直不放手,至于吗?”
程少桢这才意识到,立马松开,在场的小朋友们相互打趣道:“刚才那个新郎就是这样一直牵着新娘的手进的家门,他们也一直在牵手呢!”
叶子洛的脸色刷的一下僵住了,百口莫辩......
张彬见二人乃无意之举,便对小友说:“说什么呢,是不是嫌刚才捡的钱多?要不要分我一点,或请我吃点什么。”
七八岁大的男娃趾高气扬的上前:“哼!我才不呢,哪有大人跟娃娃讨要的道理。”说着一只手指着脸蛋做鬼脸,“羞羞羞!”
另个六七岁的女娃也跟着附和:“就是,大哥哥什么时候也结婚,我们到时候捡钱了再请你吧。”
远处人堆里又来个四五岁的男娃,一脸茫然道:“大哥哥,他们两个刚才也在牵手,是不是结婚了?”
张彬听闻转头看向叶子洛和程少桢,二人都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正瞅着往哪钻时,院子里有人喊道:“子洛啊,过来帮忙!”随后,俩人跑了。
张彬却问那个小男娃:“谁告诉你牵手就是结婚的?”
那娃子一脸不解:“新郎就是这样牵着新娘过门的啊!刚才你没看到吗?”
张彬蹲了下来,双手搭在娃子的双肩,温声道:“不对。结婚是一男一女才可以,他们是两个男生怎么会结婚呢?”
那娃子又追问:“那为什么两个男生就不可以结婚呢?”
这可把张彬问住了,只能道:“这个.....这个说不清楚,反正你记得结婚是一男一女才能做的事,别再乱讲话了。”
此时,街巷来了一行人,挑着扁担,推着拉车,锅碗瓢盆夹杂着各种食材浩浩荡荡入院,每张面容都洋溢着喜庆。
张奶奶走在最后,看到张彬便喊:“过来帮忙拿菜。”
程少桢和叶子洛见状迅速出来帮忙。
叶子洛看了眼程少桢:“桃花源举办婚宴为何不去酒店?我觉得这样的场面好复杂。”
程少桢道:“有的人家会去,不过那样只有双方亲人参与。小凤家是很传统的习俗,因为这样村上的老老少少就可以热闹一番了。像今天这样全员参与的景象,我们也在帮忙的这些现象,在城里是见不到的。”
叶子洛双手拎着两捆扎好的套碗,跨进门槛又问:“哥哥喜欢一条龙服务的现代婚礼,还是桃花源的乡村婚礼呢?”
程少桢双手正搬着一捆大蒜,反问:“阿洛呢?”
叶子洛没来得及回答,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张彬双手抱着一个大蒸锅开口了:“叶子洛又不是桃花源的人,自然不会喜欢乡村婚礼了,这还要问?”
叶子洛停了下来,顿了顿,说:“我又不会结婚,应该不需要婚礼。”
程少桢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思想,以后会变的。”
俩人进了院子,大人担心会下雨正在搭建帐篷。三人走进帐篷把靠边的八仙桌往里搬,程少桢和张彬合作搬桌子,叶子洛随后配套摆放八张凳子。
张彬有感而发:“我女朋友的家境比我家好,她家就是安兴本市人,不知道将来我们结婚了会在哪里办婚礼?”
程少桢说:“小彬,你们俩八字都没一撇呢?”
“你懂什么?哼!十八岁的我就已经有人要与我私定终身了,我张彬的魅力还是可以的。”
三人又去置办另一张桌,程少桢却说:“嗯,自古以来,男人都是用力耕田,不知道你说的这个魅力有什么用?”
程少桢这样解释“男”字,时代变了,出生在农村的张彬,只想摆脱农耕的命运,他不觉得男人就一定要耕地种田。
可论魅力,程少桢在他们面前从未施展过,所以,张彬这一番自夸的言论也不过是自以为的魅力罢了,程少桢根本不会多想,叶子洛更不会去想这些虚无缥缈,华而不实的魅力,他思考的是:
婚礼如此操办值得吗?
形式主义真的重要吗?
一定要人尽皆知才会幸福吗?
桌子摆放好后,叶奶奶和张奶奶已经在一边忙活了起来......
很快,熟人见面,京小蝶和夏秋也来了,他们的家人都在帮忙,都跟着跑来一睹新娘子的美丽芳容。
俩人一见叶子洛立马露出笑脸。
京小蝶问程少桢,“听说你今天回学校了,怎么会在这?”
程少桢:“谁说的?”
