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阙

作者:绛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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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上


      马蹄踏碎枯枝败叶,泥泞飞溅!

      娘子关以北数百里的崎岖山道上,一场不死不休的亡命追杀正酣!

      梅钰死死裹紧斗篷,整个人几乎伏贴在马背上,一手紧握染血的软剑,一手控缰,以决死之势在小径上飞驰!

      劲风撕开她凌乱的鬓发,露出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连日奔袭、胎息不稳的折磨几乎耗尽她的心力,全靠白瞿与接应者见缝插针熬煮的强效安胎药,才勉强吊住这口气,支撑她此刻在颠簸的马背上亡命。

      她的耳力极佳,此刻正与护在身侧、同样浑身浴血的白瞿一前一后,凝神捕捉着身后密林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动——那如跗骨之蛆般紧咬不放的马蹄声、箭矢破空的尖啸、追兵粗重的喘息,正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飞速收紧!

      “师妹!撑住!鹰愁涧就在前面!接应的人就在对岸!”白瞿的声音裹挟着呼啸的风,斩钉截铁,试图为她注入力量。

      他身上的劲装早已被刀剑划开数道裂口,暗红的血渍晕染开来,显是经历了一番惨烈搏杀。

      然而,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近!那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几乎震得人心肺欲裂!梅钰心头一沉——赵昫是铁了心要将她彻底扼杀在这荒山野岭!

      “师兄!小心冷箭——!”梅钰嘶声厉喝,同时狠命一鞭抽在白瞿坐骑的后臀!

      那马吃痛,猛地向前一蹿!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嗖——!”一支淬着幽光的弩箭擦着白瞿的心射而过,深深钉入前方的树干。

      “放箭!格杀勿论!”

      霎时间,箭矢如暴风骤雨般从后方倾泻而下!

      “低头!”白瞿目眦欲裂,狂吼一声,猛地勒紧缰绳!胯下战马长嘶人立,他手中长剑瞬间舞成一片泼水不进的银光,叮叮当当磕飞数支夺命箭簇,然而对方铁了心要取他们性命!一支刁钻的冷箭穿透剑幕,直取梅钰肩胛,再往下一点,便可直接贯穿心脏!

      “噗嗤——!”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出声,身体剧烈一晃,险些坠马!

      “师妹!!!”

      “死不了!”梅钰不顾肩头还插着箭杆,牙关紧咬,借着扭身之势反手一剑!剑光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抹过名趁机从侧扑来、企图将她拽下马的追兵咽喉。

      白瞿瞬间又劈翻数名追兵,两人浴血奋战,硬生生在箭雨与刀锋中撕开一条血路!

      然而追兵人数众多,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死死咬住不放。眼看包围圈即将合拢,前方却又令人绝望——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山涧横亘眼前!

      涧底激流如怒龙咆哮,水雾弥漫!唯余两条摇摇欲坠、朽木斑驳的古老索桥,如同风中残烛般悬于深渊之上。

      鹰愁涧!

      “师兄!还记得‘生死桥’吗?!”梅钰强忍剧痛和眩晕,嘶声喊道。

      “过桥!!”白瞿瞬间明悟,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冲向左侧索桥!战马“飞鸿”感受到主人的决死意志,发出一声震天长嘶,四蹄腾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追兵首领狞笑:“垂死挣扎!给我断桥!”

      数名精锐追兵立刻滚鞍下马,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闪烁着寒芒,死死锁定那两条索桥粗大却早已腐朽不堪的绳索!只需一箭,便是万丈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飞鸿——!!!”白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山谷的怒吼!人与马的精气神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只见飞鸿在索桥桥头猛地发力,后蹄深陷泥土,前蹄高高扬起,竟在不可能的角度,于两涧相隔最近、深渊咆哮的上空,纵身飞跃!!

      风声在耳边凄厉尖啸!失重感瞬间攫住心脏!

      与此同时,梅钰也行动另一桥边,她将全身仅存的内力灌注双腿,脚尖在马鞍上狠狠一点,身形如轻鸿般掠起。

      白瞿在飞越的刹那,手中早已备好的坚韧绳索如灵蛇般甩出!梅钰凌空一把抓住,借力一荡,稳稳又踩着桥上绳索借力——两人一马,竟在追兵惊骇的目光中,险之又险地擦着右侧索桥的边缘,飞渡天堑!

