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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侯府
松音跟着清明来到了塞外。
所谓“长郊草色绿无涯”,松音和乌云都是第一次见到草原,前者还站在坡上默默感受胸中激荡,后者已经撒开四爪飞奔了出去,在茵茵绿草间,它那身皮毛就如同流动的黑银一般。
“有什么想法?”清明笑眯眯地问。
“想法?”松音扶着剑柄,“感觉自己就是小草,天像很大的被子,还有很多种声音,‘呼呼呼’、‘沙啦啦’的,很安心……”
她描述得太过抽象,清明听得云里雾里,陷入了沉思。
“啊!乌云!”松音没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她远远看见乌云似乎跟什么动物起了冲突,连忙蹲身滑下草坡:“师姐我先下去看看!”
正和乌云撕咬的是一只瘦高的猎犬,乌云凭借着体型占了上风,只是斜刺里有风声呼啸而来,松音眼尖,连忙扑过去,用手中长剑险之又险地挑开了那支箭。
“咦?你是何人?”
猎犬闻声跑开,乌云想去追,被松音喝止了。一个青色胡服的少年从齐膝深的草丛中走来,猎犬跑到他身边,却依旧呜呜低吼,眼神不善地盯着松音和乌云。
松音没理他,低头查看乌云的伤势。
“原来是你养的狗啊,我还以为是野狼。”胡服少年拍了拍猎犬的脑袋,又冲她喊:“喂,你为什么不理我?”
松音不爽地哼了一声:“乌云是狼。”
胡服少年仔细地盯着乌云看了一会儿,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是我看错了。”他一边讲话一边往这边走:“能把野狼训得这么听话,姑娘不简单。”
“公子过誉了。”说这话的当然不是松音,是刚刚才赶到的清明,“在下清明,这是松音,我们从华山游历而来。不知公子姓名,此处又是何处?”
胡服少年似乎很是自来熟:“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叫赫连秉之,这里是乌离原,再往前走个几十里,过了布筒河就是羌人的地界儿了。”
“赫连?”清明微微诧异,“听闻赫连侯率军驻扎塬西以防羌人入侵,难不成你是那赫连侯府中人?”
“嗨,我就知道说名字一定会被认出来。”赫连秉之摆了摆手,“我爹就是赫连侯,这些年边境和平,我没什么事干,所以出来打猎玩儿。”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两人近前,忽然脸色一变,指着松音:“你你你——”
乌云拱起脊背,松音下意识退了一步,伏低身体摆出警戒的姿势。
“这位公子,”清明见势不好赶紧用剑鞘把赫连秉之的手指拨到一边防止引起误会,毕竟自家小师妹和她的狼兄弟可不知道什么赫连侯,“拿手指着人可不礼貌。”
“抱歉,抱歉,我一时震惊,失态了。”赫连秉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样吧,咱们不打不相识,不如去我家里坐坐。你们既然是游历至此,想必也需要歇息一番。”只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松音脸上,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松音对这种视线分外不爽,一扭头躲到了清明背后去。
清明则是蹙起眉头,倒不是赫连侯府的名声有什么不好,只是这赫连秉之的眼神实在是有些太直接太不对劲了。
赫连秉之见她迟迟不语,干脆双手一摊:“清明姑娘,我就直说了吧,你身后这位很会训狼的姑娘——长得像我娘。”
清明:“?”
