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在江卓眼里，同桌陈元是个很不起眼的人。

　　家世一般、相貌一般、成绩一般，平时还不怎么说话。

　　即便两人之间只隔开了一条走廊，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少之甚少。

　　偶尔目光相撞时，陈元总是心虚地移开视线。久而久之，陈元变得透明了起来。

　　这个陈元，从各种意义上都很不起眼。

　　但也许，陈元本身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

　　陈元晚上学，比大家都大两岁。刚开学时，每当有人问起年龄，他会笑着用笔敲敲桌子：“怎么，要叫我大哥啊？”

　　课间的走廊上，陈元总会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甚至还会跟着大伙一起调侃过于受欢迎的江卓。

　　至少，开学那会的陈元，眼中还带有鲜活的光。

　　而现在，陈元就像是被一层透明的壳包裹着，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他总是在走神。他的目光常常越过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的陈元，钝钝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整个人都显得黯淡无光。

　　江卓或许察觉到了陈元的变化，又或许没有，但不管怎样，那毕竟是陈元自己的事情。

　　江卓讨厌麻烦，更不喜欢多管闲事。

　　-

　　一切的转变发生在一个傍晚。

　　江卓的U盘遗落在学校。等他从家赶回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虽然现在时间不早，但是一到夏天，白天被拉得很长。窗外泄进来暖橙的夕阳，也足以让人看清。江卓没有开灯，径直走向了座位。

　　桌肚里赫然放着小巧的U盘。江卓拿好U盘，正欲离开。转身时，却感觉踢到了什么软软的大东西。

　　“嘶——”软软的大东西也发出了隐忍地呻吟。

　　江卓一惊，低头一看，是陈元。

　　陈元被笼罩在夕阳之中，他靠着墙壁抱膝而坐，头埋在膝盖里，背在轻微地耸动着。陈元缓缓地抬起头，却把自己缩地更小更紧。

　　但在看清来者是江卓后，陈元通红眼眶中的压抑与防备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惊讶：“是你啊……”

　　江卓看不清阴影里陈元的表情，却也能看出陈元的害怕。

　　“你怎么了？”江卓顺口问道。

　　陈元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江卓低头看着陈元的手上满是淤青，鬼使神差地蹲了下去：“大夏天的，穿长袖长裤不热吗？”

　　陈元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想遮住伤痕的话，就做得好一点。”江卓指了指陈元的手腕和脚踝，“这里，还有这里。太明显了。”

　　江卓说得很直接，陈元闷闷地低下头。

　　最近一段时间，江卓能感受到陈元越来越孤僻，情绪越来越低落。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温声试探：“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陈元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而后又低低地苦笑道：“江同学，你先回家吧。我待会还有事。”

　　陈元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江卓插手他的事。江卓自然也不会多问下去。

　　“好。”江卓也不客气地站起身。

　　他走到教室门口，却还是顿住，回过头，没忍住给陈元建议：“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不妨和我说说，总比独自承受要好。”

　　江卓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在心中怪自己多嘴。

　　但是陈元看起来很倔强，也很可怜了。一时间，江卓莫名就心软了。

　　陈元勉强地笑着：“我没事。”

　　江卓看着他。陈元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简直破绽百出。他看起来太脆弱了，好像一碰就会碎。

　　但既然陈元亲口拒绝了自己的关心，江卓自然没有继续帮助下去的意思。

　　毕竟江卓不喜欢多管闲事。

　　……不是吗？

　　但为什么等江卓回过神时，他正站在巷子中间？

　　江卓目送着两个高年级的学生正一瘸一拐地向巷外跑去，最后还恶狠狠地向江卓身后的陈元瞪去。

　　他转过身看着蹲在地上的陈元，无奈地向陈元伸出手：“起来吧。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

　　陈元借力站起身来，轻声说道：“谢谢。”

　　“江同学怎么在这儿，我记得你一直往反方向走。”陈元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在这儿？”江卓冷笑，一把撩起陈元的袖管，看着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反问道，“陈元，如果我今天不跟过来，你要被他们一直欺负下去吗？”