      “混账!快射——!!”追兵首领气急败坏,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迟了!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斜刺里如同鬼魅般杀出一队黑衣蒙面人!动作迅捷如电,手中劲弩早已蓄势待发!只听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嗡鸣——“嗤嗤嗤嗤——!”

      “轰隆——!咔嚓——!”

      粗粝的绳索断裂声带着无数腐朽的木板,轰然坠向深不见底的怒涛之中。几个冲在最前、正欲踏上索桥的追兵收势不及,惨叫着随之坠入深渊!

      “杀!”

      黑衣首领声音冰冷沙哑,弓弩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直指岸边尚未从惊骇中回神的剩余追兵!

      凄厉的惨嚎、绝望的咒骂、箭矢入肉的闷响、重物坠落的轰鸣……

      “快走!绕道的追兵很快会到!”黑衣首领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梅钰眼前阵阵发黑,鲜血早已浸透了半边衣襟。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用力一夹马腹!

      白瞿紧随其后,接应者留下数人断后,其余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迅速护着两人,一头扎进了对岸那更加幽深险恶、仿佛巨兽之口的原始密林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过了断刀口,娘子关依稀可见。

      而梅钰在那场劫杀后便耗尽了气力,此刻被伪装成死尸,躺在棺木中凝神养息。

      她眼前景象开始模糊、旋转,意识被无形的力量拽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深渊……

      ————

      大靖正德十五年秋。

      龙床之上的哲帝颜容枯槁如金箔,气息微弱,却依然竭力维持着最后一抹清醒。他那干瘪的手紧紧攫住侍立在床侧的梅钰。

      这位名震四海的君主眼中闪烁着最后的一抹狂热与算计:“玄瑾,听仔细了!关于诏书的事,全权交由你打理,唯有你知晓其下落!将文书交付奉先,让他与阿琮内外呼应!而你务必安抚既明,让他不要卷入这场纷争,专心致力于南方的事务,朕可以容忍他。但昕儿……未必能如我所愿。”

      “哈……难道朕不知阿琮早已乔装跟随昕儿去了北疆?也罢,阿琮自幼便明辨是非,难以被迷惑。”

      梅钰忍不住落下泪来,“陛下!”

      哲帝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抬起了自己那双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钰丫头,生死有命。天子纵为九五之尊,然也为肉体凡胎,又何须忌讳。”

      “朕服了‘九转续命丹’”哲帝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光,“吊着这口气。等昕儿回来…看清…看清那些…魑魅魍魉!钰丫头,守好这里,守好最后的门户!”

      梅钰哽咽着行了礼,“钰必不辱使命!义父…”

      “钰丫头……”哲帝凝视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眼前挚友梅循年轻时的模样与面前的孩子重叠,恍若复生。

      “循大哥……”

      岁月荏苒,转眼间,昔日的盟约已走过三十载,而梅循离他而去已满十一年。尽管记忆模糊,但他俩在神鬼见证下歃血结盟的誓言,依旧清晰如昨——“金石虽销,此志不朽!日月失晖,乃敢绝也!”

      “元砺…”

      你的儿女们,我已悉心栽培。我们的儿女也将延续我们的情谊——纵使日月失晖,鸦雀白头,千载万年,此情犹不绝也!

      哲帝阖上双眸,没错,世间岂有永生之辈。他不过是姝陵公,而他的君主乃天下共主——然而,即便你言我终将适应。失去你,我又怎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数日之后的夜晚。

      喊杀之声震撼天地!安王赵昫的私家军队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然冲垮了宫门!熊熊火光将夜空染成了一片猩红。

      “奉先!速速通过秘道!”她竭尽全力地呼喊,将想要决一死战的禁军统领林吞狠狠地推向屏风后的暗门,“你难道忘记了陛下的重托吗?文书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你要活下去!将此交付于太子!”

      林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冲进了密道。

      梅钰一身染血的官服,手中长剑已砍得卷刃。她护在先帝榻前,脚下伏尸十数具。然而叛军如蚁,源源不绝,她独自面对,却终究力竭——被蛮横地摔在寒凉的地面上。

      赵昫浑身浴血,一步一趋地逼近,“玄瑾何苦要追随我那命短皇兄?”他弯下身躯,带着血腥味道的手指紧紧钳住梅钰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不如归顺于朕!朕昔日真心待你,你却投了我那皇兄——更顺他的心嫁予姚召那涉世未深的莽子?!”

