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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眠两情相悦,各思量旧事重提
无敌一睁眼,便被岳铭一张美人面晃得失神片刻。
昨夜岳铭醉得不轻,她把他抱回床上,松手起身时却被他拉住,吐气如兰,在她耳边道:“当家的......不留在这里吗?”
这娇俏情态勾得她手一软,不知怎么就同他睡了一个床,她尚且不甚习惯地乱动了几下,岳铭便将她牢牢抱住,呼吸温热和缓地拂过她脖子,她愣了愣,感觉他更像那只狮子猫了,也就由得他去,顺手摸了两把他后颈,逗猫似的。
此时一觉睡醒,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安静了一会儿,岳铭一笑,无敌也忍不住大笑出声,笑得直捂肚子,岳铭犹豫了一下,伸手给她慢慢揉着。
等到她笑完了,心里的坎便被她自己利索砍拆了,只觉那些戏文里说世间情浓意满,超出富贵荣华许多也不是凭空捏造,既然男有情女有意,何必再藏着掖着?遂摸摸岳铭的脸道:“好点了吗?”
“嗯,”岳铭被她这么一摸,眼睫密密垂着,声音柔软得不像话,“一切都好。”
也不知道问的是哪里好,但总之都好。
又相依相偎着躺了一会儿,二人对视一眼,便一同起身收拾起行囊。
“我看你现在这个身体,也不好多劳累,”无敌将匕首挂在腿上,瞥了一眼岳铭衣袖下嶙峋骨骼,两夜过去,他似是清减许多,又道,“你待着吧,我去见郑将军。”
岳铭轻握住她手,道:“可我也担心你......不若邀请郑将军前来会面?”
无敌顿了顿,将佩剑也挂在腰间,方道:“那我也要出去一趟,否则没法通信。”
“同去。”岳铭抓紧她手腕道。
她被抓得心软,只好点头。
武宁驿站偏远,本应骑马同去,但因为岳铭不擅马术,二人便一路沿着主街向城外步行。
岳铭出了房门,端庄得很,四平八稳、面色如常,无敌看得好笑,偷偷在他身后给他编发,将一头长发编成无数条小辫子,倒像是个鬃毛打结的小马驹。
岳铭一回头,准准地捏住了她手腕,将她拉近几步道:“当家的可别离我太远......嗯?”
他摸了摸自己发辫,似笑非笑看着无敌:“不想当家的如此童心未泯,晚上回去再玩可好?”
无敌笑了一声,不反驳,也不应和,心情甚好地去看街边摊贩摆设的小物。
武宁女子不束高髻,发饰多是抹额吊坠发带等,她每看一个,眼神便在岳铭身上溜一圈,看了几次之后,岳铭终于忍无可忍,拉着她手腕快走几步,比方才力道大了不少,无敌被他拉得一晃,差点将他撞倒。
她微皱了皱眉,拍拍他的手道:“好了,不闹了。”
岳铭松开手,她嘴角终于压了下去。
郑崇义掌军权,又治下有方,郭获虽然管着行政,也不敢与郑将军呛声,因此这个小城仍然显出一副军民共治、其乐融融景象。
正午时分,街边也有各类小食出摊,热火朝天的,招呼二人:“来往行客走过莫错过,尝尝武宁有名的焖饼吧!一口入魂不好吃不要钱!”
无敌拉着岳铭在一间食肆里坐了,又叫了焖饼和杏子水道:“武宁气候干燥,你得多喝点这个。”
岳铭一笑,只点点头,很是满足的样子。
小二端来吃食,又放下一瓶酒,两个酒杯,瓶身银质鎏金,高足细颈,不是寻常江南瓷瓶,岳铭多看了两眼,便听小二道:“掌柜的送二位客官六摩诘浆一壶,客官慢用——”
无敌也不多作解释,点头斟酒,又举起酒杯向后厨遥遥一举,一名包着头巾,手上拿斩骨刀的女人正立在那里,笑眯眯地冲她点头。
“吃吧,”她将焖饼推给岳铭,又递给他筷子,“趁热吃不容易胃腻。”
岳铭属实饿了,他近日胃口极好,一顿饭要吃以往两三倍的量,于是拿了筷子默不作声吃着。
无敌靠窗喝酒,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用饭,她眼里他自然是美的,身姿风雅,面容华美,多年过去,他仍旧和当年初至洛城一般清雅秀丽,光阴似水,却独绕过了他。
她这样喝酒赏美人,思绪被这熟悉的场景一牵,便遥遥回到了那年洛城初见。
彼时她刚入西丘山不久,尚且年少,凭借一身武艺头脑将众山匪收之麾下,正焦头烂额,要将那些不服她管的刺儿头好好敲打一顿,免得他们惹火上身,连累她跋涉千里看中的一个山头。
岳铭初初上任,也从西京携了三把火来,要让洛城官民们知道新任县令的作风。
她带着几个手下在洛城内转了一圈,将几家有名的富户都踩过了点,便将几个新开的钱庄户头交由他们各自带回山去,自己反倒留在了城中。
喽啰们不知所谓,被她一手一个爆栗敲走。
她去看美人,有人跟着总是难堪,以她的身手,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跟踪她,这才方便。
岳铭正在自己官邸中查阅陈年卷宗,四下寂静,来往仆从都不敢打搅。
她伏在屋顶,视线刚好只看得到他衣袍下摆,再往上尽被屋檐挡了,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岳铭仍旧一动不动,只有一摞摞卷宗搬动的声音不停,显然看得极快。
她当时想,倒真是个书生。
她原想闹出点动静,引他出门,好教她有机会看看这美名冠绝的才子,不料尚未出手,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公子看了这许多个时辰,也该歇歇了......”
