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无双

　　他避无可避，学着以前在军中学到的方法，凝神冥想，可是四周哗啦哗啦的水声、晏无双似有若无的哼声、连同皮肤浸在水中温暖的触感，依旧一波一波地荡漾过来，将他包围。

　　顾峻被逼的走投无路，简直崩溃，心里头蹿起了一点火气，放弃了冥想，他自暴自弃地睁大眼睛，心想：好啊，你敢洗澡是吧？那我也敢看！你都是我的妻了，我就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他刚一睁眼，晏无双被揉搓到泛红的肌肤就扎进了他的眼睛里。为了方便青竹按摩，她的腿微微抬着，露出光滑的皮肤和圆润的小腿肚，小腿线条流畅美好，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光。

　　一瞬间，顾峻就哑火了，大脑嗡”地一声，彻底过载，他自暴自弃地呻吟了一声，感觉自己那不争气的身体如果还在，一定已经流下了两道鼻血。

　　与此同时，正在昏昏欲睡的晏无双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那声音极低，音质却低沉醇厚，像是一个男子在耳边喘息。

　　晏无双一下子睁开了眼，瞌睡虫全部跑没了。她皱起眉来，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再没听见什么声音，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又不敢大意，这毕竟是半夜三更，荒郊山野。

　　青竹看着她的神情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夫人？”

　　晏无双问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门外头有个人，刚刚哼了一声。”

　　青竹犹豫了片刻，如实以告：“婢什么也没听见。”

　　晏无双皱眉道：“我也再没听见什么。原不该多心麻烦你的，只是我刚刚听着，这动静像是个男人，故此有些怕。万一有什么人在外头，就不好了。”

　　青竹听了，也是心惊肉跳，不敢大意。她连忙起身，先给晏无双披上衣服，又把住门，悄悄探头看了，并无一人。再打发守门的人过来问了，也说并无一个人，更没听到什么声音。她这才回来，把情况与晏无双说了说。

　　晏无双皱了眉，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声音好像个男人在耳边吐息。然而那声音又极轻，她侧耳倾听了良久，再没有听到，飘渺如同错觉。

　　她沉吟良久，道：“那声音极小，也许是我听错了。你回来吧。”

　　被这事一搅和，主仆两个人都没有兴致再洗了。青竹替晏无双细细擦干了身体，便服侍她上床睡觉。

　　睡之前，青竹以防万一，反闩上了屋里头的门，又自己留在屋里，守着晏无双同睡。晏无双见她这样细心周到，心渐渐放了下来，闭目入眠，竟是一夜好梦。

　　她自顾自入了梦，顾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往常他为了躲避闺阁隐私，都是白天入睡，夜晚醒来，便闭目静思，或者发呆，或者背诵上辈子看过的兵书。

　　而今天晚上，他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那些熟悉的字句，《孙子兵法》背了三句，顺序就乱了。

　　他满脑子都是晏无双搁在浴桶边缘的那截小腿，水珠在青竹按摩的动作里一颗颗地滚下来，汇成一条条细细的水柱，流过女人羊脂玉一样白的皮肤，再往上，就被轻薄的中衣遮住了，只看得见水花轻轻拍打着，在那一片莹白色里跳荡。

　　顾峻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咬咬牙，强行把呼吸抻长拉平，可惜身体不听使唤，心跳依然“咚咚”的，响得他心烦意乱。

　　他和自己的身体斗争了一夜，到天明时，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梦。

　　梦里，揉捏着晏无双小腿的那只手变成了他自己的，他弯下腰，捉住了女人细细的脚踝。晏无双好像还是喜服初褪时的样子，脸色素白，不施粉黛，看着他的脸颊泛起了红晕……下一刻，梦醒了。

　　一片钟声惊破了梦里的春风，顾峻骤然惊醒，只感觉头痛欲裂。随即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分明，顾峻呆坐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是寺庙里的早钟。

　　烛光下的浴桶、纤细的脚踝、还有女人带着红晕的脸，全都乍然破碎，顾峻咬牙，在心里把这群秃驴骂了百八十遍。

　　这么早敲钟干什么，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那些破碎的片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顾峻扶住额头，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长到这么大，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其实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凌夫人和老夫人像两座大佛，把他看得极严，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胡闹是绝对不许的。

　　顾峻和那伙纨绔相处不多，此时此刻，他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少爷堆里最先娶妻的那个人。