      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充斥着怨愤,“我那皇兄有何德何能?不过是守着旧制的废物!唯有朕才是真正的天子!天下是朕的!你合该也是朕的!”

      梅钰被赵昫软禁在的别苑之中,此后便不见天光。

      她内心深处疯狂地怀念着远方的三个孩子:泓儿习武是否仍勤奋?沁儿换牙是否感到疼痛?湛儿在夜晚是否仍旧怕黑?

      每当凭栏远望,她的目光总是落在饮姝,落在姝陵的方向。

      换来的是赵昫令人窒息的禁锢:“少玉!看好了!现在朕才是你的丈夫!才是这天下共主!”

      当她察觉腹中有了孽种时,赵昫狂喜,将她视若珍宝般看守起来。

      “少玉,”他低唤着往昔求婚时的昵称,语调中既有亲昵又不乏诱惑,“休要去想那些无谓之事。只要你为朕诞下太子,从此随朕左右,你的亲弟自可享受安宁与荣华。”

      他派遣下人日以继夜在她耳边低语——皇上唯她一人,太子之位确立无疑。姚召身陷南疆,地位未稳,太后自身亦难以周全……

      梅钰的目光起初是绝望而抵制的,逐渐转为空洞,直至露出一抹听天由命的柔顺。数月过去,她的身形日益沉重,反抗也渐渐无力,甚至在安王靠近之际,身体也失去了往日的僵直。

      安王误以为她已被‘感化’,被权力和腹中的‘希望’所驯服,于是他再次诱哄她开口。

      “少玉,你为朕之配偶,朕之君后。你腹中所怀为我皇家血脉,更为承接你我当年理想之人!”

      “只要你肯写下旨意,以你的‘玉笔’证明朕乃皇兄临终所托、顺应天意之君!朕即刻册封你为后!予你与朕共开新天之权。我们的子嗣,更成为这天下的至尊!朕所赐予,难道不比皇兄更丰厚?昔日你错选他人,如今,朕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梅钰奋力将他推开,面对他的威逼利诱。她只是反复说出一句沙哑却坚决的话语:“我手中,并无遗诏。”

      她的固执激怒了赵昫。

      他将她摔在地上,她感到身体一沉。之后她提前临盆,经历了三日的折磨,终于诞下了一名男婴。

      赵昫大喜,封了他为太子,赐名煜。

      自从赵煜的到来,她偶尔显露的对亲情的微妙情感,似乎让赵昫产生了一丝幻觉——或许,孩子的存在能温柔她的心?

      于是,梅钰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赵昫唯有目睹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才能稍感安心,甚至对那些说她胎象不稳的太医施以重罚。仅仅半年前,她才又诞下一位皇子。而如今,又怀有两月的身孕……

      ————

      寒风如刀,篝火将熄未熄。

      娘子关近在眼前,他们赶路匆匆,现下停下来休息。

      “师兄。”

      梅钰好了些,但声音仍嘶哑得厉害,却异常清晰:“京都此刻怕已遍布讣告了。梅玄瑾惑主畏罪,系已自裁。”

      白瞿攥紧了拳,骨节发白:“温瑶华她敢!”

      “她必敢!”梅钰冷笑,“唯有我死,‘遗诏’纵现世,也是伪物。‘死者’如何自证?”

      “而且,这天下便再也没有‘玉笔’了。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步登天,不可不是!”

      白瞿沉默了。

      他想安慰面前的这个师妹,但她己经扶着冰冷的树干站起,身形虽摇摇欲坠,脊背却挺得笔直,她抬起眼,望向北方那看不见的巍峨关隘,一字一顿道。

      “所以,我不能去北疆。太子大业未成此刻,我去那边只是徒劳。师兄,我一开始要去的就是去楚州!”

      “楚州?!”白瞿惊愕,“那是虎狼窝!相纪那老贼必然……”

      “正因是虎狼窝,才有一线生机!”

