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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柿成
他们再出客栈时,天空阴沉地彷佛快要掉下来似的,狂风裹着路上的行人,都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原本他们想着既然来都来这个客栈了,索性就在这里对付两口,休息片刻,但他们把老爷子安置完之后,居然发现人都已经满了,他们只好作罢,再四处寻觅寻觅有没有其他酒楼客栈。
元旭:“刚刚还好好的,这说变天就变天啊。”元旭看起来心情已经恢复了不错,又变回了起初那个闹腾的样子。
向璟低了低头,突然想到元旭他这是已经习惯了吗??
元旭和江浸月的情况比他想的要复杂多。
原先他以为元旭在听曲的时候拿把扇子是以为忌惮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后来才发现远不是这样。
虽然说到底也是不想被人发现,但更准确地说是他不想被江浸月发现,他似乎就想悄悄地坐在下面看上台上的妙人。即使因为今天这场闹剧被发现了,他好像也做好了不被对方待见的准备,甚至已经形成一种习惯。
不过他看元旭已经好多了,又变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这毕竟是人家的事情,即使他把元旭当作半个亲弟弟,他也不能替他做什么决断。
于是他微笑地应和了他几句。
几人加快了步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雨滴打下来的前一脚,他们找到了处人还算比较少的酒楼。元旭风风火火地找了处坐处,招呼着店小二上了几个菜。
说罢他就把他手里的布袋拿出来就要拆开,向璟一趟下来,其实根本就没见着这些手作品长什么样,他有些好奇地抬了抬眼。
谢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到那布袋上。
向璟正要端起茶喝上一口,突然发现谢暄也在张望,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落在上个客栈了。”谢暄明明也在看着那布袋,但却心领神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说完谢暄也喝了一口茶。
“那得会儿要回去一趟吗?”元旭没抬眼,手上加快了解开布袋系带的速度。
“不用了,就当送给有缘人吧。”
谢暄这话仔细听并没有什么破绽,但向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他发现虽然谢暄脸上端着,但眼神乱晃还是暴露他的小心思。
不过他没有拆穿他。
“嘿!这编的也太好了吧。”元旭说完,献宝似的拿到他们眼前晃了晃,几人都没说话,但目光都聚到了那个编织物上去了。
向璟看清后,身上突然一激灵,让他的脑子一麻,又想起了当初去南方的日子。
“不过这编的是什么?”元旭有些懵懵地看着那只编织物被他拎着最上面的红线一圈又一圈转着。
他正要说算了,突然听见向璟不冷不淡地来了句:“心想柿成。”顿了一下他又掀起眼皮看了元旭一眼,说道:“你不记得了?”
元旭想说他还真不记得了,但他看见向璟的眼神,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罪大恶极的事,转而打着哈哈摸了摸头。
向璟看出来他压根就不记得了,就勾了勾嘴唇,很好心地提醒他:“儿时,扬州街。”继而笑意更浓地打趣了句:“就记得自己掉池子里了是吧?”
元旭一愣,被猜中心事的他面上一赧,咂巴了一下嘴,没说什么。
倒是谢暄有些端不住地好奇地拿过那编织物左翻右翻了打量了一下,嘀咕了句:“还真是。”
这编织物整体是一个草黄色的柿子形状,顶端应该是用染成深绿色的竹丝编成柿子叶的形状,上面吊了根红色细线。柿子两端又挂着几根孔雀蓝色的空管草,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像链子似的。柿子内部是空心的,只有一个用染成红色竹丝编成的心状。
还真是“心想柿成。”
他在边疆见得都是马匹风沙刀剑,根本没见过这种精致又新奇的小玩意儿,所以还是暴露本性地抓着瞧了好久。
早知道就应该拿一个出来,再把布袋搁那老爷爷摊子上了。他有些后悔地回味着。
向璟看着他一脸童心未眠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时的自己。当时皇帝带着兰惠皇后和元光元旭微服私访,他或许是沾了兰惠皇后的光吧,也有幸跟着一起去了。
那时他还小,记忆早已被雾蒙住了似的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了,但他记得很清楚的是,当时他们在扬州街头的一处摊子停留,元光和元旭都吵闹着要一个这样的编织物,他自小就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能有幸跟着他们南下,更是不敢开口要什么。
他就傻傻地站在旁边,低着头看着鞋子,其实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只能假装煞有介事。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小柿子形状的编织物,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被吸引目光地抬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喜悦的笑,元启皇帝身背着光,他的身后是街道的繁华喧嚣,但他的脸上却带着慈祥又平凡的笑意,对他说:“来小璟,给你的。”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曾经他认为最好的皇帝却并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他的喉咙突然被撺紧般,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谢暄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有些担心地询问了一声“怎么了?”
