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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行军山发生了雪崩,大雪封了道。
这是前些日子酒桌上赵二刀他们说的,封得死死的,过不了人。
燕南之有心传信给老瞎子让他帮忙来给沈知安看看腿也没办法,且不说行军山封路,就算是行军没封路,这偌大的风雪,老瞎子也不见得能平安从不夜城跑到木斯镇来。
他那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这镇子上的大夫,寻常医个头疼闹热的尚还对付,但凡大点的伤口都得让准备后事的,燕南之也不放心他们来给沈知安看。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燕南之起了个大早,彼时,沈知安还在熟睡。
燕南之出门时,天是暗沉沉的,风雪还未停,他摸黑步入大雪中,一路往乌冬县而去。
他需要去买些药材,顺便给沈知安请个大夫再做个检查。
沈知安醒来的时候,已不见了燕南之人影。
床头上留有一张纸条:“有事外出,午时归。”
燕南之居然识字,这是沈知安没有想到的,且他的字写得好很端正,显然是练过的。
沈知安得出猜测,燕南之以往入得了学,家境尚可。
这样的猜测并未使得沈知安对他的身世更清晰一点,相反,倒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十四这次来依旧是翻墙。
他落地的声音还是很响,咚的一声,惊飞了院子里觅食的麻雀。
落地后,十四拍掉了掌心的雪粒子,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才进了耳房。
一进屋,他就打了个哆嗦,舒叹了一声:“真暖和啊。”
沈知安认出了他,在昨日酒桌上见过,今日他的头发倒是梳得很整齐,帽子也很新,跟他破破烂烂的衣服很不搭。
他摘下帽子,露出蜡黄消瘦的脸颊,一双大眼睛迅速的将屋内扫视了一圈,然后问:“燕大哥呢?”
沈知安将手中的书合上了,说:“外出了,还未归来。”
十四走得近了些,又打了个哆嗦,原本还缩着的身子舒展开了些,也不客套的在以往燕南之待的地方坐下了,他将帽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手往炉子处探了探,搓着双手道:“这么冷的天,他上哪里去了?”
沈知安很老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没同我讲。”
在十四烤火的时候,沈知安就这样打量着他,他的唇角还是有些淤青,眼角的乌青也还没散完,沈知安率先开口问:“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十四的表现跟前些日子面对燕南之的时候一样,他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这点小伤,早好了,不碍事。”
“那就好,听说是为了救我伤了,若是没养好,落下病根了,那我心里就着实过意不去了。”
“没事没事早没事了,用燕大哥的话说,这放在他身上,轻伤都算不上。”
“哦?”沈知安借力,整个人靠着床坐得直了些,这个动作依然费力,不过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他故作不经意的问十四:“他受过很重的伤吗?”
十四等手烤得暖和了些,又从旁边的筐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埋在小炭灰堆里,头也不抬的道:“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躺在院子里等死呢。”
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十四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他不过六七岁,还没有拜在老赵头旗下,养他的老太太死了,他饿得没办法,偷到了燕南之院子里。
有小半个月,燕南之都不在屋里,他偷得心安理得,大有一副要在这院子里住下的趋势。
再然后,他如往常一样,正大摇大摆的往燕南之院子里闯的时候,就看见了燕南之半死不活的躺在院子里。
燕南之说:“小鬼,给我弄口水喝,我就不追究你偷我东西的罪了。”
十四人小,但是心眼子多,他看着燕南之在心中琢磨要不要杀人灭口,燕南之死了,他还可以继续在这院子里吃吃喝喝,燕南之不死,他就没办法再来这院子里偷了,他不想流浪,也不想饿肚子。
燕南之似猜透了他的想法,眼睛一闭说:“你最好不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弄死你我只需要动一根手指。”
十四觉得他在吹牛。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就有一石子顺着他耳畔擦过,顺着后面的墙头穿了一个洞。
于是,十四信了,燕南之是真的可以一只手弄死他。
后来,他给燕南之跑腿了半月,燕南之就供他白吃白喝了半年,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十四不大愿意说这一段事,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吓得尿裤子。
所以沈知安问的时候,他只是粗略的说了个大概就不愿意再讲了。
至于燕南之在幽州是做什么的,十四那就是真不知道了,他反问:“我也想问你,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沈知安说:“我不认识他,不然也不会问你了。”
“怎么可能?”十四语气肯定又疑惑:“你若是跟他不认识,他怎么会那么紧张的要去救你?”