      梅钰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朝自太祖起便分封诸王以藩地,既赋予‘推恩’之荣,又课以‘戍边’之责。后太宗设立军镇,分立统领与镇使。而京城之中世袭罔替的军功勋贵,为求军功显赫,不惜坐视楚州军统于边疆养寇,以图建功立业,彰显家门荣耀,巩固权势地位。更有楚王为规避祖制——一旦边疆安宁无战事,楚王府一门依照祖制,必将迁往前线拓荒之地,继续担当那刀尖舔血的‘垦荒王’。在瘴疠遍布的蛮荒之地搏杀求生。”

      她缓了缓自己的神色,才接着道:“细观我朝历代宫廷的权谋败将,虽未至夷三族的惨境。然而一旦被打上‘戍守边疆’以立功的标签,便被迫‘恩赐’至那蛮荒凶险之地。胜利者被誉为朝廷的‘忠勇楷模’,自有后人承接其衣钵;而败北者,不过是在沟壑中消逝,供他人再次填补而已……”

      “于是乎,军统势力坐大,成为朝廷的心头大患,亦将是太子即位后的劲敌!若我得以重创相氏。此等功勋,岂可等闲视之?”

      她喘息着,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潮:“此功,若成于‘已死’的梅玄瑾之手,朝廷颜面何存?赵昫是捏着鼻子认我未死嘉奖厚赐?还是将这泼天之功拱手让于太子?无论他选哪条都是自打嘴巴!这‘已死’的谎言,不攻自破!届时天下人,信谁?”

      她声音低柔,却如淬冰:“此乃向死而生。师兄。”她抬头看着白瞿,眼中是跳动的疯狂。

      “遗诏早己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只待天时!”

      ————

      楚州,统领府,相均入京前。

      相纪刀削斧凿般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其次子相渚,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如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指尖从舆图上的京都迁过,神色是说不出的轻蔑,“京畿,已成软虾。赵昫全仗着温氏撑门面,如今与理益分歧愈发严重,不足为惧。”

      “倒是太子得了梅永琅大力相助,姝陵梅氏算是和他死绑在一块了!呵。梅元砺死的早,留下的几个小崽子也没有省油的灯!!”

      说到这相纪忍不住咬牙,梅循生前因承先人的光彩压着他们这些军统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盼着他死了,留下的几个种一个比一个难缠!

      他指尖重重敲在舆图饮姝的位置,“姚既明此人心思直,但实在…”

      相渚无声地笑了:“父亲之忧,儿子深解,无非是恐我楚州成了那出头椽子,被各方惦记。可这乱世,单一个‘怕’字,恐难成事。”

      “遗诏!那才是定鼎九州的钥匙!当今君上为何急于构陷林奉先?又为何一定要冒着与姚既明撕破脸也要咬死梅家姐弟不放?林奉先,先帝咽气前最后一道宫门,是他守的!他手里,必有东西!”

      “我儿是说…”相纪眼中精光暴涨,“能证明矫诏的铁证?甚至遗诏副本?”

      相渚语速极快,带着疯狂,“正是!父亲,不论林奉先带走的是何物,只要能撬动‘大义’二字,便是泼天的富贵!临川,林奉先的老巢。他那些被打散的‘燕山卫’残部如同地鼠,定藏着秘密!儿臣思虑再三,不如让阿均前往一探,必有收获!”

      “临川?”相纪皱眉,“他身子骨弱成那样,只怕他死在路上,耽误大计。”

      “儿子以为,正因如此!”相渚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病重静养’,天衣无缝!谁会疑心一个半死不活的质子?正好暗中查访!若能掘地三尺,将那林吞可能埋下的东西挖出来。只要东西到手……”

      他做了一个攥紧的手势,“届时,赵昫?太子?都得看我楚州的脸色!”

      相纪沉默良久,敲着桌子,“那几个鞑蛮部前些日子在蛎关闹腾得太凶,折损不小。饮姝的姚既明不是善茬,平昭那老小子也虎视眈眈。况且那把最好用的刀,老狼主折在黑石川了,他那个狼崽子……”

      “父亲明鉴,”相渚的笑容带着掌控猎物的残忍快意,“关于那小崽子。哈!依儿子看,此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老子更贪、更渴求认同,也更易于拿捏!前番咱们的人只携五百两纹银、一纸空头官职凭证,并允诺助其求娶赫元佳人姊妹,再附赠两位精心调教的美人儿为媵……”

      相渚眼中闪烁着冷酷的精光,“您猜如何?那小子乐得不知东西,抱着银子官凭,搂着美人,千恩万谢便回了!这才新娶几日?风陵郡告急文书已如雪片。这条疯狗,比其父凶狠十倍地扑咬饮姝粮道!这把新磨的‘刀’,锋芒毕露,委实趁手!”

