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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喳喳
第二天一早,秦南枝特意定了十点的闹钟起床。
先去美容院做了SPA,卷了头发,收拾得光鲜亮丽,又去给南红玉买了束花,还不能图便宜,花材都是进口的。
看着账户里的钱一点一点在减少,秦南枝顿生剜心之痛,说不准她真要靠卖包度日了。
走出商场,马路对面一排奢侈品回收店铺,阳光下玻璃幕墙闪闪发光,仿佛在跟她招手。
靠!秦南枝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
刚坐上网约车,车里的凉气还没吹散她心头的躁动,秦南枝就接到了七七糖的电话。
七七糖上来问了她几句直播的事情,秦南枝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跟她说了,继而追问她有什么别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七七糖跟她认识的时间短,关系也自然不比赵若月那种荤素不忌。
在七七糖面前,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可以,真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情,她还是不愿讲太透的。
到现在,即使七七糖和她知道彼此真名,互相称呼还是习惯用网名。
电话那头,七七糖听起来十分低落。
“泡芙,我记得你说月月爸爸是安和的院长?能不能帮我问一下黄为民主任最近有没有号?”
七七糖和赵若月是因为她才认识的,群里除非她先挑起话头,她们俩几乎不会主动联系对方。
“黄主任啊,这个我也说不准。”
秦南枝对黄主任不陌生,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内分泌专家,黄牛票都得靠抢,之前秦聪好几个有头有脸的朋友都请他帮忙挂号。
对她家来说不难,但毕竟是绕了一个环节求人办事,她没把话说死。
“我今天晚上刚好要回家吃饭,赵若月她们一家也来。这样吧,我帮你问问。”
“那太好了!”七七糖的声音瞬间活了过来:“谢谢你呀。我表哥说他们俱乐部最近搞了个陪玩工作室试试水,都是青训的一些小孩子,但是技术绝对靠谱。你要是需要人教你,跟我吱一声,我帮你约个时间,保证随叫随到!”
纵使明白七七糖这番话只是礼尚往来的利益交换,但不得不说,这句话精准戳中了她的需求。
她正愁自己那下饭的操作和惨淡的直播效果呢!
职业青训当陪玩,那技术岂是普通陪玩能比的?更重要的是,说不定……还能接触到裴颂圈子的边缘?
心底那杆小天平瞬间倾斜。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秦南枝嘴上说着客套话,声音却明显愉悦起来:“不过……要是真有时间的话,指导一下我的游戏技术也挺好。我这水平你也知道,确实有点拖后腿了。”
七七糖立刻打包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等你有空了告诉我时间就行!我先去跟我表哥打招呼!”
“好呀,”秦南枝应得干脆利落:“那黄主任的事你也别急,晚上等我消息。”
。
“最近一周黄主任都没有号吗?”
电话里,医院客服依然是那套官方回答:“对的,黄主任最近一周的号源全部约满。请您多关注官方小程序,如果有人取消挂号,我们会第一时间将名额释放出来。”
裴颂捏了捏发胀的眉心,道过谢后挂掉了电话。
九月份的上海,秋老虎依然热烈。
裴颂望向窗外,楼下花园里站着几个抽烟放风的青训队小孩。
有人看见了他,冲他招手,裴颂抬了下下巴,当作回应。
艳阳焦烤着头顶的黑发,不一会儿,便觉得头顶发烫,但阳光的温度却驱不散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今天没比赛,十一跟小艾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刚从食堂出来,就瞧见走廊尽头窗户边上站着的裴颂。
十一下意识喊了声“裴哥”,就要走过去。
不愧是突击位,小艾反应极快,一把扯住他衣领,把人拦下:“眼瞎啊你,没看你哥不高兴呢?”
“啥情况?”
小艾眼神示意他噤声,两人默契地放轻脚步,蹭到离裴颂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观察了一会儿,小艾拍了下十一的肩,用一种刻意放轻松、仿佛刚发现裴颂的语气开口:“哥?站这儿干嘛呢?晒太阳补钙啊?”
裴颂转过身,言简意赅:“没什么。”再未多言。
俩人叫他的话堵了一下,脸上都有些尴尬。
“那啥,有事就说!”小艾也就是对着女粉嘴皮子利索点:“虽然兄弟不一定能帮的上忙,但是……也能听你诉诉苦。”
十一帮腔:“是啊,我们不行,还有赵哥呢,你现在可是赵哥的金饽饽。要不是嫂子不同意,赵哥都恨不得晚上搂着你睡觉,生怕你被老王挖走。”
裴颂沉默几秒,从他们身边绕开,擦肩而过时,拿肩膀撞了下十一:“谢了。”
“啧!”小艾不服:“咋不谢我?”
裴颂突然回身,抬脚踹在他膝窝,小艾向前一趔趄,差点摔跤。
“嘿,你个不识好人心!”
裴颂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下次雷再飞,还骂你。”
小艾:“我再不济也比那妹妹强吧?你说是不是?”
十一懒得理他:“你要不要脸?看人妹妹直播看嗨了?”
“我那叫见证电竞新星冉冉升起!你懂不懂?”
可惜裴颂已经走远,什么都没听见。
。
秦南枝回家的时候,秦聪还在跟赵若月她爸显摆自己周末钓了条一米二长的草鱼。
“赵叔叔你别信,他买了个钓鱼佬自尊放大器!”说完,秦南枝把花放在桌子上撒腿就跑。
赵焕明皱了皱眉:“老秦,枝枝说的是什么……放大器?”
