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长风

　　暗红色的灯光下，显影液里的画面渐渐清晰——陈野站在修理厂门口，手里拿着刚编好的竹制相机防雨罩，雨丝在他肩头镀了一层细密的银光。他的指节上还缠着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沾着一点未擦净的竹屑。
　　林河用镊子夹起照片，水珠从边缘滑落，滴在桌面的笔记本上。那里已经整齐排列着十一张照片：李老头编筐的手、老张修补古籍的镊子、豆腐婶推磨的背影……而现在，第十二张终于归位——陈野低头调试摩托车的身影，阳光穿过竹编零件架，在他身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文化站的刘干事推了推眼镜，盯着林河摊开的照片集："《青屿手艺人》？有点意思。"
　　"只是记录，"林河指了指最后一张，"修理也算一门老手艺。"
　　刘干事沉吟片刻，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申请表："下个月镇上有‘春匠集’，要不要试试？"
　　表格抬头上印着"青屿镇首届民间技艺展"，报名截止日期是三天后。
　　林河站在修理厂门口，手里攥着申请表，迟迟没推门。院子里，陈野正教阿杰用竹尺测量齿轮间距，男孩踮着脚，鼻尖上沾了机油。
　　"野哥！"阿杰突然指着门口，"林哥哥在偷看！"
　　陈野抬头，手里的竹尺顿在半空。林河走进来，雨水从伞沿滑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有个展览，"他直接递出表格，"想用你的照片。"
　　陈野没接，竹尺轻轻敲了敲齿轮："修车算什么手艺？"
　　"算。"林河翻开笔记本，指着"十二道工序"的记录，"辨锈、听雨、正骨…这些难道不是？"
　　阿杰突然插进来："还有‘望气’！野哥说车子会咳嗽！"
　　展览前夜，林河在暗房冲洗最后的照片——陈野站在修理厂后院，背后是李老头新编的竹铁合璧工具架。取景框边缘，阿杰正偷偷往展品上别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野哥的魔法。"
　　他把这张放进相册最后一页，旁边题了一行小字："所有完整的拼图，最初都是零散的碎片。”
　　春匠集开幕当天，晨雾还未散尽。林河站在空荡荡的展位前，手里捏着未能签字的申请表——陈野终究没答应。
　　"让一让。"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野扛着个竹编的展架走进来，阿杰抱着装满零件的铁盒跟在后面。架子上挂着十二张照片的放大版，每张下方都钉着对应的工具：辨锈用的磁石、听雨用的铜钵、正骨用的钢夹……
　　"忘了这个。"陈野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那张申请表，参展人签名栏上，歪歪扭扭地签着三个名字： 陈野（修理）；
　　李广全（竹编）；林河（记录）；阿杰踮脚在空白处添了个更小的名字，后面认真括注：（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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