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纷争
随着往演武台上聚集的人增加,一旁负责看查的蒙师先跃上通体由黑色原岩打造的高台,他大喝一声,先让周围吵嚷的闲杂人等都离开,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洛安流,掌心燃起烧红铁烙一样的颜色,随着他的手贴近洛安流臂膀处的伤口,他原本青灰的脸色逐渐开始变白,随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咳嗽两声,这才站了起来。
蒙师送开了手,一旁手足无措的洛沅湘赶忙扶住比她高大许多的哥哥,洛安流却看都不看一眼,嘶哑声指向对面的洛岳脍。
“长老!有人下毒!”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让围观的学生轰的一声炸了锅。
“都住口!”,蒙师大喝一声,周围这才安静下来,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洛岳脍,目光逡巡了一番,厉声问:“怎么回事?!”
洛安流浑身无力,五脏六腑一阵阵剧痛,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罪,自然是把对面的对手恨到骨子里了。不等洛岳脍发话,他就抢先一步说道:“此人与我久争不下,不知道暗中使了什么,我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剧痛,随后就浑身无力,气血上涌……”,他咳嗽两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痕,“我自幼修习族中功法,从未有过这般异状,若非你暗中下毒,怎会如此?!”
“放屁!”对面洛岳脍一脉的兄弟顿时怒火朝天,“十二连在洛尘曜手下都能过招,对你这样的角色还有必要下毒?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这句话就像一柄利剑戳中洛安流的内心,也让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洛安流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洛岳脍,手指深深嵌入旁边洛沅湘的手臂,眼里充满自己都没意识到怨毒。
洛沅湘吃痛,却不敢松开手。
洛岳脍制止了愤懑不平的兄弟,先对一旁的蒙师行了一礼,他身量不高,虽然相貌平平无其,却很有一股圆滑亲切的气质,如今正色起来,神色恳切,令人信任。
“先生,容学生自辩一句。虽然我洛岳脍能力有限,但确实从未有过下毒的心思。一来我自入学以来就以土系功法修炼为主,灵根也以只有土,金两种,修炼毒道所依赖的木,水系术法我可谓一窍不通,大家都有目共睹。”
“先生也可以查看我的武器,看上面是否有过涂抹毒药的痕迹。”,他亮出那两柄闪着冷光的铁器,上面光洁如初,没有一丝变色的痕迹。
“再说,蒙学比武不是生死之战,更不是与素未谋面的外敌交手,下毒虽逞一时之快,却很难不留下痕迹,我怎么会大喇喇地用在同窗身上,这不合理。数场比试下来我自认光明正大,先生尽可探查,就连对战强于我数倍的洛尘曜,我在落败时也不曾使过阴司手段,为何要对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对手用毒呢?学生自认用心无愧,请先生明鉴。”
洛岳脍不卑不亢一段话,目光坦然迎向蒙师审视的眼神,蒙师拿过他的武器,拇指抹过钩锋,却不曾发现下毒的痕迹,他思考片刻,转向洛尘曜。
“洛五,你怎么说?”
众人的目光顺着转向角落的洛尘曜与尘微,洛尘曜面对众人的注视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简洁回应了洛岳脍的说辞。
“交战中我未曾发现他用毒的痕迹。”
没料到貌不起眼的洛岳脍行为却与外表大相径庭,言辞有条不紊,思路清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得到了洛尘曜的附和。洛安流的内心自然涌现出了一丝恐慌,镇定,他对自己说,母亲说过了,这毒极为隐蔽,入体即化,况且自己发现情况不对时早已大部分毒性逼出体外了,但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的面孔,和蒙师注视自己的怀疑目光,更多的数不清的愤恨和不甘在慢慢蚕食着洛安流内心。
为什么平平无奇的洛岳脍能瞬间得到别人的信任?
为什么明明洛尘曜与自己才是同父的兄弟,却不帮自己说话?
为什么蒙师就这么相信了洛岳脍的三言两语,开始审视自己?为什么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出现鄙夷?
为什么自从进入蒙学后处处不合心意,为什么?为什么?!除了那个洛尘曜,我不是天赋绝佳吗?为什么世界却不像过去一样,围绕自己运转?
