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事物太浅薄

作者:冬弥漫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同叶行


      七月的风卷着热浪扑过来时,周益果然每天准时出现在夏知余家楼下。他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手里总拎着个牛皮纸袋,有时是刚出炉的绿豆糕,有时是冰镇的酸梅汤,都是夏知余随口提过喜欢的东西。
      “我妈让带来的,说给你补脑子。”他每次都这么说,耳朵却会悄悄泛红——夏知余后来才知道,那些点心都是他趁午休绕远路去老街买的,酸梅汤是他对着食谱煮了三次才成功的。
      刷题时周益总坐得离她很近,胳膊肘时不时碰到一起。他讲题时声音很低,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阳光透过纱窗落在练习册上,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拓在纸页间,像道解不开的辅助线。有次夏知余走神盯着他的手看,他突然停住笔:“怎么了?”
      “你的指甲剪得好整齐。”她没头没脑地说,看他指尖猛地收紧,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坑。
      决赛前最后一周,夏知余突发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见门铃响了好几次。等她退烧起床,发现门口放着个保温桶,里面是熬得糯糯的白粥,旁边压着张纸条,周益的字方方正正的:“物理公式抄了一遍在粥碗底下,记得看。”
      她掀开碗盖,果然有张写满公式的便签,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还特意翘起来,像他每次不好意思时的样子。
      去决赛的那天,两人在考场外遇见。周益把手腕上的银杏叶往她这边凑了凑,两片叶子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别紧张。”他说,掌心沁出薄汗,却还是牢牢牵着她的手腕,“就当平时刷题。”
      考完出来,夏知余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往天上一扔,正好落在周益怀里。他展开看,最后一行写着:“等成绩出来,去吃老街那家冰粉吧。”
      成绩公布那天,他们没去公告栏。周益的妈妈打了电话来,声音里满是笑意,说两个孩子都拿了奖。夏知余坐在书桌前,看周益在草稿纸上画了两个并排的奖杯,旁边用小字写着“夏知余”和“周益”,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星。
      “去吃冰粉吗?”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夏夜的萤火虫。
      老街的冰粉摊支在槐树下,红糖浆裹着冰碴儿,甜得恰到好处。周益从书包里掏出个硬纸板盒子,正是之前揣在口袋里的那个——里面是个手工做的相框,中间嵌着两片压平的银杏叶,用红绳绑在一起,像两只停在枝头的蝴蝶。
      “生日忘了送的大的。”他挠挠头,“本来想等拿了奖再给你,觉得这样才配得上‘同行’。”
      夏知余咬着勺子笑,冰粉的甜混着心里的热,在舌尖化成一片暖。远处的蝉鸣此起彼伏,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把两人的影子裹在浓荫里,像要缠成解不开的结。
      她忽然想起物理课本里的一句话:“两个物体在同一直线同方向运动时,速度相同则相对静止。”原来有些同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分开。
      这个夏天确实很长,长到足够他们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酿成橘子糖的甜,藏进往后的每一个蝉鸣和晚风里。
      九月开学,红绳系着的银杏叶在初秋的风里晃荡。周益和夏知余被分到同一个理科班,座位隔着一条过道,他转笔时笔杆总不经意敲到她的桌沿,像在数两人之间的距离。
      第一次月考后,光荣榜前挤满人。夏知余踮着脚找名字,后颈突然贴上一片温热——周益的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声音混着桂花香飘下来:“看第三行,我们中间没逗号了。”
      她抬眼,两个名字紧紧挨着,像被月老系了红绳的线团。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校服上的皂角香,他慌忙退开半步,手腕上的银杏叶却勾住了她的,红绳缠成个小巧的结。
      深秋运动会,夏知余跑八百米时崴了脚。周益背着她往医务室走,校服后背被冷汗浸出深色的印。“早说让你别报,偏不听。”他念叨着,脚步却放得极轻,“下次我替你跑。”
      她趴在他背上笑,看两片银杏叶在同一水平线上晃,像踩着同步的钟摆。“那你得练跑步,”她咬着他的校服领子,“不然连我都跑不过。”
      他突然顿住,声音闷在胸腔里:“我什么都能练。”
      圣诞夜下了场小雪。周益在晚自习后塞给她个苹果,纸袋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圣诞树,枝桠上挂着两个小人,一个扎马尾,一个碎头发——像极了物理笔记上那对举箭头的简笔画。
      “我妈烤的,”他耳尖冻得发红,“说平安夜要吃。”
      后来夏知余在他书包侧袋发现张揉皱的食谱,《新手烘焙苹果派教程》,边角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
      放寒假那天,周益送她到单元楼门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攒了半盒的橘子糖纸,每张都被仔细展平,叠成星星的形状。
      “攒够一百张,”他低头数着糖纸,声音比雪花还轻,“就……”
      “就什么?”她往前凑了凑,睫毛上落了点雪。
      他突然抬头,眼里的光比路灯亮:“就告诉你,物理笔记里的小人,不是像你,就是你。”
      雪落在两人发间,像撒了把碎糖。夏知余忽然伸手,把他手腕上的银杏叶和自己的系在一起,红绳打了个死结。“不用等一百张,”她踮脚碰了下他的脸颊,凉丝丝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远处有人放起烟花,炸开的光落在周益突然红透的眼眶里。他伸手把她圈进怀里,两个银杏叶吊坠在中间轻轻撞,像在说第一句藏了整个夏天的“喜欢”。
