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了结婚证后我失忆了

作者:苏苏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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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门外那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崩溃嚎哭,像永不停歇的、带着血沫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病房厚实的门板,也冲击着我被强行“清空”后、只剩下冰冷麻木的躯壳。每一次沉重的撞击声(是顾衍的头在撞墙?还是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每一声绝望到扭曲的嘶嚎,都像无形的重锤,敲打着病房内死寂的空气,敲打着陆沉医生那句冰冷宣判的回音——“彻底的空壳”、“亲手抹杀”、“永远失去”。

      我蜷缩在病床上,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手里死死攥着那本变形的笔记本,指尖深陷在纸页里,几乎要将那只未完成的纸鹤捏碎。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极寒冻结的荒原。陆沉的指令——“清空”、“遗忘”——像坚硬的冰层覆盖在意识之上。可门外的崩溃,那用血肉和灵魂发出的、最原始的悲鸣,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不断冲击。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门外的嚎哭声渐渐嘶哑,变成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抽气般的呜咽。撞击声也停了,只剩下粗重到骇人的喘息,仿佛每一次吸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呜咽和喘息声中,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撞击,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拖着千钧枷锁般的死寂,从门缝里弥漫进来。

      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却佝偻得不成样子的身影挡住。

      是顾衍。

      他站在那里,扶着门框,仿佛随时会倒下。凌乱的黑发被汗水和不知名的液体黏在额前和脸颊,遮住了大半张脸。昂贵的衬衫皱得如同咸菜,敞开的领口下,脖颈上青筋暴起,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剧烈搏动。他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死死抠着门框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惨烈的青紫色,指甲深深陷入木屑里,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他身上那曾经令人窒息的、毁灭性的暴戾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骼和筋脉的、彻底垮塌的**颓败**。像一座被烈火焚烧殆尽、又被暴雨冲刷过的废墟,只剩下摇摇欲坠的焦黑框架,散发着死亡和绝望的灰烬气息。

      他的目光,透过额前凌乱湿透的发丝,投向我。

      那目光……

      不再是燃烧的火焰,不再是冰冷的占有,不再是疯狂的绝望。

      那是一种……**空洞**。

      一种被彻底掏空、碾碎、焚烧后留下的、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虚无**。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愤怒,没有不甘,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的荒漠。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全然陌生、毫无意义的物品,又仿佛穿透了我,看向我身后那片更加虚无的墙壁。

      这空洞的目光,比他之前所有的暴戾和疯狂,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他扶着门框,极其缓慢地、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提线木偶般,挪了进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刀尖上,又仿佛拖拽着无形的、沉重的锁链。浓烈的酒气、汗味、血腥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如同灵魂腐烂般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再次弥漫开来。

      陆沉医生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依旧穿着那身冰冷的白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冰冷地监控着顾衍的状态,也评估着我的反应。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

      顾衍最终停在病床前,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低着头,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我盖着的被子上,或者是我攥着笔记本的手上?我无法分辨。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节奏。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仪器的嘀嗒声,和我自己因为紧张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心跳声。

      陆沉医生走上前,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从中抽出一份文件,递到顾衍面前。纸张的边缘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

      是那份离婚协议。崭新的。与我之前签好的、被他亲手撕碎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顾先生,”陆沉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再平常不过的医疗报告,“这是沈小姐之前签署的离婚协议副本。根据沈小姐目前的状况,以及她本人之前明确的意愿表达,”他特意加重了“本人意愿”四个字,目光扫过我攥着笔记本的手,“这份协议,需要你签字确认,完成法律程序。”

      顾衍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那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落在陆沉递到眼前的那份协议上。

      目光接触到那纸张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缩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那空洞的荒漠深处,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惊涛骇浪翻涌了一下——那是被强行撕开的、血淋淋的“过去”的碎片?还是陆沉那句“亲手抹杀”、“永远失去”的冰冷宣判再次回响?

