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六月末，接二连三的暴雨，初中放假，楚桃也在闷热里迎来了她的暑假，父母催她回京城，母亲还提了一嘴，让她把男朋友也带回来，他们和他吃个饭，最好是和他父母也见一见。
　　母亲听说宋时肖和她是一个地方的人，还会在沪市长期发展，觉得合适，结婚生子可能有点早，但总应该了解一下家教家风。

　　楚桃问宋时肖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宋时肖抱歉地笑笑，说他的导师开了暑期课程，他得帮忙，走不开。
　　楚桃说没关系，却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太想带宋时肖回家，她相信宋时肖很周到，只是她没有准备好。
　　他们的感情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宋时肖细致，纪念日和节日都会送恰到好处的礼品，护肤品礼盒、香水，价格不菲，每次拍照，发朋友圈，都得到了朋友们的歆羡与祝福。

　　前不久，发生了一件小事。上完课回家，宋时肖正好也在家，两人一起吃晚饭，饭桌上，宋时肖肉眼可见的疲倦，楚桃问怎么回事，宋时肖解释是最近的论文任务多，有些累，苏朝爱莫能助，想了想，问他吃完饭要不要出门走走。
　　宋时肖揉着太阳穴，一脸抱歉：“今天太累了，没办法陪你。”
　　楚桃沉默了一瞬，勉强地笑笑，说那你早点休息。

　　和宋时肖散步很幸福，仿佛能扫清工作上的疲惫，满足了她对家庭生活的想象，可是……原来宋时肖不这么觉得。
　　也许，他只是压力太大，想一个人待会儿，楚桃试着说服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只知道这件小事像棉花里的一根针，时不时的刺痛。

　　回到京城，父母很久没见她，做了一桌丰盛饭菜，母亲拉着她的手，和她聊天，聊天时又提到她和男朋友，问他们感情怎么样。
　　楚桃回答得很快：“挺好的，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这个问题不像上一个问题那样好回答，肯定不是不开心，但好像即使答案是开心，也并非脱口而出的，楚桃反问：“你和爸爸在一起开心吗？”

　　妈妈一秒没犹豫：“那当然开心。”楚桃的父母恩爱亲密，母亲笑着补充，“每天下班回家，说说话、一起看看电视，都不那么累了。”
　　父亲正好在这时走过来，听见了，笑说：“合着把我当充电器了？”

　　楚桃望着父母，有些羡慕，她是宋时肖的充电器吗？她不知道。

　　楚桃在京城待了两周，六月下旬，楚桃回到沪市，周末照例约她最要好的两位闺蜜出来小聚，三人选择在甜品店，楚桃点了一份芒果冰沙。
　　她们的话题绕不开潮流新品、八卦和恋爱结婚，一位闺蜜抱怨她的男友不上进，明明比她大三岁，工资没她高，上升空间更是岌岌可危，偏偏男友大男子主义，不听劝也不让说，还总把工作产生的负面情绪带到她面前。
　　楚桃心想，宋时肖从不会这样，他情绪稳定，期末周她忙起来时，会焦躁，有时说话语气难免不耐烦，他也不介意，反倒包容宽慰她，前段时间他忙着申博的手续，后面楚桃从他的好友韩羽杨那里才知道，中途有外校一名优秀的学生竞争这个名额，一度搞得他挺焦虑，但即使这样，那段时间在她面前，他仍然是平和的。

　　许是看见了楚桃嘴角的浅笑，闺蜜说：“还是楚桃的男朋友好，未来可期。”楚桃偶尔会在朋友圈转发宋时肖参加学术会议的推送，在闺蜜眼里，宋时肖很是优秀上进。

　　楚桃笑着摆手，犹豫了一下，问道：“问你们一个问题哦，你们觉得……宋时肖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闺蜜一脸警惕，“是不是他出什么问题了？”
　　聊起闺蜜的男朋友，女生们自然是帮亲不帮理的，楚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前段时间，“苏朝”这个名字曾经像一个幽灵，短暂地闯入了楚桃和宋时肖的关系，但她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除了找房子和中暑，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宋时肖和苏朝的联系，更何况苏朝和夏卓枫还一起看电影，她细细观察过他们的神情，并无异样。

　　两位闺蜜松了口气，“挺好的啊，我一直觉得你们超合适的。”闺蜜理所当然，掰着手指，“你们是一个地方的人，这几年又都会在沪市。”
　　“是呀。”另一位闺蜜补充，“而且感觉你男朋友还不错，又做饭又收拾家务，情商也挺高。”宋时肖请楚桃的闺蜜们吃过饭，两位“娘家人”对他评价是难得的友善。