“就......就听到有人说啊。”京小蝶扫了眼夏秋,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
张彬问夏秋:“是不是你哥?你又跟小蝶说的?”
叶子洛不解问张彬:“她哥是谁?”
程少桢道:“夏逸涵是夏秋的堂哥。”
夏秋接着说:“我哥本来打算今天喝喜酒明天再走的,我那个叔叔不知道抽什么风,接了个电话,我们见面还没见两分钟就把他带回去了。”
叶子洛突感不适,想起夏逸涵临走时给他的那个紧紧的拥抱,脱口而出:“或许有急事吧......”
张彬默不作声。
“这里准备起火做饭,你们到其他地方去玩。”
一个老伯在院里清场对所有人说,留下的人进了正屋。
叶子洛完全欣赏不来这所谓的热闹,他看张彬总是不断与人攀谈,同时程少桢与京小蝶等人一直闲聊,时不时有人向他打招呼。
落单的叶子洛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个环境太陌生,陌生到周围全是人,而他却还是一个人,无法融入,即便程少桢一直在他身边。
当程少桢全身投入其中时,叶子洛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这家办喜事的大院。
越是人潮汹涌,越是孤独寂寞......
“去哪儿啊?叶家娃子,别乱走,一会儿上桌吃酒席。”
说话的是一张陌生面孔,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拿着菜刀。从叶子洛的身后探出脑袋嘱咐了声,就缩了回去。
叶子洛没有留下来,一人走过小巷,身边没了程少桢的他,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他再次来到码头,婚船已被开走,映入眼底的是没有终点的水流。
叶子洛小心翼翼地走下河边台阶,河水碧波荡漾,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这张羞涩的脸上浮现着忧郁的神色。
叶子洛蹲下双手捧水,水清凉,清凉到心坎里,浸湿了他那堵塞的心墙。
他一把向上扑撒起水花在脸上,那叫一个透心凉!
·
想起了小时候——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迷糊中听到有人说话,单手触碰到急救病床的护栏,一阵冰凉。半睁眼警觉,天花板光亮逐渐清晰忽入一张陌生脸。
“他叫阿洛。”
“好听!以后他就叫叶子洛。”
“叶太太,您真慧眼,这孩子品德兼优!”
他睁大双眼,双手微微蜷缩。
叶太太笑而不语转身:“院长,麻烦您办一下领养手续。”
院长面色凝重地说:“叶太太,这孩子的身体......”
“放心,我都知道。”叶太太立即打断,回头看了眼刚苏醒的叶子洛,“别怕!我们带你回家。”
他蜷缩的小拳渐渐松开跟随叶氏夫妇来到温华市。
·
暑假回乡探亲,叶家老宅距离温华市两百公里路的桃花源古巷。
一家三口步行弄堂,遇两孩童在青石板上斗弹珠。
七岁的程少桢靠在木门上,狗尾巴草在齿间细碎。远远望着一颗弹珠直滚到叶子洛脚下,一男童有些气恼,另一个见人就喊:“叔叔阿姨好。”随即望向叶子洛微笑。
“夏......逸涵?几岁了?”叶华笑问。
听到声响有人出来招呼,“叶总回来了?快来我家坐坐。”边说边拽着叶华胳膊。
“老夏,叫老叶,刚到家还没进屋呢。”
沈慧看着老夏点头。
“老叶,两年没回了,媳妇没变,”接着看向叶子洛,“这是......你儿子......这么大了?”
沈慧拉入身怀回应:“是的。我儿子叶子洛,今年五岁,第一次回来。”话落低头对视,轻唤了声:“阿洛。”
叶子洛礼貌出声:“叔叔好。”
程少桢眯眼在远处观看,气恼的男童跑了过去。
夏逸涵则惊讶出声:“长得真漂亮,我以为是女孩呢。比我小两岁,叫我哥哥。”
叶子洛初次见夏逸涵深感亲切,腼腆微笑并未应声。
老夏伸手却揪起夏逸涵的耳朵:“臭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哎呦呦,老爸,我疼!您别揪我耳朵了,您要揪掉了,您儿子就残废喽。”
“老夏,别这样。”沈慧上前拉开。
老夏松手,表情担忧:“他这个嘴巴真没办法,说什么都要怼一怼。”
夏逸涵双手捂着揪红的耳朵活蹦乱跳,对着老夏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叶华不免感叹:“我家阿洛要有这么活泼就好了,这孩子太安静。”看看时间又说,“老夏,我们晚些聊。”
程少桢看着叶子洛走过,白球鞋踩过青石板水洼。
“喂!”他突然吐掉狗尾巴草,从裤兜摸出一颗弹珠掷过去,从叶子洛的发尾擦过落地,惊得他踉跄半步。
身旁男童惊呼:“少桢你干嘛?”