　　江卓本来确实不想管陈元的事情。但等他走到校门口时，他又有些担心。

　　他让司机先回去，自己蹲在学校对面的文具店，偷偷关注着校门口来往的人。

　　不过五分钟，陈元就慢吞吞地跟着几个高年级面孔的学生走出了校门。

　　陈元跟着他们转进了一个小巷，江卓赶紧跟了上去。

　　陈元颤抖着把钱包递给那个大高个，但那些学生毫不领情，一把揪起陈元的衣领，往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地招呼过去。

　　看着陈元遭受霸凌，江卓还是冲了上去，把高年级的学生一把撂倒。

　　然而现在，面对江卓的提问，陈元的眼神回避着：“我不想麻烦别人。”

　　江卓突然冷静下来，不管是帮助陈元，还是和高年级的学生打架，这次他确实冲动了。这么想着，他扭头就走。

　　“谢谢你。”陈元在背后大声道。

　　江卓回过头，平时一直回避目光的陈元此刻却直视着他。

　　夕阳下，陈元双眼泛光，那双遮在刘海下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江卓感觉到了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

　　虽然两人同桌了将近一年，但江卓莫名生出了一丝一见钟情的感情。

　　“……没事。”江卓潇洒地挥手离去。

　　隔天，江卓的桌上出现了一些小零食。

　　而之后的几天里，江卓课桌上的水果、小零食不断。

　　江卓从不缺这些，更不缺人向他示好。但江卓知道这是陈元道谢的方式。

　　江卓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他能感到陈元在慢慢变得开朗。

　　看着打起精神的陈元，江卓打心底地为他感到高兴。

　　江卓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如果对方是陈元，那也不是不行。

　　-

　　但是没过一周，陈元又恢复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江卓能明显感受到陈元低落的气压。

　　虽然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消停了几日，也不再向陈元下手，但是他们似乎还和陈元保持联系。

　　有时，江卓还能在放学后看到他们对陈元拉拉扯扯的身影。

　　江卓一上前，那些混蛋就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恶劣地笑着：“江小少爷，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江卓并没有看向他们，只是看着缩起来的陈元：“陈元，老师找你。”

　　陈元老实地跟着江卓离开。江卓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恶霸。

　　然而每每之后江卓想要逮住陈元问个清楚，陈元却总能脚下生风地溜走。

　　江卓想不明白，有这对自己逃跑的功夫，怎么面对那些霸凌的人却不能及时逃走。

　　而且最近，陈元对江卓愈发躲避。江卓忍无可忍，直接在厕所里堵住了陈元。

　　江卓黑着脸锁上了隔间的门，眼神恶狠狠的，反倒像是个恶霸。

　　“你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卓向陈元逼近。

　　陈元看这架势，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江卓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陈元低声说：“都是我自愿的。”

　　江卓冷哼一声，显然不信。

　　面对江卓越加锐利的目光，陈元感觉有张无形的网压迫着他，陈元只好道：“我的弟弟在隔壁班，他叫蒋屿。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他和你一样，很受欢迎。”

　　“也正因如此，那些高年级的学生看他很不爽。他们找过小屿麻烦……后来他们大概是看到我和小屿一起上下学，又想为难我。”

　　“他们一开始只是让我帮他们跑腿，后来只要钱不够或者一言不合，他们就会……打我。”陈元自觉难为情，最后两字说得极轻。

　　江卓听说过蒋屿。虽然两人之间没有接触，但是蒋屿非常出名。不管是因为蒋屿总霸占着成绩榜单的第一，还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貌，蒋屿和江卓一样，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江卓每次看到成绩单，总是恨得牙痒痒，他也一直视蒋屿为劲敌。

　　“然后呢？”江卓察觉到陈元还在有所隐瞒，有些咄咄逼人道，“这是蒋屿的事情吧。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言听计从？”

　　沉默半晌，陈元还是托盘而出：“他们手上有小屿的把柄。”

　　“什么把柄？”

　　“这……”陈元面露难色，“我不能说。”

　　江卓看了陈元一会，最后还是松了口，不再继续追问。

　　“不管怎样，你也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你弟弟的事，让他自己解决。”

　　江卓一把拉过陈元，看着陈元条件反射性害怕地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我不会打你。你的事情让我帮你解决吧。”

　　陈元嗫嚅道：“可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江卓一挑眉：“上次帮你赶走那些傻x的时候，已经把我牵连进来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看着呆住的陈元，江卓也不继续逗他了。

　　江卓对陈元郑重道：“我会帮你赶走那些傻x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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