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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赴险
晨雾像一袭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青河祠堂飞翘的檐角。
陈霜宜站在一株老槐树后,墨绿旗袍的下摆已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小腿上。
她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空中凝结、消散——如同那些在四时会祭坛上消失的生命。
祠堂正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几滴未干的血迹蜿蜒成线,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陈霜宜蹲下身,指尖悬在血珠上方三寸处——没有触碰,只是感受那残留的温度。
“还有余温...“她喃喃自语,目光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望去。
那串暗红的痕迹消失在祠堂西侧一扇低矮的木门前,门板上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符咒,像是被匆忙抹去了一半。
这正是陆川地图上标注的密道入口。
陈霜宜的指尖刚触到门板,远处突然传来“叮铃“一声脆响。她猛地回头,看见祠堂飞檐下悬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动,铃舌上缠着的五色布条像毒蛇般扭动。
更诡异的是,铜铃摆动的节奏与她怀表秒针的“咔嗒“声逐渐重合——仿佛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将她的时间与这座祠堂的诅咒同步。
“普鲁士蓝...“她下意识按住大腿内侧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旗袍布料传来。陆川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如果闻到苦杏仁味...“
木门比她想象中更沉重。陈霜宜用肩膀抵着门板缓缓推动,生锈的合页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门缝里溢出的不是光,而是一股带着腥甜味的暖风——像是有人刚刚在此处宰杀过牲畜,又用香料草草掩盖。
暗道狭窄得只能侧身通行,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浸透了陈霜宜的肩线。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前行,勃朗宁的枪管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第十七步”——她的鞋尖踢到个硬物。
油灯幽绿的光晕下,一截断指静静躺在青苔间。
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碎屑,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咬断的。
陈霜宜想起钱掌柜账房里那个缺了食指的血手印,胃部一阵痉挛。
诵经声突然变得清晰。
“...甲子轮回,四时归位...“
沙哑的嗓音像是磨过粗粝的砂纸,每个字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陈霜宜贴着墙壁挪到转角处,石室的景象如噩梦般展开——
五口青铜鼎按五芒星方位排列,鼎中燃烧的火焰呈现出病态的颜色:青如尸斑、赤似凝血、白若枯骨、黑同焦炭,中央那口鼎里跃动的竟是幽蓝的火焰,将老人佝偻的身影投在石壁上,扭曲成巨大的怪物。
老人枯枝般的手正将一面铜镜浸入赤鼎。
镜面沾了某种油脂,火焰“轰“地窜高三尺,在墙上映出个扭曲的“风“字。
更骇人的是,那些火焰燃烧时毫无热度,反而让石室温度骤降——陈霜宜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霜花。
“花...“
“雪...“
“月...“
随着老人每念出一个字,就有一面铜镜没入对应的鼎中。当第四面镜子沉入黑鼎时,中央的青铜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陈霜宜的血液瞬间冻结。
箱盖缝隙里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阿翠的指甲被染成靛青色,小指上还戴着那枚刻有“月“字的银戒指。
女孩的指尖在箱盖上抓出刺耳的声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始终无法推开那看似轻薄的箱盖。
“快了...“老人突然转向她的藏身处,浑浊的眼球在幽蓝火光照耀下竟泛着金属光泽,“还差最后一位见证人。“
“咔嗒。“
怀表的齿轮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陈霜宜猛地回头,看见小二站在三步之外,油灯将他凹陷的脸颊照得如同骷髅。
他袖口的红绳不知何时换成了五色丝绦,正随着某种诡异的韵律轻轻摆动。
“官爷。“他咧嘴一笑,金牙在绿焰中泛着毒液般的光泽,“走错路了吧?“
油灯倏然熄灭。
黑暗中,有冰冷的东西抵上陈霜宜的后腰——是枪管,带着硝石与血腥的混合气息。
更可怕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另有三个呼吸声从不同方位包围过来。
“四时会恭候多时了。“沙哑的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腐朽的气息喷在她裸露的脖颈上,“陈探长。“
陈霜宜的拇指悄悄拨开怀表保险栓。
“徐文翰没告诉你们?“她突然轻笑,声音在石室中激起细微的回音,“铜镜浸油前要用磁粉擦拭。“
身后的呼吸声微微一滞。
就是现在!
