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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的人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裹着晚春的凉意,从落地窗的缝隙里漫进客厅时,陈屿安刚把星瓶放回床头柜。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是谢潮声的消息——【老地方,八点,就等你。】
陈屿安看了一眼旁边正换鞋的楚微澜,犹豫了一下:“这么晚了,不太方便吧。”
“嗨,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当陪我这个孤家寡人解解闷。”谢潮声在那头笑得豪放,“快点来,我都给你点好你爱喝的那款威士忌了。”
架不住谢潮声的热情邀约,又想着只是朋友间的小聚,陈屿安最终还是答应了:“行,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来。”
挂了电话,楚微澜已经换好了家居服,靠在玄关的墙壁上,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谁的电话?”
“谢潮声,约我出去喝杯酒。”陈屿安一边找换洗衣物,一边解释道,“他说一个人闷得慌,我就过去陪陪他。”
楚微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在衣柜前翻找的身影,眼神里的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很快就回来,你先休息吧。”陈屿安换好衣服,走到门口换鞋。
“嗯。”楚微澜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早点回来。”
“知道了。”陈屿安推开门,夜色的风灌了进来,他莫名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为时未晚”的门藏在老居民楼的斑驳墙皮后,谢潮声已经在靠窗的卡座里等了二十分钟,面前的“雪梅酿”冰得瓶身挂着霜,青梅的香气裹着酒香飘到门口,像在勾人往回忆里钻。
陈屿安推开门时,谢潮声正用指尖转着白瓷酒杯,桃花眼眯成一条缝:“迟到半小时,罚三杯。”
“你这酒度数快赶上伏特加了,”陈屿安拉开椅子坐下,西装蹭过皮质卡座发出轻响,“三杯下去我今晚得睡你家酒窖。”
谢潮声嗤笑一声,给他倒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里晃着光:“装什么装?当年在巷口偷喝你外婆的米酒,你喝了半斤都没倒,还捶我——现在怎么越活越娇气?”
这话像钥匙,拧开了记忆的锁。
陈屿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青梅的酸混着酒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夜——巷口的路灯昏黄,谢潮声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颗奶糖,包装纸都被汗浸软了,他攥了一晚上,直到回家才发现糖化了,黏在口袋里撕都撕不下来。
“你爸那笔海外投资怎么样了?”陈屿安转开话题,看着谢潮声手腕上的表——是限量款的百达翡丽,表带上沾着点酒渍,“听说欧洲那边的酒庄想压价?”
“压个屁,”谢潮声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敲着桌面,“老子直接把那酒庄收购了,现在那群洋鬼子得看我脸色酿酒。”他顿了顿,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话说回来,你家那个谁,到底什么路子?还有,你不会这段时间都跟他在一起吧,连我信息都不回了…”谢潮声越说越委屈,。(装的
陈屿安捏着酒杯的指尖顿了顿:“他是我…嗯…”
陈屿安有点语塞,对于楚微澜,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弟弟、朋友还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谢潮声把他这副犹豫的模样看在眼里,指尖转着酒杯嗤笑一声:“瞧你这磨磨唧唧的样,是朋友就是朋友,是别的什么……也不用藏着掖着。”
陈屿安捏着酒杯的力道紧了紧,杯壁的凉意浸得指尖发僵。
他想起昨夜风铃轻晃时,楚微澜发过来的消息,想起那个装着星星的玻璃瓶,想起对方蹲下身给他套拖鞋时,发梢扫过手腕的温度——那些细碎的温柔像浸了水的糖,在心里慢慢化开来,甜得发沉。
“他是……一个挺好的人吧…”陈屿安终于开口,这句话七个字,若是算进星瓶的约定里,能折一颗星星。话出口时,他自己都愣了愣,像是第一次清晰地抓住了关于楚微澜的定义。
谢潮声挑了挑眉,往他这边凑了凑,酒气混着奶糖的甜裹过来:“‘很好’是多好?”