　　“也是。”楚桃没有否认，用小勺子搅着碗里的冰粒，“但我总觉得，我和他在一起好像没有很开心……”
　　“他不开心你不开心？”
　　“都没有很开心。”

　　楚桃回忆起，一开始和宋时肖吃饭，他送她回家，一路上都能听见雀跃的心跳声，可是如今，两人像样的约会很少，即使哪个周末突发奇想，她让宋时肖陪她做手工、看电影，她好像也不期待。
　　还有那种绵里藏针的感觉……

　　听了楚桃的描述，闺蜜不以为然：“哎，这多正常，你们也在一起大半年了吧？新鲜感过了都有这个阶段。”
　　“而且，有可能是你们工作太忙了，做的事情也都是做过的，要不放松一下心情，出去玩一玩？”

　　闺蜜的劝说并没有真正让楚桃安下心来，但她认为她们的提议不错，回家后，她问宋时肖，暑期课程多久结束，要不要出去玩一玩。
　　“七月六号结课，可以啊，你想去哪里？”

　　他们的出游，宋时肖总依着楚桃的意思，楚桃兴致勃勃：“想去大理，一直没机会。”在社交媒体上刷到过许多次，山上的日出、夜晚的酒馆，和混入风中的歌声，是一个浪漫惬意的地方。
　　“者摩山，听说在一个机会拍照，和爱乐之城里面的场景很像。”楚桃点开小红书，查攻略，七月到十二月该山开放，时间很合适。
　　“你七月六号结课，休整两天，七月八号左右出发？”
　　“好，我来订票。”宋时肖打开酒店和机票的网页，两人一起商量，楚桃负责列出想去的景点，宋时肖负责安排具体路线。

　　宋时肖和楚桃是彼此的初恋，在此之前，宋时肖一心学业，不是忙，但心思不在恋爱上，遇见楚桃时他二十四岁，硕士最后一年，事情变少，学术道路也基本稳定，回家过年时，母亲带他和朋友的女儿吃了一顿饭，是怂恿他恋爱的意思。楚桃约他看电影，爱情片，放映结束，楚桃戳了戳他的手臂，仰头：“你觉得我怎么样？”家乡是一个地方、都会在沪市长期发展、接触下来楚桃性格不错……面前的大荧幕还在散发光芒，他看着那双包含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
　　第一次谈恋爱，他担心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会看很多网页，记下许多类似好男友的标准或是女朋友的潜台词之类的tips，韩羽杨知道后大笑：不愧是你，谈个恋爱搞得像要去发核心期刊一样。宋时肖竟觉得韩羽杨的玩笑有几分道理，原则是一样的——严格要求自己。

　　诚然，两人的同居生活有许多不如意之处，例如周末，宋时肖难得有空补觉，习惯早起的楚桃不免吵到他……诸如此类，可就像他的学术之路上，也少不了无意义的发刊要求、不明所以的会议，为了学术理想，这些都可以克服。恋爱和婚姻也需要许多宽容。

　　*

　　苏朝回沪市已经近一个月，换了环境后，纽约的记忆渐渐变淡、变得模糊，顾子明给她发信息的频率也越来越少，纽约人来人往，很快会有新的人出现，相遇、相知、相爱，故事从未停歇。
　　她的纪录片倒是进展顺利，结束了骑手的部分，又在商场偶遇了一位失业的中年男人，每天在商场，拿着手机投简历、打电话、等待工作，经济形势并不好，男人承认，这些事情他可以在家里完成，但在商场会有一种他还没有被社会抛弃的感觉，这样会让他面对妻子时不必太羞惭——他还没有告诉妻子他失业的事，很有意思的表述，苏朝用镜头记录下来。

　　晚上的时候，她把这段独白发给宋时肖，问他这是否不是个例，宋时肖回复：当然不是个例，当代科技发展很快，许多中年人都有过失业困境。
　　又发给她一本社会学家写的书，作者对400多名高新技术工作事业者进行了访谈，勾勒了他们的心理和生活状态：许多男性一开始会觉得难为情，可到后面也心甘情愿当起了“家庭煮夫”，认可陪伴家人的价值。
　　宋时肖：这在他们看来反而是进步的，女人可以外出工作，男人也可以在家做饭。
　　苏朝乐了：谁说男性不是女性主义的受益者呢？

　　需要空镜头的时候，苏朝就把大熊叫过来，大熊审美很好，拍出来的摩登世界时而像一头冰冷的巨兽，时而像一名美艳的女郎，陌生人在这里擦肩而过，对彼此保留都市人基本的戒心，偶尔又会摩擦出几分温情。

　　时间波澜不惊地来到七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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