松音是赫连侯的幺女。
见到赫连侯夫人,清明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赫连秉之会那样说——松音和夫人的样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那对明显是来自赫连侯的剑眉——长在赫连侯脸上是威严,生在她一个女儿家身上便成了英气。
赫连侯府效率极高,松音的身世很快水落石出:当年赫连侯还没来乌离原驻守,有人对侯府不满,买通了府中的嬷嬷,把刚出生不久的松音扔进了山里——就是铁匠捡到她的那座山。而夫人失了女儿,痛不欲生,身边的侍女怕主子哭伤了身子,寻了个被抛弃在路边的孤女替了松音的身份。后来赫连侯一家来了乌离原,松音则是被铁匠捡了回去,留在了徽城。
“孩子,回来吧,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老侯爷虽然已经老态龙钟,但却依旧不失上位者的威严,“你回来,赫连慕之这个名字依旧属于你,你就是我赫连家的孙儿。”
“赫连慕之?”同样在场的清明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没记错的话——
——华服的少女跪在大堂正中,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她便是那被侍女捡回的孤女,也即是顶了“赫连慕之”这个名字的替身。她并非愚钝之人,如今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听老侯爷的语气,明白自己只怕是要被逐出赫连侯府。
她想看看那名少女,那位真正的“赫连慕之”究竟是何模样,听说那孩子的长相像极了阿娘。可尽管她此刻应该就在这大堂之中,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看。
罢了,本就是自己夺了别人的人生,如今归还也是应当的。但无论她做了多少思想准备,终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未知的未来,她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松音心不在焉地站在清明身边。来这里之前有人带她去沐浴更衣,洗澡水香香的,她打了好几个喷嚏;衣服袖子宽宽长长,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利索。她换衣服时好久没出来,夫人急得进屋去看,结果就看见她不知怎么地被衣服缠住了,倒在地上张牙舞爪,那样子活像是府里那只总被毛线团缠住的笨三花。
不过,夫人身上倒是好闻,比洗澡水的香气让人感到舒服得多,可是她现在跟赫连侯一道儿站在那群大人中间。这屋子里面的大人说的话松音都听不明白,乌云不能进屋,她也不能舞剑,当真是没意思极了。松音百无聊赖,只好东张西望,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她就这样四处望着,忽然就注意到了垂着头的赫连慕之。
松音眨了眨眼睛。
赫连慕之这样子她熟悉得很,狼们冬天冷的时候就会这样发抖,所以大家会挤在一起取暖,她那时候没有厚重的皮毛,因此围在她身边的狼崽子格外多。
松音自以为找到了原因,高兴地往赫连慕之身边走,清明赶忙伸手去拉,没拉住。全大堂的人被松音视若无睹,她笑眯眯地凑到赫连慕之身边,蹲身抱住了她的肩膀,还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亦是以往她安抚狼兄弟们的动作。
赫连慕之眼里还含着泪,忽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了过来,登时讶异地抬起头,心中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孩子果真与阿娘极为相像。而松音毫无破坏了气氛的自觉,看来看去,最后有些嫌弃地朝赫连秉之招了招手——全大堂里也就他穿了件宽大外袍,刚好可以盖在赫连慕之身上保暖。若不是如此,她才不要让这个放狗咬了乌云的家伙凑过来。
赫连秉之神色怪异地走了过来,松音毫不客气地指挥他脱了外袍披在赫连慕之身上,又让他挤在赫连慕之的另一边。赫连慕之忽然被两个人抱着,眼神已经有些呆滞,紧接着就看见自家大哥表情无奈而温柔,走过来张开双臂把弟弟妹妹们全搂进了怀里。
眼看着四个孩子挤在一起,夫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出。赫连侯眼中也泛起泪花,向老侯爷求情:“父亲,当年之事错不在孩子,何况慕之还这么小。索性就给松音重新择个字起名,就当是再给他们添个妹妹吧。”
老侯爷唇边胡须颤了颤,最后长叹一口气:“也好,也好,也是一双‘好’字。”
松音听不懂,但这不妨碍她感到高兴:赫连慕之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这代表着她已经不冷了,而且她还很用力地抱住了自己,这情景松音也熟悉得很,狼们表达亲昵的时候就会往对方身上又贴又蹭。于是她笑嘻嘻地把脸贴过去蹭赫连慕之的肩膀,赫连慕之身上的气味和夫人一样,都很好闻。
赫连秉之看向身边比他高上些许的少年:“哥。”
赫连承之笑得温和:“要记得给幺妹准备见面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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