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烬之上，回声与遗忘

　　莱恩本对于魔术并无太大兴趣，此次路过一个小镇时，一个名为“米拉吉兄弟”的旅行剧团在广场上表演。喧嚣的人声和夏夜的气氛让他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压轴节目——“水牢逃脱”。

　　一位戴着高顶礼帽、穿着帅气礼服的“魔术师”被铐住手脚，在观众的惊呼声中沉入箱底。幕布落下，计时开始。

　　就在观众们屏息凝神等待时，幕布后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是锁链落地的声音。幕布拉开，玻璃箱中空空如也，而那位魔术师却微笑着从观众席后方出现仿佛只是洗了个手。

　　表演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莱恩随着人流准备离开，却在经过临时搭建的后台帐篷时，无意中瞥见了一个小插曲。

　　帐篷的帘子没有完全拉上，莱恩看到刚才那位“逃脱大师”正和另一个与她长得很像的、拿着手杖的女孩站在一起。逃脱大师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对剧团经理抱怨：

　　她的语气带着表演式的夸张，但眼神里有一丝真实的不耐烦。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桌上的一叠道具扑克牌吹散。姐姐“哎呀”一声，似乎下意识地就要抬手。

　　就在这一瞬间，莱恩注意到她的动作——那不是普通人慌乱中抓取的动作，她的指尖似乎有微不可查的一丝焦痕般的痕迹掠过，而那些散落的扑克牌在落地前，有那么零点几秒，仿佛违背物理规律般地微微停滞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拿着手杖的妹妹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一股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冰霜和微风在她脚边生成，将几张快要飞远的牌巧妙地弹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常人根本不会察觉，只会以为是风吹的巧合。

　　但莱恩不同。他经历过太多超自然事件，对能量的波动异常敏感。他停下了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对姐妹。
　　这对姐妹也立刻注意到了帐篷外这个驻足不走的观众。姐姐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妹妹握着的手杖也微微调整了角度。

　　姐姐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化的、迷人的魔术师笑容，走出帐篷：“这位先生，是对我们的逃脱术有什么疑问？”她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毛巾搭在肩上，但这个动作恰好挡住了她衬衫胸口一个不易察觉的、仿佛被火星烫过的小洞。

　　莱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姐姐看似普通却用料考究的礼服衬衫、领结，以及裙摆下那双穿着黑色连裤丝袜和皮鞋的腿，最后落在她那双带着笑意的、却深处充满警惕的眼睛上。

　　他又看了看帐篷里那个同样面带微笑、却将手杖像剑一样立在地上的妹妹。

　　“很精彩的表演，”莱恩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姐姐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灿烂：“看来瞒不过真正的行家呢！”她完美地将莱恩的试探解释为了舞台机关。

　　但莱恩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他也看到了妹妹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只是运气好注意到罢了。祝你们下次演出顺利，希望水箱的水会暖和些。”

　　在他身后，双胞胎姐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趣的家伙……”姐姐低声说，一点微小的灰烬从她指尖飘落。

　　“不像普通人。”妹妹言简意赅地总结，手杖尖轻轻敲了敲地面。
　　几天后，邻近城镇治安所内，空气混浊，弥漫着廉价烟草和焦虑的气息。
　　起因只是与她们邂逅后莱恩发现运气越来越差，还犯事了，因为自己住的旅店隔壁有人暴毙了，当时周围只有自己在，然后自己就被强行架来了这里，正疲于应对治安官粗鲁且充满诱导性的盘问，对方几乎认定了他这个身份可疑的外来者就是凶手。

　　“……说不清昨晚的行踪？哼，‘修士’，你的圣徽可保不住你！”治安官拍着桌子，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莱恩脸上。

　　就在这时，治安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了。一道清晰、冷静，带着奇特韵律，仿佛某种方舟联邦上层口音的女声打破了喧闹：

　　“恐怕您的结论下得为时过早，治安官先生。或者，您已经忽略了至少三个明显的矛盾点？”

　　所有人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位少女，她的装扮与周围格格格不入，仿佛从另一个时空走来：