      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毕竟心里藏着橘子糖的甜,怀里揣着并肩的暖,往后的春秋冬夏,总有片银杏叶,会和另一片一起,在风里慢慢摇。
      开春后的物理竞赛颁奖礼上,夏知余看着周益站在台上领金牌。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时,他忽然朝观众席的方向偏了偏头,目光精准地撞上她的视线,然后悄悄抬了抬手腕——那枚银杏叶在灯光下闪了闪,像在跟她比心。
      下台时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把奖牌塞进她手里。“拿着。”他额角还带着汗,“要不是你总抢我草稿纸算题,我肯定做不完最后一道大题。”
      她捏着冰凉的奖牌笑,忽然发现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赠同行者”。抬头时正撞见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耳尖红得像春天刚结的樱桃。
      四月踏青那天,班级组织去郊外爬山。夏知余被路边的野蔷薇勾住了校服,周益蹲下来帮她解,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两人都像被电流窜过似的顿了顿。他低着头,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声音闷闷的:“下次穿运动鞋。”
      “知道啦周老师。”她故意拉长调子,看他指尖在花瓣上捏出了红印。
      下山时他走在她身后,隔两步的距离。她故意放慢脚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慢下来,像两只同步摆动的钟摆。快到山脚时,他忽然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路滑。”
      阳光穿过新抽芽的树枝,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影,红绳系着的银杏叶缠在一起,像两只分不开的蝴蝶。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只剩他们俩。周益在给她讲错题,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动的声音格外清晰。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他的侧脸描得很柔和。
      “其实那次发烧,”夏知余突然开口,“我听见你在门口站了很久。”
      周益的笔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团。“怕你睡熟了,不敢敲门。”他低声说,“保温桶里的粥热了三次,还是怕凉了。”
      她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像触碰一片刚成熟的橘子,带着点微酸的甜。
      周益的耳朵“腾”地红了,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等他慌忙捡起来时,发现练习册的空白页上,不知何时被他画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头顶都飘着片小小的银杏叶。
      “周益,”夏知余指着那幅画笑,“你画画还是这么丑。”
      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笔尖在两人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对勾。“但这次没画错,”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解一道物理大题,“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窗外的蝉鸣又开始响了,比去年夏天更热闹些。月光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把那对勾晕成一片温柔的白,像在为两个同行的人,轻轻盖上了时间的邮戳。
      高三开学那天,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红得刺眼。周益搬着书桌往夏知余旁边靠了靠,桌腿蹭过地面发出轻响,他压低声音:“老师说同桌互相监督效率高。”
      夏知余看着他把两人的练习册摆得整整齐齐,连书脊都对齐了,忽然想起高一那年,他偷偷在她物理笔记上画小人时,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认真。
      第一次模考成绩出来,夏知余的名次掉了五位。晚自习她盯着错题本发呆,周益忽然把自己的卷子推过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和她错得一样的三道题。“你看,”他笔尖敲着纸页,“我们栽在同一个坑里,不算输。”
      她抬头时,正撞见他往她笔袋里塞了颗橘子糖,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甜的,”他说,“吃了就不烦了。”
      深秋的家长会,夏知余的妈妈和周益的妈妈坐在后排聊天。她无意间听见周妈妈说:“这孩子,非要把房间的书桌换成和知余同款的,说这样刷题有动力。”转头时,看见周益正往她这边看,眼神撞在一起,他像被抓包似的慌忙低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平安夜那天,学校放了晚自习。周益送她到巷口,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两片交缠的银杏叶。“整理的错题集,”他挠挠头,“里面夹了张计划表,我算过了,按这个进度刷题,明年春天就能赶上……”
      话没说完,就被夏知余踮脚抱住了。“周益,”她把脸埋在他校服里,闻着熟悉的皂角香,“不用赶,我们一起走。”
      他的手僵了半天,才轻轻环住她的背,声音发紧:“好。”
      跨年夜的烟火在零点准时炸开,两人站在天台上,看着漫天星火。周益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是对银质的银杏叶戒指,比红绳系着的那对更小巧些。“等高考结束,”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着,“我们去报同一所城市的大学,好不好?”