程少桢哼了声,转身踢开脚边铁罐:“试试他反应够不够快,省得以后被欺负哭鼻子。”
那轻蔑的神态被叶子洛一眼扫过,他抬脚平静地绕过蚂蚁。
男童追问:“刚才怎么没和我们一起玩?”
程少桢眼睛都没抬一下:“张彬,你跟夏逸涵玩得不是挺嗨吗?看样子又输惨了!”
“你全看到了?”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后面的话程少桢没说。
张彬见程少桢不悦就换了个话题:“刚才那个叶子洛就是传闻中的富二代?”
程少桢瞥了眼:“没看出来,像个女娃娃!”
张彬顺着他的话说:“嗯,刚才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下次就叫他子洛妹妹吧。”
“哈哈......”
·
叶子洛初次与叶奶奶相处,感觉她少语,一双手就能数清。但私下她却呵斥叶华,“他是个病秧子?得找算命先生看看。”
威严十足,吓得他不敢进门,躲在门外徘徊。
听见叶华压着声音和无奈,“妈!您再这样闹,慧慧就要带着阿洛回娘家了,您让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咱家这摊子当初要不是......”
叶子洛独自走出大院,坐在石阶上,双手撑腮,眼神空洞,望着古巷的孩童们做游戏。
沈慧提着两袋日用品进入视线,由远渐近。
“妈妈!”
一声呼唤,叶奶奶立刻出门笑脸相迎:“慧慧。”
叶子洛见状立马起身,小跑到沈慧身后拽紧了衣角,任凭叶华母子百般说教都不放手,寸步不离。
沈慧的碎花围裙蹭过土灶台,柴火噼啪声中飘来一阵皂角香味,混着远处稻田的蛙鸣,这是叶子洛第一次闻到“家”的味道。
沈慧见他一直守着自己便取笑道:“阿洛这么黏人,长大了可怎么找媳妇儿呀?”
“我不找媳妇儿,我只要妈妈。”说着一头钻进沈慧怀里,护手霜味入鼻,与孤儿院急救室的消毒水味道不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消散了胸闷气短,叶子洛眉头这才舒缓。
沈慧抱起他:“好,不找媳妇,阿洛只要妈妈。那你乖一点,妈妈做饭,你去外面玩,听话!”说着在额头轻亲,从围裙口袋掏出奶糖塞满他的口袋。
饭后沈慧见他发呆,并未与院外的孩童玩耍,忧问:“阿洛不喜欢玩弹弓?”
他奶声奶气地说:“鸟儿寄居山林需要保护。”
“扔石子玩水上漂啊?”
“河底的砂砾是鱼儿的游乐园会吓到的。”
“消灭蚂蚁也很有趣?”
“我们都是平等的,不能伤害。”
沈慧摸摸他的小脑袋瓜,欣慰地说:“原来阿洛是个善良的孩子,真有天赋!将来说不定是个艺术家呢。”
这一刻,她的话深深印在了他心上。
·
突然,桥下“噗通”一声,大喊:“外婆!外婆!......”
岸边人家速度跳入,自由泳冲刺到桥下,只见后背拖颌术,蛙泳拖带,过肩扛过水营救上岸。
叶子洛跟着沈慧来到河坝边时,桥上的婆婆边小跑边喊着:“少桢!少桢!”
她挤进人群抱着浑身湿透哭泣的孩子,拍着他的后背说:“不怕,不怕,没事了......”
得救后大伙就散了,叶子洛见他一直哭个不停,闻到他发上混着泥草味,摸出衣兜里的奶糖:“给你。”
落水的孩子哽咽止声,拿起奶糖,说了句:“谢谢你。”
“阿洛第一次来就有朋友了,”沈慧摸摸叶子洛的头后,又对程少桢笑了,“少桢先回家换衣服小心着凉。”
随后程少桢跟在了程外婆身后。
“小慧,你家孩子长得真漂亮像个女娃娃。”程外婆直夸赞。
程少桢也跟着开起了玩笑说:“你长得真像女娃娃,以后做我老婆!”
程外婆笑着拍了下程少桢的后脑勺:“傻小子,这是弟弟!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第一次接触,程少桢收获了叶子洛的奶糖,而叶子洛只记得程少桢要他做老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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