于是又听到岳铭的声音,清亮得惊人:“常叔,如今催我休息,倒愈像我父亲了。”
“......我偏不。”他笑道。
无敌在屋顶也听得一笑,心道这小县令还挺顽皮,不知玩笑时是不是也如传闻所言,眉飞眼神,顾盼生姿?
岳铭话虽如此,倒也体恤老仆,没过一会儿便放下手中案卷走了出来,负手站在阶前沉思。
日光正好将他身形笼罩在内,整个人云遮雾绕,仙子下凡似的,瞬间攫取了无敌心神。
......此生所见唯一人耳,她想。
她一时失神,身形便露了行迹,屋顶一阵窸窣,岳铭耳力不错,转头看见一角衣袍闪过,也不慌张,言语中尽显嘲弄:“不知是哪家府上的猫儿,来岳某这陋舍捉鼠吃?可别捉鼠不成,反崴了脚。”
无敌早藏得严严实实,听他讽刺她是只多管闲事的猫,也不生气,只呲了呲牙,心想这只猫说不准哪天就捉了你这只小老鼠回山里去......保管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任由你多少手段,锁在屋子里又能用出几分?
她这么想着,只觉得他有趣,人又极美,若真能摆在面前日日夜夜看着,合该大饱眼福才是。
只是想归想,她幼时在家中尽学了些君子风骨、士人礼节,这般强取豪夺的事是万万做不来的。
她叹了口气,听着底下没声音了,便又悄悄探头出去。
岳铭在园子里转了几圈,身上染了几层花香,踱着步回房时身姿摇曳委婉,又像是个修炼有成的花妖。
不出几日,便听到消息说,几桩多少年前的旧案被新县令重新提审,牵连了不少人物,连上任县令也因此入狱,被罚没抄家。
她在西丘山上大醉一场,笑得恍恍惚惚,之后便过上了每下山一趟便要拐去看他一眼的日子,只是再也没教他发现过了。
岳铭官邸不远处有一座富贵望仙楼,楼高三层,只一楼用来待客,二三层都为贵客预留着赏景观风。她在三楼包了个隔间,正对着岳铭出入官邸大门,无事时便在那里喝酒,一面看着洛城中四街八弄民生繁华,一面等着手下探问行动回报,又一面注意着岳铭时不时匆匆回府,过不了多久又匆匆离开。
那时关内尚且称得上清平安乐,纵然北燕早就大举进犯,龙城、临水都已入敌手,但朝廷仍有良将可用,杨弘烨于义宁重兵压阵,将北燕大军牢牢阻隔在关外。
只是杨弘烨战死,义宁城门一破,沧州沦陷,她在望仙楼上看到的景象就多了几分嘈杂混乱,时而有朝廷驿使急如星火地穿街走巷,手里擎着诏书或军报,打破一城安稳。
思绪飘至此处,她便回了神,见岳铭不过将一盘焖饼吃了一半,她手中好酒却早喝了个干净。
她摸了摸鎏金瓶身,垂眼思索着,便招呼了小二过来道:“请安娘子出来稍叙。”
岳铭自顾自吃着,像是不在乎她行动一般。
无敌轻敲了两下窗沿,岳铭毕竟是官家人,她原本不愿将这些来往私事讲与他听,免得她曾经布下的那些暗手都被连根拔起,可如今情势紧急,相比她多年谋算和未竟之志,此刻救民于大祲才是重中之重。
何况既然已同枕而眠,便是自家人了,他若不满......她再想法子哄他就是了。
安娘子常年杀猪解牛,力气也大,提着一大壶酒举重若轻,她出了后厨,远远地便道:“我还当大当家这次过来,不约我喝酒了,正要写信骂你一顿!”
无敌一笑,站起身从她手上提起酒壶,掂了掂分量,笑道:“哟,足有二斗,这是要将我灌醉?”
安娘子走过来,第一件事却不是答她的话,反而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便去撩岳铭发辫,笑嘻嘻地道:“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真是标致得很......”
无敌一伸手截住她,微微摇头道:“不是随便哪家的小娘子,是我的掌印娘子。”
她明言正色,安娘子被她挡住,也不恼,顺势靠在她怀里耳语:“当家的......这小娘子看着柔弱,你让她一个人吃这么大份焖饼么?别一会儿撑着了,反来找我的不是......”
无敌比她高出快一头去,正方便她埋在怀里,一边朝无敌挤眉弄眼,一边装腔作势地道:“大当家这么久不来武宁,不是忘了我吧?当初可是说好,不管谁做了你身边人,我都是最重要的那个......”
“咳咳......”岳铭原本伸手去拿桌上杏子水,听她这般扭捏讨宠,被激得岔了气,顿时咳嗽不止。
无敌无奈看了安娘子一眼,示意她自己坐了,又拍拍岳铭后背问:“没事吧?”
想了想,又解释道:“你别听她胡言乱语,这是我在武宁时结识的好友,只喜欢玩闹而已。”
岳铭摇着头也不说话,倒真像个贤惠内人,心下却了然,这位安娘子与蔷薇夫人情谊深厚,又掌管这迎来送往食肆,绝非寻常掌柜。而蔷薇夫人的旧事和谋划,自己果然知之甚少,竟不知她在武宁也有安排。
安娘子眨了眨眼睛,一面给无敌斟酒,一面又招呼小二给岳铭上些白水,笑道:“多年未见,当家的居然已有良人,九仓安就用这酒,为当家的贺喜吧!”
说完,满满一碗清酒便一饮而尽。
她随意擦了擦嘴角酒液,这桩事便算揭过了,支颐看着无敌道:“大当家当年说不到火起时不相见,如今既然来了,可是万事俱备,只等烽火点狼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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