      他啜了口冷茶,语气淬了冰似的:“父亲,这些蛮种,贱骨里刻着‘主奴尊卑,世代不移’!只需抛根骨头便知摇尾,塞个女人便肯效死!天生的奴才命!就该让他们咬!咬饮姝,咬平昭,咬得越凶越好!咬得边关烽火连天,流民塞道,让那告急文书堆满顺帝御案!如此,京里的老爷们才会知晓,这北疆离了咱楚州虎狼兵,离了父亲手中这枚‘军统’大印,顷刻便成地狱!这‘乱’,是咱家捧稳的金饭碗,是咱族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相纪也啜了口茶,茶汤苦涩,“话是这般说…可朝廷规矩是铁!楚州顶着‘川’的名头。按制,无大仗,‘统领’主防务,‘镇使’管民政!咱虽挂‘军统’名,战时揽大权,终究受祖制束缚!兰攸那小子,面上恭顺,骨头硬扎!王恪滑不溜手!更要命的是…”

      相渚接口,语速快如刀锋:“父亲所虑极是!更要命的是,倘若边境当真河清海晏了,朝廷还要咱这‘军统’何用?!祖宗成法昭昭:军镇屯垦有成,户口滋繁,仓廪充实,足以自守支边,便当降格为‘郡’,归朝廷直辖!到那时,什么‘军统’威风?尽数化为泡影!兰攸与他旧部,王恪与他那套班子,立刻名正言顺回归!一个握郡兵,一个坐郡守!”

      他猛地一掌拍桌,茶碗乱跳:“父亲,而我相家呢?”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愤,“‘回京叙职’,领个虚衔仰人鼻息?抑或是坐等兰攸、王恪那等旧敌,或京中虎视眈眈的群小,扣顶‘跋扈’的帽子,行那明升暗降之策?数十年辛苦经营,一朝兵权尽失!再被遣至荒芜之地!父亲与兄弟们在楚州刀头舔血,开荒拓土,招揽流亡,把几个破‘川’连同后方的‘风陵’、‘陵州’经营成铜墙铁壁!这份基业,难道竟要拱手予人?父亲!”

      相渚起身,走到窗边,望军营如林,杀气凛然:“故此,儿子斗胆进言,这‘乱’绝不能熄!这把火,非但不能熄,还须烧得更旺!让这几把‘刀’在北疆永无宁日!烽烟不息,告急文书永呈御前!要让朝廷上下都觉着北疆是无底深渊,离了父亲这根定海神针便土崩瓦解!如此,朝廷才会投鼠忌器,不得不再三倚重,令我相家高踞‘军统’之位,执掌生杀!‘川’帽不摘!‘风陵’、‘长乐’的钱粮丁壮,就得源源不断输我楚州!如此,楚州的天,方能永固!”

      他眼神更厉,压低声音:“父亲,京中勋贵急需军功立威篡权。且沅妹才来信,一旦边境安定,世子…不,父亲您那几位外孙,势必要被驱往所谓‘新边’送死!为了保住自家的千秋富贵,为了妹子的血脉…咱们三家,命脉其实早就死死绑在这‘乱’字上了!”

      “兰攸、王恪?翻不了天!倒是朝廷设那‘临川’死死盯着咱楚州!林奉先那老毒蛇虽死,咱们总算喘了口气,但他那小崽子…朝廷必不敢轻易重处,顶多敲打一番。林奉先盘踞多年,根深叶茂,他那崽子是唯一能勉强缚住临川旧部的‘小毒蛇’!京里那帮人,还指望这‘小毒蛇’继续替他们咬人呢!”

      “依子儿浅见,”相渚最后总结陈词,“兰统领那边,就让他带着他的人马,继续在苦寒之地‘戍边’去吧!只要烽火不息,‘军统’大印永握,再牢牢盯着‘临川’那小毒蛇,这楚州的天,它就永远变不了!”

      “好!”相纪眼中凶光毕露,“那就依你所言!让那蛮子刀下的火烧得更旺!传我令:让狼崽子放开手脚咬!咬下饮姝一斤肉,赏牛三十!咬断平昭一条腿,即刻奏请朝廷封他个‘镇军将军’!往死里咬!给老子咬出一片——相家的万世基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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