陈屿安没接话,只是垂眸看着杯里晃荡的酒液,忽然想起楚微澜折星星时,指尖沾着的浅蓝纸屑,想起花房里暖香裹着的风,那些画面像碎星一样,落在他原本空寂的世界里,亮得很软。
“就是挺好的…”他轻声补了一句,五个字刚够额度,却让谢潮声眼睛都瞪大了。
“你发烧了?”谢潮声晃了晃酒杯,倚靠在沙发靠背上,带着玩笑的口吻。
陈屿安指尖蹭过杯沿的酒渍,没接谢潮声的玩笑,只是垂眸看着杯里的酒液——那点晃荡的琥珀色里,隐约映出楚微澜折星星时弯起的眼尾。
“没发烧,但他会给我折星星,”他忽然开口,才短短几个字,却让谢潮声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谢潮声盯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笑得促狭:“行啊陈屿安,这是被人拿星星勾走魂了?”
陈屿安没反驳,只是指尖蜷了蜷,把那点薄荷糖的凉意攥得更紧。
窗外的风卷着夜气吹进来,他忽然想起花房里的暖香,想起风铃轻晃时的清响——那些原本和他无关的柔软,正一点点浸进他的世界里,像星瓶里慢慢攒满的光,亮得他移不开眼。
“不是我说,”谢潮声往他杯里添了点酒,“你看他的眼神都软了,跟看我完全不是一回事——你该不会是……”
“没有。”
“最好是,但如果是的话…我也说不了什么。”
楚微澜坐在客厅里,把口袋里的星星纸都掏了出来,浅蓝色的纸片铺满了茶几。
他指尖捏着纸,想继续折早上没完成的星星,可“缠绕”那一步总出错,不是扯破了纸,就是折出的角歪歪扭扭——就像他和陈屿安的关系,怎么都绕不到正确的方向上。
墙上的钟指向九点,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风裹着雨丝砸在玻璃上,蓝风铃的响声被雨声盖过,只剩闷沉的叮铃。楚微澜忽然站起来,抓过沙发上陈屿安的羊绒外套——是他上周在意大利定制的,手感软得像云,陈屿安只穿过一次,说是“太娇贵,不适合谈生意”——拿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只是觉得陈屿安没带外套,晚春的雨里会冷。
“半盏星”的路不好找,楚微澜绕了三圈才找到那栋老居民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他摸着黑往上走,指尖蹭到墙壁上的灰,心里的焦灼像被雨水泡开的海绵,越胀越大。
二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光,他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谢潮声的笑声——很亮,带着点张扬的肆意,像把整个巷口的热闹都装在了笑声里。
楚微澜的指尖顿在门板上,没敢敲下去。
他透过玻璃门的缝隙往里看,陈屿安坐在窗边,侧脸被灯光描得很柔和,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谢潮声坐在他对面,翘着腿,举着酒杯在讲些什么。
陈屿安有时也讲几句,谢潮声笑得更欢了,连肩膀都在抖。
楚微澜的指尖攥紧了羊绒外套,指节泛白。
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吹得他后背发凉。楚微澜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拿着人家的外套跑来送,结果连门都不敢敲,连站在这里都是多余的。
他转身想走,却听见谢潮声说:“说实话,你要是真对他有意思,别藏着。”说话间带着打趣,毕竟在谢潮声看来,陈屿安“大概率”不会喜欢的。
陈屿安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点酒意的哑:“少贫。”
楚微澜站在黑暗的楼梯间里,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看了眼包间,还是转身离开。
包厢内,两个人又喝了会,陈屿安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喝了好几杯,但还好没醉。
陈屿安是没醉,但谢潮声是真醉了…
“太晚了,我先走了。”陈屿安,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嗯。”
待陈屿安走后,谢朝生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才拨通陆缘的电话。
“陆缘…来接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地址。”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酒吧门口。
陆缘倚在车门上,黑色卫衣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锋利如刀。
他看到谢潮声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他。
“少爷…我们回家。”
谢潮声的意识在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混沌,他看着陆缘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抬手扣住他的后颈,带着浓烈酒气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了下去。
陆缘浑身一僵,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指尖却在触碰到谢潮声滚烫的皮肤时顿住了。
少年人身上的酒气和常年习武的冷冽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这个吻带着酒后的失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辗转间竟让陆缘生出几分恍惚——眼前的谢潮声,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爷,更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獠牙毕露的困兽。
不知过了多久,谢潮声才喘着气松开他,眼神迷离地靠在他肩上,含糊道:“陆缘……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陆缘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他扶着谢潮声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时,声音依旧冷冽,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少爷,我们回家。”
车子汇入凌晨的车流,后视镜里映出谢潮声沉睡的侧脸。
陆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尖的薄茧蹭过真皮,留下细微的声响。
别墅内。
陈屿安推开门时,客厅的灯是暗的,只有书房的门缝漏出一点微光。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楚微澜坐在书桌前,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回来了。”楚微澜的声音很哑,没回头。
陈屿安走过去,从他指间拿走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等很久了?”