      夏知余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风从天台吹过,带着远处的鞭炮声,两人手腕上的红绳早就磨得发亮,和新戴上的银戒指叠在一起,晃出细碎的光。
      倒计时牌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教室里的刷题声越来越密。周益的草稿纸总在她用完前递过来,她的保温杯总在他喊渴前被灌满热水。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对方认真的侧脸,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缠在了一起。
      四月模考后,光荣榜上的名字依旧紧紧挨着。夏知余看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周益说过的物理定律——原来两个同方向运动的物体,真的会在时间里慢慢靠近,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的轨迹。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白得像雪。她转头看向周益,他正好也抬眼看过来,两人都笑了。这个春天很短,却足够把所有的期待,都种进即将到来的夏天里。
      高考结束那天,蝉鸣把空气搅得发烫。周益抱着一摞练习册走出考场,看见夏知余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两张准考证,像捏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去撕书吗?”她仰头问他,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睫毛上,亮闪闪的。
      周益摇摇头,把她手里的准考证抽过来,和自己的叠在一起。“不撕,”他说,“留着当纪念。”

      填志愿那天,两家父母坐在客厅喝茶,他们躲在夏知余的房间里对着志愿表发愁。周益的手指在“A大物理系”上敲了敲,又划到隔壁城市的师范大学:“你说,我们报同一所会不会太明显?”
      夏知余抢过鼠标,直接把两人的第一志愿都点成了A大。“怕什么,”她晃了晃手腕,银戒指和红绳上的银杏叶撞出轻响,“反正我们早就被绑在一起了。”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邮递员在楼下喊了两声,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下楼的。周益的信封比她的厚些,拆开时掉出张校园地图,他手指点着物理系和中文系的位置:“看,就隔两条路。”
      夏知余忽然发现他的信封里还夹着张纸条,是她高三时塞给他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周益加油”。原来他连这个都留着。
      九月报道那天,周益帮她扛着行李箱,在A大的林荫道上慢慢走。路两旁的银杏叶刚泛黄,像无数只小巴掌在风里摇。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条细银链,挂着片更小的银杏叶吊坠。
      “之前的红绳旧了,”他把项链戴在她颈间,指尖划过她的锁骨,“这个可以戴很久。”
      她低头看了看,银叶和戒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像一片叶子被分成了两半。
      高考结束那天,蝉鸣把空气搅得发烫。周益抱着一摞练习册走出考场,看见夏知余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两张准考证,像捏着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去撕书吗?”她仰头问他,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睫毛上,亮闪闪的。
      周益摇摇头,把她手里的准考证抽过来,和自己的叠在一起。“不撕,”他说,“留着当纪念。”
      填志愿那天,两家父母坐在客厅喝茶,他们躲在夏知余的房间里对着志愿表发愁。周益的手指在“A大物理系”上敲了敲,又划到隔壁城市的师范大学:“你说,我们报同一所会不会太明显?”
      夏知余抢过鼠标,直接把两人的第一志愿都点成了A大。“怕什么,”她晃了晃手腕,银戒指和红绳上的银杏叶撞出轻响,“反正我们早就被绑在一起了。”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邮递员在楼下喊了两声,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下楼的。周益的信封比她的厚些,拆开时掉出张校园地图,他手指点着物理系和中文系的位置:“看,就隔两条路。”
      夏知余忽然发现他的信封里还夹着张纸条,是她高三时塞给他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周益加油”。原来他连这个都留着。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883479/10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