　　那段时间，此人一连几个月不来上学，大伙调笑着，说他“有福了”，起哄着要他说一说感想。

　　那人瞪着眼睛，颠来倒去，只会说两句话：“快活啊。”

　　少爷们开窍都开得早，明面上没有妻妾，私底下，谁还没个相好了？因此大伙都笑话他。他却只是摇头：“你们不明白，不一样的……这才是娶妻啊，真是快活啊，快活得作孽……”

　　顾峻本来很鄙弃这个人，此刻想起，却不由自主地想道：“那些成了亲的人，都是这样的快活吗？”

　　在他发呆走神的时间里，青竹已经服侍着晏无双穿好了衣服，晏无双的目光无知无觉地停在镜子上，理了理发鬓，顾峻看到的却是脖颈下那一段雪白的肌肤。

　　顾峻：“……”

　　完蛋，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又开始口干舌燥，好像刚刚去偷了一回情似的。顾峻在虚空中抬起手，按住了胸口，感觉自己像是喝了军中的烈酒，整个人都醉醺醺地泛着晕乎。

　　他想道：“所以我当时到底在搞什么？都拜了天地了，居然能把人丢下？”

　　无论他心里头有多么不舍，晏无双最终还是打扮整齐了，把目光移开了铜镜，那个模糊诱人的倩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顾峻怨气丛生，这个世界简直是故意折腾他，先是搅得他不得安宁，满脑子乱梦，等他想看的时候，又不给他看了，让他对谁说理去？

　　随即，他又很是懊悔，这个女人他已经娶了，她都已经是自己的妻了……他居然抛下了！

　　“你可真是柳下惠啊。”顾峻满心怨气地对自己念叨着，这个女人明明是触手可得的……她甚至还这么爱自己，这么关心自己，自己人都去北疆了，还为自己祈福跪到腿疼。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当时留下来，这一切就都是他的，他可以和她厮混在一起，想混多久混多久，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他会过上比昨晚的春梦还要旖旎的日子，他能肆无忌惮地亲吻那张脸和那具美好的身体……

　　顾峻呻吟一声，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简直不能理解一年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如果时光能倒流一遍，他一定要把新婚夜那个爱搭不理的新郎官绑起来，他自己进去，替那个脑残的自己揭了盖头，接下来就是比春梦还要旖旎的婚后生活了……这样的日子他甚至可以享受一辈子……等等。

　　顾峻忽然顿住了，他想起来，晏无双一年之后就死了。

　　她嫁得不合时宜，死的不明不白，晏家的人倒是来哭了几天，被他勉强打发走了，他满心窃喜，只觉得轻松解脱，甚至没有追查过她的死因。

　　哦，也不是没有问过，毕竟晏家人要一个交代。当时下人怎么说的来着？哦，重病而亡。

　　当时晏母哭着只是摇头，她说她的女儿在闺中明明是康健的，虽然身体弱了些，只是气虚，并没有什么病症，她不信她的女儿过门一年就病死了。

　　那时他很烦，这个妻活着，是个家族联姻的象征，死了，还要他自己收拾后事，他自以为“通情达理”地安慰晏母，体弱的人一场风寒就倒了，军中的汉子都有一场风寒扛不过去的，何况一个娇质女流呢？

　　晏母看着很是伤心，他自己也是个孝顺母亲的人，因此也有些同情她，还和她解释了好半天。

　　而此时，晏母那双通红的眼睛，和自己的母亲流泪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顾峻的心渐渐凉了，好像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来，劈头盖脸的冰碴子浇得他脸疼。

　　他忽然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畜生。”

　　虚空中，并没有什么响声，他甚至没有实体，那看不见的一巴掌没有落在脸上，却堵得他心口闷疼。

　　“你这个大傻子。这样的借口，连五十老妪都瞒不过。”

　　顾峻喃喃地对自己说，京城又没有什么流行疫病，他怎么当时就那么傻，听人说了一句，就轻信了呢？

　　哦，其实他也不相信，只是懒得去想。因为不在乎，因为懒得查，他和他们一样，只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冷冰冰的妻子变成了温暖的家族联姻，不好吗？

　　顾峻深深地弯下腰去，他想把自己蜷成一团。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却配合着其他人完成了一场谋杀。

　　“你这个畜生，你对她有罪。”

　　忽然之间，顾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想必是上天也怜悯这个香消玉陨的女孩儿，特地把他送回一年前来。

　　他重新有了一次机会，来寻找她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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