向璟这才回神般应了一声摇了摇头。
元旭没心没肺地又拿出两个作势要给他们两一人一个,谢暄倒是很乐意地接了下去道了声谢。
但向璟却以“家里已经有一个了”为借口推脱了,元旭只好有些遗憾地说了声好吧。
其实向璟家里根本就没有了,儿时获得的那个在搬家途中也早已不知所踪,但他还没有做好再收一个的准备,他怕触物生情,更怕辜负了先帝的美好祝愿。
他们坐得离门口挺近,雨滴打在地面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路上偶有几个行人冒着大雨慌张地奔跑着。店里木筷交错,酒杯相碰声也响个不停,店小二的吆喝声混在混乱里,热腾腾冒着气儿的菜一盘有一盘的上着,驱走了几分寒意。
他们吃得挺慢,想着等等雨势小一些。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愿,也或许是这么洋洋洒洒的让它也有些疲惫,等他们吃完的时候,雨还真小了不少。
出了门,他们只能分道扬镳。元旭从拿出那个编织物就有些心猿马意了,等到吃完饭,他就急匆匆地朝前面跑去了。
谢暄和向璟看着他的背影都心照不宣地没说话,这个方向一看就是又去如沁楼了,至于去那干什么,他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单纯想把这个“心想柿成”送给心爱的人赔罪,也许只是想在坐台下悄悄听心爱的唱一曲。
谢暄却突然懂了什么。
他们在客栈买了两把纸伞,起初是想买三把,但不巧的是店里只剩两把,所以谢暄和向璟两个大高个儿只能挤个一把伞。
纸伞不太大,他们身高又差不多,走在雨里,肩膀挨着肩膀,呼出的热气扑在两个人的侧颈。
向璟本来是想拿伞,结果被谢暄一句你拿着累堵了回去,这是事实,因为自己......确实比谢暄要矮一点点,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看着周围黑漆漆的街道想着今天发生的事,突然感到脸上一热,一个有着茧的不太柔软的触感划过,不过只有一瞬间。
他疑惑地看了谢暄一眼。
谢暄还在沉浸于觉得老天真是太公平了,虽然让他难堪了好几次,但最后居然能让他和向璟撑一把伞走在这街道上,于是他帮向璟擦完雨滴时手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有一滴雨滴,落在这儿了。”他说完指了一下向璟的侧颊,然后又崩紧了嘴唇转回头。
红透了的耳根暴露了他的慌张与心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看见那一滴雨滴,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地伸手擦去。
应该是脑子处于放空状态,所以一切只凭着内心做了。不过这种解释他并没有说出口。
向璟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听他这么一解释,居然感到脸上有一些热,好在这天够黑的,帮他遮挡了秘密。
鞋子踩在水坑里发出“兹拉”的声音,越往玄城走,挂在路口的灯笼就越亮,下过雨的周遭透着寒意,但这几束亮光居然很好地增了不少温度。
其实是因为内心暖洋洋的所以就觉得周遭暖洋洋的,但他却不知道而已。
走着走着,向璟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瑞生撑了把伞靠在那,身形晃来晃去,好像在打瞌睡,向璟低笑一声,正要往前走。
但他却突然被抓住了胳膊,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谢暄抓住了胳膊,他掀起眼皮,看了谢暄一眼。
“怎么了?”
谢暄突然悉悉索索地拿了个什么,一股脑儿塞进向璟怀里,向璟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
“这个你拿着。”谢暄音调有些慌张。
向璟借着光辨别出是元旭给他的那个“心想柿成。”
他正要推辞,只看见谢暄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地把编织物往他手里又按了按,不由分说地说道:“祝福不嫌多,这是我祝你的。”
“为什么送给我?”向璟被他毫无厘头的解释弄得发笑。
谢暄张了张嘴,半晌,盯着向璟说道:“看你今天不太开心。”
其实他只是看见了元旭拿到心想柿成之后就立马想着要送给江浸月,即使对方都要赶走自己,他还是看到美好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到送给对方。
他突然内心触动,觉得自己没来的难过和焦虑根本没有必要,向璟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他喜欢对方,不应该是以对方也喜欢自己为目的,而是希望他更好,他快乐,那么那一切也就足够了。
就像这种美好祝愿,他第一时间就想送给对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纠结就逃避,其他什么的以后再说,而他现在只是想单纯的祝福他。
向璟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表露出不开心,更害怕对方乱想自己和他出来不开心,正要开口解释,谢暄却有些决然地把伞塞在他手里,扭头就要往前跑。
向璟突然也脑子一热地抓住了他,谢暄倒是停下来了,这下倒是他自己不知所措了。
他想了一会儿,居然有些紧张地说道:“谢暄,下次让我看看真正的你吧。”
能在朝堂之上舌战群雄的丞相大人,此刻抓着谢暄的手竟然有些冒汗。
这话一出来,两个人都踉跄地愣了一下,谢暄反应更大,瞳孔骤然收缩,手垂在两侧,紧紧抓着衣角又送了松。
向璟正想找补地解释成为朋友的第一步是坦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拾起这个话题了。
但却只听对方轻轻说了声:
“好。”
好,我答应你,下次见你会是真正的我,再也没有伪装成什么性格,而是真正的我,坦诚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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