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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闻辞到底还是没敢做些什么。
车辆行驶在雨后湿润的江城街道,轮胎碾过未干的水洼,带起细微的泥点。闻辞望着窗外飞掠的街景,小心地平复方才被打乱的心跳。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
那时的闻辞,大概总是不擅长拒绝,于是便时不时被音乐学院“借”去帮忙,好在她负责的工作也不全是需要站在台前的主持。林疏雨向来是这些大大小小演出的常客,彩排、演出、庆功宴,闻辞总能捕捉到她的身影。而在这些场合,闻辞习惯性地将自己缩进角落,非必要不惹人注目,言语更是稀少。
于是,在那个十来人的KTV包间里,闻辞只是默默蜷在角落,目光落在屏幕上播放的、带着岁月痕迹的MV画面。她有些后悔没能坚持拒绝这次团建,但中途离场总显得不够礼貌,尤其当人群中心的林疏雨,目光似乎总有意无意地扫向自己这边时。
闻辞很少见到林疏雨这样的装束:简单的夹克配着纯白T恤,长裤短靴,长发随意地拢在脑后。敛去锋芒的五官里,竟透出一股干练的英气,与她记忆中那个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身影,奇妙地重叠起来。
不得不承认,林疏雨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但闻辞却没什么心思关心这个,她担心之前那次书画展还不够林疏雨“解气”,如果她点名自己唱歌又该怎么婉拒,婉拒后是否会被林疏雨再记上一笔,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她在角落缩得更深,她躲开林疏雨的视线,伸手拿了一颗果盘里的葡萄。
不远处的喧嚣依旧,震耳的音乐切换了曲目,密集的鼓点砸在昏暗流转的彩光里。葡萄的酸味在舌尖猝然炸开,闻辞皱紧眉头,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痛苦。
她还没缓过神,身边的沙发凹陷了下去,随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很酸吗?”
闻辞狠狠咽下口水,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下。
“咳咳……林、林学姐?”
林疏雨的面容在花花绿绿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朦胧,但闻辞清晰地看见她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一杯水递到了她面前。
闻辞没有拒绝,或者说她此刻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冰水滑过喉咙落入胃袋,带来一丝舒缓,她缓了口气,发现林疏雨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身上。
“不喜欢团建吗。”
林疏雨又靠近了些,柔和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清晰地送入闻辞耳中。闻辞抿了抿唇,目光终于对上她的:
“我……不太习惯。”
林疏雨没有追问缘由,只是自然地接过闻辞手中的空杯,杯底落在大理石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边有酒,需要我帮你拿一些么。”
闻辞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直到林疏雨将一瓶未开封的啤酒放在她面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熟练地撬开瓶盖,闻辞倒了些在一旁的玻璃杯里,推到林疏雨面前。
“谢谢。”
这声轻飘飘的道谢,让闻辞的思绪也跟着飘忽起来。在此之前,她从未设想过会在KTV的包厢里,与“林疏雨”这样对坐着喝酒,印象中的林疏雨,似乎总是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距离感。
她忽然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
包厢的光线不知被谁调亮了些许,近旁林疏雨的面容在光晕中变得真切。闻辞在酒精带来的微醺漂浮感里,对上林疏雨的眸光,在那层层叠叠的光影流转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闻辞。”
林疏雨的声音再次落在她耳畔,柔和的声线,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牵引力,仿佛能将出神的人不知不觉地拉入某种陷阱。
“……嗯。”闻辞低低地出声回应。
“我很可怕么?”
闻辞因这句有些突兀的问话微微睁大了眼,像是在努力组织合适的措辞。
林疏雨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轻轻笑了一声:“上次留给你的号码,是我的社交账号。下次,如果你对我的演出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发消息给我。”
她的话语像隔着一层薄雾,模糊地滑过闻辞的耳际,闻辞在酒精的作用下,只是垂眸盯着对方开合的唇瓣。当某个暧昧的念头猝不及防撞入脑海时,她慌忙移开视线,用力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我好像……有点头晕。”
林疏雨的声音忽然靠近,变得清晰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闻辞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努力地维持一丝清醒的神智,听见身旁的林疏雨轻声问着:“闷不闷?”
闻辞摇头,躲开林疏雨专注的视线,小声地开口:“麻烦学姐了。”
她听到汽车运行的嗡嗡声,不远处是林疏雨平稳的呼吸。
“下个月,我有一场演出排练。”
林疏雨的声音柔和地拂过闻辞的耳膜,“你有空么?”
闻辞被酒精蒸腾的大脑运转滞涩,还没来得及思考回应,便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轻语:
“抱歉,我不知道你酒量这么浅。”
肩膀被身旁人轻轻按住,那颗晕乎乎的脑袋便不由自主地靠上了一个带着陌生温度的肩头。
闻辞鼻尖缠绕着林疏雨身上的淡香,她感觉脸有些发烫,头好像更晕了。
“难受就睡一会儿。”
闻辞抬起迷蒙的眼,恰恰撞入林疏雨专注得过分的目光里。
车窗外橘黄的路灯,将行道树婆娑的影子投在林疏雨的发梢。她的双眸在明灭的光影中,朦胧而沉静,像是遥远的星。
她听见林疏雨说:
“我可以邀请你,来旁听我的排练么?”
闻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宿舍楼下与林疏雨道别的,那一刻,她似乎暂时忘却了先前对林疏雨那份敬而远之的念头。不久前的暧昧遐思,在酒精的催化下换了副模样悄然滋长——微醺带来了迷离的梦境。闻辞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在恍惚的梦境里,看见了林疏雨近在咫尺的脸。
“闻辞。”
她的声音裹挟着温热的气息,轻轻敲击着闻辞的耳膜。
而后是天旋地转的,微妙的窒息感。
梦境是潮湿的,一如那个虚幻的吻,它并非闻辞想象中那般轻柔,而是沾染了欲望的温度。这温度不断攀升,酝酿出暖湿的空气,仿佛预示着淋漓的雨,翻涌起更汹涌的浪潮。
被酒精麻痹的感官,幻化出过分真实的触感——指尖的碰触、轻柔的抚慰,乃至身体被不属于自己的微凉侵入的异样感。
闻辞有一刹那的清醒,但终究还是放任了自己陷入这场暧昧的梦境。
恍惚间,对方的呢喃落在耳畔,她颤抖着,紧紧拥住了梦中那具虚幻的躯体。
对方唤她:“阿辞。”
——
“林老师,我们快到了。”
薛寒的声音瞬间将闻辞从温热黏稠的幻境中拽离,她猛地惊醒,下意识抬眼望向车内后视镜,恰好对上林疏雨的眼。
“嗯。”
林疏雨应着薛寒的话,目光却未曾从闻辞身上移开。闻辞慌忙低下头,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林疏雨正盯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
“需要我送你进去么?”
还是那样柔和的询问。或许因为方才不合时宜的回忆,闻辞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没关系,不用了。”
这次,林疏雨倒是难得地没有坚持:
“我想,看完资料后,还需要你为我讲解一下。”
闻辞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只道:“好。”
车门关闭的轻响落下。林疏雨的目光在那道单薄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收回视线。她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消息提示框,抿了抿唇。
“回老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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