这些黑色的情绪自从踏入蒙学那一刻就开始在他心里积累,让他困惑不已,心生怨恨,无法自洽,像真正翻滚不休的毒液浸透五脏六腑,让洛安流的耳朵仿佛有滚雷震过一样发蒙,眼前发黑。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滚开,我要见父亲,我要见长老——”,洛安流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尖厉得像瓷片刮过地板,天旋地转中,周围无数面孔重重叠叠,逐渐一个也看不清了,扶着他的洛沅湘发出一声惊叫,只见脸色青白的洛安流又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地倒下,晕了过去了。
洛氏旁支,灵雨阁。
洛安流与洛沅湘的母亲,妻妾里最受宠的湘夫人就住在这座别院里,她一身素雅的白裙,看起来柔弱而娇怯,像湖畔一棵被雾气朦胧的折柳,瞬间能勾起看客的怜爱之心。
这个看不到任何岁月流逝迹象的女人正坐在床榻跟前,小心翼翼给昏迷的洛安流喂药,一勺一勺,吹凉了才送入儿子的口中,像有无数说不尽的慈母之心。
洛沅湘一言不发的跪在床榻边的软垫上,头发挡住大半表情。
半响后,喂完药的湘夫人擦干了手,没有回头地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沅湘的手指紧紧握着裙边,她抿住嘴,过了一会儿开口低声说。
“洛安流…阿兄看那个洛岳脍难缠,久攻不下,一着急就用了三根碧血凝冰针。没想到反被洛岳脍的功法挡了回来。”
湘夫人嗯了一声,又问,“长老怎么说。”
“蒙师没看出异状,说会上报长老,就把洛岳脍和哥哥都送走了。”
一问一答结束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像结了冰,良久湘夫人叹了口气。
“我不是告诉你们,这是给你们保命的东西吗?一个洛岳脍,值得他大动肝火用上碧血针吗?”
洛沅湘不说话了。
“他还是想着要与那两兄弟一争高下,对不对?”湘夫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洛沅湘还是不说话。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必管那个洛尘曜有什么成就,四年前他就已经是你们望尘莫及的角色了,不需要你们去讨好他,现在已经太晚了,也不用和他做对比,以他的天赋,未来要是做上老祖,我们作为同支无论如何也能分一杯羹,若是半途夭折,现在远离也免受牵连。”,湘夫人摸了摸儿子昏迷中惨白的脸,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都没能真正入心。
她叹了口气,目光这才转向床边的女儿。
“起来吧。”湘夫人的口气终于柔和下来,她将跪在地下的洛沅湘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脸。
“你还小,不知道娘的苦心,你们兄妹才是一体的骨血至亲,以后才能相互扶持照顾彼此。”
“你哥哥虽然不够聪明,但天赋高,这就够了。你呢,只有一张脸还算出色。”
洛沅湘埋在母亲怀里的脸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女人馨香的怀抱像她无处可去的牢笼,这些话她从出生就在听,早已刻在骨子里了。
“想要在世上生存,就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知道吗?三灵根,虽然比五灵根好一些,但依你的修炼速度,能在寿命耗尽之前能筑基就是顶天了。还好你哥哥有出息,双灵根在主家也算得上是上等的天资了。”
湘夫人抱着女儿纤细的身子,回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过去,她也是三灵根,却几乎没有一点修为。早早因为美貌被四处贩卖,又像礼物一样进贡给洛千晓,她清楚在这些上流家族里,更追捧所谓具有灵根的女子做妻妾,似乎这样就能提高后代具备天赋的可能,荒唐吗?她在心里微微一笑,若不是这不成文的习俗,自己或许无法得到今天尊贵的生活吧。
如果能在一个旁支的族长后院里做妾,就是自己能达到的最高地位了,那自己的儿女呢?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待,比自己爬到更高的位置吧?
这么想着,湘夫人摸着女儿的头,看着她与自己有七成相似的侧脸,突然话音一转。
“你也十五岁了,我最近给你相看了门亲事,是何家的偏房长子,但根骨还行,下品双灵根,一百岁就进入筑基大圆满了,尚未娶妻,等你进门就是正房夫人。”
她怀里的洛沅湘僵住了。
“是不是觉得娘狠心?”,湘夫人轻轻在她耳边说。
“我知道你会不情愿,但女人越是修为高越难孕育子嗣,所以最好尽早定下来,这也是何家的意思。”湘夫人凝视着女儿乌黑的发顶,像透过眼前回忆起多年前自己还是少女的年代。
“不要恨我…”湘夫人幽幽长叹一口气,“娘不是不在乎你,我们只是偏房,没有足够的能力供给两个有灵根的孩子,不是人人都能做你长姐洛长岚,天资上佳,生来就有母族的大把资源供她使用。”
洛沅湘素白的手痉挛两下,在湘夫人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扣住地面,留下两道带血的指痕。
“所以要记得好好扶持你哥哥,照顾他,确保他的安全,这样将来他修为高了,才能反哺你,做你的后盾。知道了吗?”
洛沅湘眼里再多的浪潮都沉寂了,只剩一片死寂的黑。
“知道了。”她沉沉答应一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