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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不说话
填志愿那天,燕然的手指在志愿表上悬了许久。许安说的那所大学在志愿栏最顶端,烫金的校名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他曾仰望过的无数个瞬间。可母亲放在桌角的本地师范招生简章,封面边缘被摩挲得发卷,像一道无声的催促。
“想好了?”父亲突然开口,烟盒在指间转了半圈,最终还是放回了口袋。他难得没抽烟,窗外的蝉鸣顺着半开的窗溜进来,在闷热的空气里撞出细碎的响。
燕然低头盯着志愿表上的“服从调剂”栏,笔尖在纸面洇出一小团墨渍。许安寄来的明信片就压在桌角,两棵并肩的银杏树在阳光下舒展枝叶,可他忽然想起母亲昨晚红着眼眶说的话:“你爸最近总咳血,家里不能没有你。”
“我报师范。”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笔尖落下时,志愿表顶端的校名被他用涂改液仔细涂掉,白色的膏体盖住金色的字,像一场盛大的雪,掩埋了所有未说出口的向往。
寄走志愿表的那天,燕然去了湖边。柳树的枝条垂在水面,小点趴在脚边打盹,他摸出那枚银杏书签,边缘的锯齿硌得掌心生疼。远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他突然想起许安临走前说的“等我有能力保护你”,原来有些承诺,早在说出时就注定被现实碾碎。
许安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正在银杏大道上等着燕然。快递袋被他捏得发皱,展开时,红色的印章印着陌生的本地师范校名,像一记耳光,打得他耳朵发鸣。他想起燕然最后一封信里说“我觉得本地挺好的”,那时信纸上沾着一点泪痕,他以为是喜悦,现在才懂,那是告别的重量。
秋天来临时,燕然在师范校园里看到了一棵小小的银杏树。风一吹,叶子落在他的课本上,他突然想起许安曾说“每个夏天的银杏都该有两个人看”,指尖划过书页,那里还夹着许安寄来的最后一片银杏叶,已经脆得像一碰就碎的梦。
有天上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许安站在大学的银杏大道上,身边站着个笑起来很明媚的女生,两人手里都拿着银杏叶,般配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画。照片下面只有一行字:“燕然,我不等你了。”
燕然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棵孤零零的银杏树,突然笑了。原来光从来都不是为某个人停留的,它会照亮很多地方,也会……最终选择更明亮的远方。
他把那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又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2007年10月,银杏黄了。许安的光,终于照向了别人。”写完合上本子,发现封面的蓝色已经褪得发白,像被洗尽了所有温度。
后来,燕然成了一名语文老师。学校的操场上也有一棵银杏树,每年秋天,他都会站在树下,看着学生们打闹,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和许安。有个扎羊角辫的女生曾问他:“老师,您为什么总对着银杏树发呆呀?”
他摸了摸女生的头,笑着说:“因为它记得很多故事。”风卷起叶子落在他的教案上,他翻开教案,第一页夹着枚泛黄的银杏书签,边缘的锯齿还留着当年被反复摩挲的痕迹,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而许安不知道的是,燕然的抽屉里,一直锁着一封没寄出去的信。信里写:“许安,我没去成银杏大道,但我种了棵小银杏,它每年都结果。我好像……也没那么怕黑了。”信封上贴着邮票,却始终没写收件地址,像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藏在时光深处,和那些未尽的火焰一起,在岁月里慢慢冷却,却永远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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