秦聪一拍手,利落起身:“瞧我这记性,我去看看汤好了没!”
秦南枝躲进书房的时候,南红玉正在看志愿者给的资助学生名单。
一看她着急忙慌的模样,南红玉便笑了:“又拆你爸爸的台。”
这父女俩从小就是冤家。
“那是他技不如人!”秦南枝伸出手:“那冰红茶的尺寸还没我大拇指大,亏他有脸显摆。妈妈,你在看什么?”
秦南枝凑到书桌旁,是几张成绩单和家庭介绍,还有低保证、残疾证的复印件。
又到了每年资助学生的时候了。
这件事是赵若月妈妈王璇阿姨在世时牵头做起来的。
她是教师,身体不好早早退下了讲台,缠绵病榻多年,却不忘关心贫困地区孩子,每年都要买一大批学习用品送去。
王璇阿姨去世后,这件事情就被秦家赵家两家人共同承接下来。
“成绩都这么好?”秦南枝连看几张成绩单,就没有一门课下过95的。
“家庭不好的小孩子,懂事早,也更明白学习的重要。”南红玉将资料整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让秦南枝坐过去。
秦南枝看书桌上有一小碗车厘子,顺手牵羊端去茶台上。
“那你要好好看看,可别再遇见之前那种半路辍学打工的……”秦南枝歪了下嘴,学裘千尺把核吐进垃圾桶:“白眼狼!”
“可能是家里有变故吧。”南红玉挨着她坐下:“500块钱对学校里的孩子来说足够了,可对一个家庭来讲,还差得远呢。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已经可以撑起家庭的一片天了。就像妈妈说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
秦南枝坐直身子,煞有介事道:“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就应该让他们把钱还回来,我们资助的孩子都是要上学的,不是给他们试错的。”
南红玉摇头,摘下眼镜:“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最近怎么样?”
“当然不错了!”秦南枝把脸凑近:“看我这粉白的小脸蛋,气色好吧?我都不熬夜了。”
她原以为南红玉要问她最近的情况,她可不怕,敷衍的话都早早打好腹稿了,没想到南红玉坐下后反而看着她不说话了。
秦南枝在她妈面前,向来是小心思无所遁形。
南红玉的眼神看得她心慌,秦南枝眼珠子转了转,随后撅起嘴:“你都知道了?”
南红玉打开手机,调出直播间页面:“也不看看是谁给你注册的账号,你妈妈都在你的粉丝团呢!”
秦南枝觉得十分难为情,没眼看,于是靠在她肩上:“妈妈,你会不会觉得我丢人啊,你朋友家的孩子工作都那么体面……结果我……”
她都找不到形容词了。
南红玉跟秦聪也算有点身份的人,朋友孩子不是进投行就是大学教师,或者上完学回家接手家业,最差的也是公务员起步。
不说别人带不带有色眼镜,up主跟女主播,这两个词也相差太大了,况且后者总是被人冠上不好的污名。
南红玉摸摸她的头发,秦南枝头发虽多,却是很软很细那种,老人话里讲,这样的孩子心软。
“枝枝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南红玉安慰她:“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体面是什么?是你做着自己想做的事,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活得开心自在,这就最体面。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
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秦南枝的头发,目光慈爱。
“妈。”秦南枝小声咕哝:“你怎么跟赵若月说一样的,你们俩才是亲生的吧?”
南红玉拍了下她的脑袋:“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多少年轻人都在网上做自己喜欢的事,光明正大地挣钱,有什么不好?
枝枝你记住,只要你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努力,哪怕只是说说话打打游戏,那也是堂堂正正的工作。妈妈为你骄傲,因为你没有躲在家里等着爸爸妈妈养你,你在努力走自己的路。”
南红玉掌心的热度通过头发传到她身上,那些盘旋在秦南枝心头的阴霾和自我否定,都被这股暖风吹散。
“搞什么啊,说得人这么感动。”她鼻尖发酸,用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湿意压下去:“本来还想问你要张副卡呢,这么一说,我再开口该多不好意思啊……”
南红玉的温柔面孔硬是被这个皮猴撕破,她挠着秦南枝的痒痒肉,把这个大号挂件从身上赶走。
“你不是说还有事找你赵叔叔?赶快去吧,别烦我,若霖若月要是到了帮我招待一下。”
。
晚上十点,是整个俱乐部最热闹的时候。
几乎所有项目的选手都在训练,PCL今天周内小组赛最后一天,CZG没比赛也被陈令飞勒令全员观看直播。
他们下午高强度打了整整四个小时,饭都没吃就接着开会,Seven抱着杯可乐,脑袋都快栽进全家桶里了。
终于熬到第一局休息时间,趁着大多数人去放水,裴颂捏着手机出了训练室。
站在漆黑的安全通道,手机是唯一光源,照亮了裴颂紧锁的眉心,却照不亮他眼底深沉的郁色。
通话页面,号码已经输好,只待按下通话键。
裴颂却犹豫了。
他爷爷动手术的时候就麻烦了赵哥,这次只不过是个普通检查,再麻烦的话……
人情人情,人情到最后都是还不完的债。
他再清楚不过,雪片似的恩情,只要够多,就能将人压得彻底爬不起来。
最终,那根悬在通话键上方的手指,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僵硬地蜷缩了起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来支撑这个决定,激烈冲撞的情绪让他胃部的隐痛都加剧了几分。
裴颂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队服下摆,拉开了沉重的防火门。
门外训练室明亮的灯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他眯了下眼。
他重新挺直了背脊,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和平静,步伐沉稳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黑暗中的煎熬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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