“他去救你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呢,而且,他不太喜欢跟老赵叔他们打交道,为了救你,他可是主动去找了老赵叔,还花了好大一笔银子。”
“再说了,”十四本想说他做梦都在叫沈城主,你姓沈,又是幽州城城主,他肯定是认识你的,但是十四又想到了燕南之说的,眼前这人厌恶龙阳断袖,所以他又憋住了,用脚踢了踢旁边的炭框,转口道:
“你知道这银骨炭多贵吗?木斯镇每年冬天都会冻死不少人,那些人连竹炭都买不起,更莫说银骨碳了,燕大哥不仅给你买了银骨炭,还是给你一筐一筐的买的!”
“他还找老瞎子来给你治病,我可听老赵叔说了,他给你用的药材都是顶好的,有些是老瞎子叔托人从边境带回来的,木斯镇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着的。”
沈知安自幼生活富裕,他不是不识货,相反,他很识货,那些名贵珍品,奇珍异宝他能一眼定真假,且他自幼从未为银钱发过愁。
燕南之给他安排的吃穿用度是超越了那些贫苦百姓,但也算不上好,比起他以前的丫鬟小厮用度还差上一截,所以他还当真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倒不曾想,这在他们眼中已经是算得上奢侈了。
所以,燕南之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十四见他沉思的模样,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当真是不认识他的燕大哥,他说得有些太多了,再往后,提及燕南之的事情,他就含糊其词的一笔带过。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开始各做各的事。
沈知安又翻开了他那本书,十四从那堆碳灰中掏出烘好的南瓜子,他抬头问沈知安:“你要吃吗?”
沈知安嫌吃这小玩意儿麻烦,摇了摇头然后道了声谢。
十四也不介意,自顾自的剥了起来,他一边扒拉壳一边问沈知安:“你认识字呀!”
沈知安手指僵了僵,侧头笑着说:“勉强认识几个字。”如果有一座藏书阁也算勉强的话。
十四往他那边靠了靠:“真的吗,我也是,你在看什么书?”
沈知安的认识几个字是谦虚,十四认识几个字是实打实的几个字,一只手也能数过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书名,认命的发现一个字也不认识,他指了指那个字,问:“这是什么字。”
很不凑巧,沈知安今日看的是燕南之带回来那本不太正经的小话本,上不得台面的,面对眼前这个才他大腿高的小孩,他难得的迟疑了起来。
十四见他迟疑,善解人意的道:“我知道了,你也不认识,没关系我也不认识,那你看得懂吗?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沈知安合上书,面不改色的说:“是本兵书,讲的是行军打仗的。”于是他张冠李戴,将身旁另外一本书的内容原封不动照搬了过来。
十四听得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
午时,燕南之归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跟随燕南之的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
沈知安的声音燕南之听到了一些,随口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十四顺手举起沈知安放在膝盖上的那本书给燕南之示意,有些嘚瑟的说:“讨论兵法。”
燕南之看着他手里举起来的自己前几天买给沈知安的话本,那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幽梦影几个大字,讲的是些男欢女爱怪力乱神的内容,无论哪个字拧出来都跟兵法沾不上边。
燕南之:“........”
他瞥了一眼倚在床头面不改色的沈知安,对着十四说了一句:“你给我看我也看不懂,你知道的,我大字不识一个。”
沈知安想起早上留在床头那张字条,心想,小孩就是好骗。
燕南之这人吊儿郎当习惯了,十四对他的话已经不全信,有时候他上一句对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下一瞬间就能将人踩在脚底下。
十四切了一声,看见他身后的老大夫问:“你出去了这么久,是上乌冬县请的大夫吗?”
“你倒是敏锐。”
十四有些得意的哼了一声。
沈知安也算是发现了,这个小孩很敏锐,很聪明,不过底子里是仍有几分孩子气的,像炸毛的狮子,有些好面子,得顺着来。
他将视线移到老大夫身上,见老大夫上前,很配合的伸出了手给人把脉。
十四在后面问燕南之:“行军山不是被封了吗?你是怎么去的乌冬县。”
“自然是腿走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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