      但只是一瞬。那惊涛骇浪如同幻觉般迅速退去,重新被更深的、更冰冷的空洞吞噬。他的身体晃了晃,扶着床尾的金属栏杆才勉强站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纸张上,钉在“离婚协议”那几个黑色的印刷体字上,钉在……那需要他签名的地方。

      时间仿佛凝固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越来越粗重、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破碎的、绝望的嘶声。他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摇晃。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伸出了那只没有扶着栏杆的手。那只手,曾经轻易地撕碎过同样的协议,曾经像铁钳般禁锢过我的手腕,此刻却在剧烈的颤抖着,每一根手指都如同承受着千钧重压,痉挛般地弯曲着。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颤抖的幅度,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陆沉手中的笔。

      陆沉面无表情地将一支黑色的签字笔递到他颤抖的指尖旁。

      顾衍的手指在空中悬停了很久,仿佛那支笔有千钧之重。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协议上,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剧烈地挣扎、碎裂。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终于,他的指尖,颤抖着,碰到了那冰冷的笔杆。

      那一瞬间,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他猛地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呜咽!

      但他没有退缩。那只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痉挛般地攥住了那支笔!

      笔尖悬停在协议签名栏的上方。颤抖得几乎无法瞄准。

      他低着头,佝偻着背,整个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即将断裂的弓。攥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扭曲变形,手背上暴起的血管清晰可见。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滴落。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正在经历酷刑的雕塑。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我以为他再也无法落笔,或者会再次崩溃地将笔扔出去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嘶哑破碎,如同拉破了的风箱!

      然后,他攥着笔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的决绝,狠狠地、重重地戳了下去!

      笔尖刺破了光滑的纸面!

      他没有签名。没有写“顾衍”两个字。

      他只是用那只颤抖的、痉挛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攥着那支笔,在签名栏那个空白的位置,反复地、疯狂地、毫无章法地——

      **划!**

      笔尖在纸面上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色的墨水如同失控的野兽,在洁白的纸面上疯狂地奔突、践踏、撕扯!不是书写,是纯粹的破坏!是宣泄!是最后的、绝望的咆哮!

      一道!又一道!深黑、混乱、交织重叠的墨线,如同黑色的荆棘,如同绝望的泪痕,如同被彻底撕裂的灵魂碎片,瞬间覆盖、吞噬了那个需要他签下名字的空白!

      他用这种方式,完成了最后的“签字”。

      当最后一笔带着失控的力量狠狠划出纸张边缘时,顾衍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栽!那只攥着笔的手无力地松开。

      “啪嗒。”

      黑色的签字笔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陆沉医生的脚边。

      顾衍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提线木偶,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随即,无声无息地、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砰!”

      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他倒在那里,蜷缩着,脸埋在冰冷的地板与床沿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背部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口气息。

      像一座彻底崩塌、再无声息的废墟。

      陆沉医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顾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被黑色墨线疯狂涂毁、面目全非的离婚协议。墨迹未干,散发着浓烈的、绝望的气息。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被“签字”的协议重新收回文件夹,动作利落精准,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医疗废弃物。

      然后,他抬脚,绕开地上那具无声的躯壳,走到我的床边。

      他拿出一支新的、冰冷的笔,和另一份完全相同的、空白的离婚协议。

      “沈小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如同在询问体温,“签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静,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近乎冷酷的引导力。

      我僵硬地、缓缓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那只手因为长时间的紧握和恐惧,同样在微微颤抖。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笔杆。

      陆沉医生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无声地施加着压力。清空。遗忘。签字。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我接过笔。

      目光落在陆沉医生手指点着的、那需要签名的空白处。

      然后,我低下头,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在那片空白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 **沈微**。

      字迹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初醒后的、孩童般的笨拙感,也带着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陌生。

      仿佛这个名字,与那个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男人,与那份被疯狂涂毁的协议,与门外那地狱般的崩溃嚎哭,与我此刻这具被剧痛和药物充斥的躯壳……都毫无关联。

      它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被写在纸上的、冰冷的符号。

      陆沉医生拿起那份签好字的协议,看了一眼。确认无误。

      他不再看地上如同死去的顾衍,也不再看我。他收起文件夹,转身,白色的衣角在门口的光线中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

      门,再次轻轻关上。

      纯白的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低鸣,液体滴落的轻响,和我自己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以及,冰冷的地板上,那个蜷缩在阴影中、如同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的、无声无息的、名为“顾衍”的废墟。

      我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那只刚刚签下“沈微”两个字的手。

      手腕上,被顾衍粗暴抓握留下的青紫淤痕,依旧清晰可见。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再次翻开了那本被攥得变形的笔记本。

      指尖,抚过那只未完成的、被捏扁的纸鹤轮廓。

      然后,极其生涩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执着,沿着那黑色的线条,重新开始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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