　　头戴一顶略大的侦探礼帽，帽檐阴影下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眸子。上身是浆洗得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细领带，外罩一件裁剪合身的皮质短夹克，双手戴着两只皮手套。下身穿皮短裙和黑色连裤丝袜，脚蹬一双系带高跟皮鞋，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沉稳的“哒哒”声。她肩上斜挎着一个看起来装了不少工具的皮包，腰间一侧别着一把造型精良的手枪，另一侧则靠着一根看似是手杖的物事，但莱恩隐约感觉那更像是剑杖。

　　她无视了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案发现场的照片和简陋报告前，戴着手套的手指快速点过几处：

　　“第一，致命伤口的切入角度。以这位‘莱恩修士’的身高和发现尸体时的相对位置，很难形成那种自上而下、略带拖拽的创口，这更可能是一个比他矮或处于蹲伏状态的人所为。”

　　“第二，门锁的痕迹。有极其细微的、非暴力撬锁的痕迹，使用了专业工具，手法娴熟。这显然不是一位匆忙杀人的‘外来修士’会注意到的，更像是职业人士所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莱恩，似乎在他那身略显宽大的教士袍和略显疲惫但坚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治安官，“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微量金属碎屑和织物纤维，与这位修士身上的任何材质都不匹配，反而……让我想起最近几起与‘魔术师’那华丽伎俩相关的现场残留物。”

　　她的话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瞬间让治安官哑口无言。她这才转向莱恩，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

　　“维奥拉·哈特，目前是方舟联邦刑事调查咨询局编外人员，目前应贵地警方‘邀请’，她语气略带讽刺，协查几起跨境的、可能与‘传奇怪盗’或‘魔术师’有关的棘手案件。看来，我们都不幸地被卷入了同一场漩涡，莱恩先生。”

　　她伸出手，眼神中没有寻常人的恐惧或轻蔑，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欲：“或许，我们可以共享一下情报？我对您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敏感时间地点，以及……您身上那些看似矛盾的故事，同样很感兴趣。”

　　莱恩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思维敏捷、装备奇特且似乎对“魔术师”有所了解的少女侦探，意识到她可能既是摆脱当前困境的关键，也可能是带来新麻烦的人。他们的邂逅，始于一场谋杀案的嫌疑，却可能导向更深层的阴谋。
　　她将莱恩带来了小镇治安所一间狭小的、满是灰尘的档案室。维奥拉以“需要安静空间分析证据”为由暂时借用了这里。唯一的灯光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以及摊在旧木桌上的一系列现场照片、维奥拉自己的笔记、还有一张她带来的、标记着复杂联系网络的皮质地图。
　　维奥拉戴着手套的手正点在地图上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徽标上——那是一个风格化的、环绕着羽翼的房屋图案，下面有一行细小的方舟联邦文字：“便利家政，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看这里，莱恩先生。”莱恩凝视着那个徽标，眉头紧锁。他回想起竜的提醒，圣女塞拉菲娜的暗号，以及自己一路而来的经历。“‘这个公司’……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更黑暗的渠道里。据说他们什么都做，从送餐到送终。”

　　“精确的描述。”维奥拉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民间传说中那个从未被捕捉到清晰影像、如同幽灵般的传奇怪盗，据信就是他们最‘杰出’的作品之一。”

　　她顿了顿，拿起另一份文件，“而更复杂的在这里——‘魔术师’组织。以其创始人，那位真正的‘魔术师’先生华丽炫目的盗窃手法和劫富济贫的作风闻名。

　　莱恩若有所思：“听起来……像是一种极端的正义？”

　　“可以这么说。”维奥拉点头，“但问题在于，‘魔术师’早期的许多行动，其情报来源、装备支持、乃至逃脱路线，都隐隐有‘公司’的影子。有理由相信，那位天才的‘魔术师’先生，在早期很可能与‘公司’有过合作。”

　　她的手指在“公司”和“魔术师”组织的徽标之间画了一条线。“然而，‘公司’一切向钱看，毫无立场，只为出价最高的委托人服务，这显然与‘魔术师’试图匡扶的‘正义’背道而驰。”

　　她接着又在那位传奇魔术师的单独标记上画了一个圈。“而更讽刺的是，他后来与他自己的‘魔术师’组织也产生了矛盾。组织规模扩大后，与他最初只是想‘制造热点’、‘逼迫关注’的初衷已然不同。他厌恶‘公司’的唯利是图，也无法认同自己组织内部的疯狂。”

　　维奥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对那个幽灵般人物的同情：“所以，他先后离开了两者。现在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独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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