“还好。”楚微澜终于转过身,眼底是掩不住的红血丝,“和谢潮声……聊得很‘尽兴’?”
陈屿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楚微澜在试探,却只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就普通朋友聊天,他喝多了。”
“普通朋友?”楚微澜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普通朋友会让你凌晨三点才回家?普通朋友会让你……”他顿了顿,闻到陈屿安身上的烟味和酒味,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陈屿安被他问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不能答应我…”楚微澜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陈屿安被他这句话堵得胸口发闷,他看着楚微澜泛红的眼尾,那些想说的解释全变成了哽在喉咙里的涩意。
“楚微澜,我们……我们可以再谈谈…”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连“朋友”两个字都说得艰难,原本想说“我们不是那样”,但话到嘴边,又改了。
”楚微澜逼问着,脚步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像是在逃避什么,“陈屿安,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模棱两可?”
陈屿安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说“我很在意你”,想说“我也不想失去你”,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最笨拙的反问:“那你呢?你又把我当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
楚微澜被这反问噎得一怔,随即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只有你了…”
陈屿安浑身一震,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看着楚微澜紧绷的侧脸,那些盘旋在心头的犹豫和胆怯,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你…说什么?”
楚微澜盯着他,随即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他反握住陈屿安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只有你了…陈屿安,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空气里的张力骤然碎裂。
陈屿安的指尖还残留着楚微澜掌心的温度,可那句“但我…还没准备好”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刚刚靠近的距离又生生拉开。
他不敢看楚微澜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楚微澜,我不是……”
“我知道。”楚微澜打断他,声音里的失落清晰可闻,却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没关系,我等。”
这声“我等”,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千斤重石压在陈屿安心头。
他猛地抬头,看到楚微澜眼底那抹强装的平静,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楚微澜,你……”
“很晚了,去休息吧。”楚微澜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我等你的回复…陈屿安。”
陈屿安看着楚微澜挺直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陈屿安看着楚微澜决绝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喉咙。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瞬间,靠在门板上滑坐到地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传来压抑的呜咽。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一般。
陈屿安和楚微澜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连吃饭都隔着一张长桌,中间仿佛横亘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这天清晨,陈屿安在花园里看到楚微澜正在修剪玫瑰。
他的动作很专注,指尖却被花刺扎出了血珠,他却像没察觉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修剪着。
陈屿安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上前,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最终还是转身,快步走回了客厅。
陈屿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乱成一团的心跳。
陈屿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窗外的玫瑰开得正盛,可他却觉得那艳丽的红色刺眼得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陈屿安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他接手了陈家公司一个棘手的项目,没日没夜地加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这天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却在玄关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
他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进客厅。
楚微澜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他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像是睡着了。
陈屿安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他眼下的青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在这时,楚微澜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回来了。”楚微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嗯。”陈屿安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陈屿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转过头,看到楚微澜眼中的血丝,那些积压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楚微澜,我们……”
“先去洗澡吧,我等你。”楚微澜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
陈屿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等他从浴室出来,楚微澜已经不在客厅了。
他走到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楚微澜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陈屿安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声道:“楚微澜,我们谈谈吧。”
楚微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陈屿安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故意要推开你。只是……我还没准备好。”
楚微澜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看着他:“我知道,所以我在等…”
“我在试着接受我们的感情…”陈屿安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所以,再给我点时间…”
“好。”楚微澜的回答毫不犹豫,“多久都好。”
月光在床沿勾勒出柔和的轮廓,楚微澜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陈屿安的发顶,动作里满是克制的温柔:“睡吧,有我在。”
陈屿安紧绷的肩线缓缓松弛下来,沉沉睡去,楚微澜在他睡后,悄然离开,去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无声的协奏曲。
接下来的日子,别墅里的氛围悄然改变。
他们不再刻意回避,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楚微澜会在陈屿安处理工作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会给他递牛奶。
这种介于朋友和恋人之间的状态,带着一丝微妙的暧昧,却又异常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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