她猛地后仰,手肘狠狠撞向持枪者的肋骨,同时将怀表抛向中央的青铜鼎。
玻璃管碎裂的脆响中,暗蓝色液体泼洒在幽蓝火焰上,顿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闭眼!“
陈霜宜在强光中翻滚到石柱后。
混乱的咒骂声中,她听见阿翠的青铜箱传来“咔哒“轻响——是机关扣解开的声音。
刺目的白光在石室内炸开的瞬间,陈霜宜的视网膜上烙下无数跳动的光斑。
她紧闭双眼,却能透过眼皮感受到那诡异的蓝白色光芒——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某种化学反应产生的冷光。
“啊——我的眼睛!“
小二的惨叫声在石壁间回荡,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陈霜宜借着强光的掩护,贴着地面滚向青铜箱。
她的指尖触到箱体时,金属表面传来的震动让她心头一颤——阿翠还活着,而且正在拼命挣扎。
“别怕。“她压低声音,手指摸索着箱锁,“我是巡捕房的陈探长。“
箱内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陈霜宜的指尖碰到一个精巧的机关锁,锁眼形状正是那枚缺失的“庆“字铜钱。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
强光逐渐消散,石室重新陷入幽暗,只有五口青铜鼎中的火焰还在诡异地跳动。
陈霜宜侧身躲到箱后,勃朗宁对准声音来源——
三个壮汉正捂着眼睛踉跄后退,其中一人的手臂上赫然纹着六瓣铃兰。
更远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球竟不受强光影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
“陈探长。“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打断了祭祀时辰。“
陈霜宜的背紧贴着青铜箱,冰冷的金属寒意透过旗袍刺入肌肤。
她单手解下颈间的银链——链坠正是那枚从钱掌柜处找到的“月“字铜镜碎片。
“你们用活人祭祀,就不怕遭天谴吗?“她故意提高声量,同时将链坠尖端插入锁眼。
老人突然笑了,露出残缺的黄牙:“天谴?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不就是你们官府所谓的天谴?“他的拐杖重重敲地,青铜鼎中的火焰应声窜高,“四时会不过是想找回本该属于青河村的东西。“
锁芯“咔嗒“一响,箱盖弹开半寸。
陈霜宜余光瞥见阿翠苍白的面容——女孩的嘴唇被红绳缝住,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的手腕上绑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亥时三刻,玄武归位“
就在这时,石室东侧的暗道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霜宜的心跳骤然加快——是陆川?还是四时会的援兵?
老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他枯瘦的手指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铃,铃舌上缠着五色丝线:“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人能阻止二十年的轮回?“
铃声响起的刹那,陈霜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颅骨内侧炸开。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掀开箱盖——阿翠的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一件冰凉的东西塞进她掌心。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背面刻着精细的星图。
铜镜入手的那一刻,陈霜宜的视野突然扭曲。
石室的墙壁仿佛融化了,露出后面错综复杂的甬道网络。
她看到:地下三十尺处,有个巨大的圆形密室,中央摆着五口石棺;密室的四壁刻满符文,正北方位嵌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陆川带着三名巡捕正从西侧暗道逼近,但他的怀表指针在疯狂倒转...
幻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陈霜宜回过神来时,老人已经逼近到五步之内,拐杖尖滴落着某种暗绿色液体,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白烟。
“星图镜...“老人盯着她手中的铜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徐文翰那小子果然偷了它。“
暗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霜宜突然将铜镜对准中央的青铜鼎,幽蓝火焰的光束经镜面反射,正好照在老人脸上。
“啊!“老人捂住眼睛踉跄后退,“你竟敢——“
陈霜宜趁机拽起阿翠,向反方向的暗道冲去。
女孩的身体轻得可怕,像是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她的手腕上,铜牌边缘渗出一丝血迹,在陈霜宜掌心留下黏腻的触感。
暗道的坡度越来越陡,陈霜宜的半边肩膀已经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墙壁渗出的水珠。
阿翠的呼吸声越来越弱,但她的手指始终紧攥着陈霜宜的衣角。
“坚持住。“陈霜宜喘息着说,“陆专员就在前面。“
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丝微光。
陈霜宜刹住脚步,将阿翠护在身后,勃朗宁对准光源——
那是一盏将熄的油灯,灯旁倒着个人影。
青布棉袍,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徐文翰?“陈霜宜谨慎地靠近。
男人抬起头,灰白的右眼在灯光下像颗混浊的玻璃珠。
他的嘴角渗着血,左手死死按在墙上,指尖蘸血画了半个残缺的符咒。
“不...是...现...在...“他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鲜血从嘴角涌出,“星...图...是...假...“
陈霜宜蹲下身,发现他的腹部有个可怕的贯穿伤,边缘已经发黑。
徐文翰颤抖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祠堂...地下...有...“
一阵急促的铜铃声从后方传来,打断了临终遗言。
徐文翰的瞳孔骤然收缩,用尽最后力气将某样东西塞进陈霜宜的掌心——是半枚铜钱,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当陈霜宜掰开他的手指时,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阿翠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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