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屿逢栀

　　窗外的风声呜咽，高三阶段，谢正鸿强制给谢晚栀安排了住宿。
　　深夜，谢晚栀在学校的宿舍里熟睡，阳光和煦，家乡的那棵栀子花树下，阿婆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背对着她，她想喊阿婆，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跑到阿婆的身边去，可是双腿像是灌了铅。
　　阿婆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慈祥的笑容，可是慢慢的，慢慢的，阿婆站在光晕的影子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如烟般消散在谢晚栀的眼前。
　　那栀子树上的一朵朵栀子花变成了雨点，一颗颗的砸在了谢晚栀的身上，她就站在那儿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被淋湿……
　　谢晚栀猛的坐了起来，心脏传来了阵阵的刺痛感，她的整个人还处于刚刚的梦境之中，大口喘气，一种不安笼罩着她。
　　天还蒙蒙亮，谢晚栀穿好衣服冲出宿舍，跑到学校的电话亭边上，颤抖的用手拨打阿婆的号码，因为着急，几次按错了数字：“阿婆！”
　　电话一接通，谢晚栀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哭腔：“你最近还好吗？我……刚刚做噩梦了。”
　　电话那头，阿婆没有被吵醒的厌烦，带着抚慰人心温暖的调子：“哎呦，傻孩子，阿婆好着呢，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啊，学习累不累嘞。”
　　听着阿婆的声音，谢晚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
　　“阿婆，我在学校挺好的，这周末我就回家看你。”
　　“好啊，乖乖，咳咳，等你回家阿婆到时候烧点你爱吃的菜，快再去睡会儿吧，等会儿要上课，没精神了。”
　　“阿婆……你怎么咳嗽了？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儿！真没事儿！阿婆这是嗓子干，你快回去吧，一会儿被风要吹着凉了。”紧接着又是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谢晚栀死死咬住嘴唇，眼泪无声的滚落下来，她知道，阿婆这是在骗她……
　　周末，谢晚栀慌忙的收拾好东西，坐在公交车上，她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阿婆肯定不会有事儿的。
　　推开门，小屋不再是记忆中的那样温暖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床头柜上堆满了药瓶，她心心念念想见到的阿婆比想象中的还要虚弱的多。
　　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似乎都瘦的了脱了形。
　　“晚栀，回来啦，阿婆今天本来想做饭给你吃的，咳咳咳，但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她强打着精神对着谢晚栀笑，但却藏不住她眼神中的疲倦和痛苦。
　　谢晚栀瞬间红了眼眶，扑到床边上，声音哽咽：“阿婆……你又骗我！你不是说你……”
　　阿婆枯瘦的手颤抖的握住她的手：“阿婆没有骗你，阿婆只是累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痛苦的蜷缩起来。
　　“妈，你……”谢正鸿闻声进来，一眼看到了扑在床边上的谢晚栀，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你回来干什么，哭哭哭，一天天摆着个脸，福气都被你哭没了，你给我回学校去，你来这边只会添乱。”他拽着谢晚栀的胳膊。
　　谢晚栀死死的抓住床边的木头：“爸，今天是周末，求你，求求你让我陪一天阿婆！就一天！”
　　“不行，滚回去，这边不需要你，你都已经高三了，周末就不会花点时间学习学习吗？！”
　　谢正鸿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耳边回荡着，谢晚栀被推出了家门，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抱着膝盖，压抑的痛哭，压抑的不是被赶了出来，而是明明离最想见最需要的亲人很近，却又好像遥不可及。
　　到了学校的谢晚栀，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食欲一天比一天差，但她还是坚持每晚在熄灯之前给阿婆轻声的打电话。
　　“阿婆，今天我们班可逗了……我？我好着呢……今天吃了很多饭和菜，阿婆，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接受治疗，等我高考完我们就一起去旅游……”
　　电话那头阿婆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应答声也越来越短。常常是几句模糊的“嗯……好……晚栀真棒……”大多数是仪器的“滴滴”声和咳嗽声。
　　某个夜晚电话拨响了很久很久，却迟迟无人接听，谢晚栀的心跳不再有序的跳动着，她疯了一样的反复拨打，传来的只有漫长的忙音中，她又拨打着母亲的号码：“妈！阿婆怎么了？！她人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董玉舒泣不成声的声音传了过来：“晚栀……阿婆……今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可能……就这几天了……你爸他……他不让我告诉你，他不允许你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见阿婆最后一面的权利都没有，她可是阿婆啊，她可是和我最亲的人。””谢晚栀撕心裂肺的吼了出来。
　　第二天的晚自习后，谢晚栀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飘进图书馆，面前摊着书，可她的眼睛却停留在窗外灰霾的天空，脸色惨白如纸。
　　江屿早就注意到了她最近失魂的状态，自然的走到谢晚栀的旁边。
　　“谢晚栀同学，你近些天时间的行为看起来你的状态很不好，我推测你可能处于急性应激障碍的早期阶段，这可能会影响到你应对后续的挑战能力。”
　　江屿从包里拿出一小袋混合坚果：“这个有助于你缓解焦虑。”
　　谢晚栀缓缓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是吗，江屿同学，你观察的可真仔细，就像分析一道错题。”
　　她站起身，没有接过那袋坚果：“可是痛苦不是一段分析的文字，也不会随坚果一样吞噬下去。”
　　谢晚栀头也不回的走出图书馆，只剩下还在原地错愕的江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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