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

　　吓得秦晴一个激灵，赶紧往前蹬。
　　身后自行车的声音亦近亦远，却永远不超过她。

　　秦晴便故意卡住车轮，慢慢地骑。
　　可是，那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直跟到家。

　　从车上跳下，秦晴转头看方夏深。此时他也正好停下来，右脚往后一抬，稳稳地落在地上，双手把着车头晃晃悠悠地，一步一脚踩在草坪上，朝秦晴走来。

　　经过秦晴身边时，他没有停下来，眼尾轻轻拂过，很快又收回视线。
　　秦晴推着车跟上，叫住他：“你今天跟着我干嘛？”

　　“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吗，怎么就跟着你了？”方夏深故意紧急刹车，秦晴的车头就撞上了他的车后轮。两只轮胎摩擦出巨大的声响，震动差点让秦晴的手打滑。她抓紧把手，往侧边转移，以错开位置。

　　“你以前都晚回家。”
　　“篮球赛结束了，我想早点回家写作业。”

　　方夏深单手把着车头，侧过身，往后看她。他的车停在路边，挡住了她的去路。秦晴使劲晃晃车头，让他赶紧走。方夏深这回挺听话的，回过身去，推着自行车匀速前行。身后的秦晴忽地一笑：“早点写作业？”

　　等方夏深打开储藏室，秦晴又说：“你的作业在学校就做好了吧，而且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题目吗？”

　　两人一前一后推车进去，方夏深站在门口，依靠着门框，一只手伸过去，按黑了储藏室的灯，瞬间屋内漆黑，秦晴连忙跑到门口，可是方夏深却岿然不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秦晴有些急了，用肩膀和手肘挤了挤他。他换了个姿势，轻轻笑了一声：“我是没作业，可是某人作业不要太多。”

　　“啊？”秦晴愣在原地，抬头看他。
　　光从前面照来，她脸上表情一览无遗。
　　可惜，他的脸却在背光中，无法看清。
　　“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秦晴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方夏深默默站了片刻。

　　两人互相看着，他的脸一团昏暗，无法辨认细节。

　　她跟着傻傻地站着，不敢惊扰到他，生怕学神一个不高兴又作废。心里忐忑不安，却又不懂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她。

　　实在僵持不下，秦晴只好轻咳一声：“我要上去了。”
　　他侧过身，头一歪，意思是让她先上。

　　秦晴终于从狭窄的空间里挤出去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个箭步冲向楼梯。站在门口平复激动的心，她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钥匙，把书包从肩膀上取下来，往里面掏，一直伸到最底，围着一圈划拉，还是没有找到。拉开书包的开口，把书本翻了个遍，手里全是试卷。

　　楼梯下传来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她迅速把试卷塞进书包里，扶着扶手往下看，不一会儿，微翘的发丝摇晃着出现，方夏深一脚迈上两个三个台阶，很快就停在了面前。

　　见她狼狈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半分。
　　他的手里突然变出一把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晴把翻出来的书一本一本放回书包里，“呲啦”一声拉上拉链，顺从地跟在方夏深的后面。
　　楼梯间的上方有个小窗口。

　　小窗口透进明亮的光，刚好照见握着钥匙的手。
　　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钥匙的圆头，稍窄的部分缓缓卡进锁孔，紧接着手指往前一滑，指尖一用力，“咔”地一声，大门开了。

　　他抽回自己的钥匙，随手丢进口袋里。紧挨着门左边墙壁的是鞋架，秦晴跟着来到鞋架前，见他弯腰从鞋架上的第二层取出蓝色拖鞋，一只脚踩住另一只脚的脚后跟，鞋子就很轻松地脱下，再次弯腰，大拇指和食指并拢将鞋子的边缘夹起，轻轻放到拖鞋的位置。

　　蓝色拖鞋的上一层是秦晴那双粉嘟嘟的拖鞋。
　　上面有一只可爱的白兔子。

　　秦晴把兔子鞋一扔，两只脚快速从运动鞋里挣脱出来，往兔子鞋里一跳，就穿好了。
　　“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水果？”

　　客厅朝北，连着餐厅，光线不是很好，好一会儿秦晴才注意到桌上摆着的几袋水果。她走过去，翻了翻塑料袋，水果品种很多，有她最爱吃的葡萄，还有一个大西瓜。

　　“妈还没回来。”

　　厨房里干干净净，电饭锅被收在柜子上，秦晴摁了下开锅键，探出脑袋一看，一粒米饭都没有。打开冰箱，咸菜摆了好几罐，但是没有新鲜的蔬菜，就连放鸡蛋的盒子都见底了。何芳的房间门大敞着，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头放在被子上，床单被收拾得看不见褶皱。

　　她转了一圈，这才发觉肩上沉甸甸的，竟然忘了放书包。
　　恰好此时，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缝里透出光亮，然后一个身影挡住光，伸手用菜篮子把门给卡住，随后身体挤进来，何芳看了眼从房间探出脑袋的秦晴，用手肘把门带上，喘着气问她：“小方也回来啦？”

　　“嗯，他和我一起回家的。”秦晴走到门口，把何芳的专属拖鞋取出来，放到她的脚边，“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何芳把鞋子蹭掉，两只脚套进拖鞋里，秦晴马上把她的鞋子放到鞋架上，站起身要拿她的菜篮子，何芳的手往后一扬，另一只手拍拍秦晴的肩膀：“我自己来。”

　　秦晴看到何芳提着菜篮子进厨房，只剩声音传出来：“你们先写作业，今天的饭可能要比平常晚一些。等好了我叫你们。”
　　厨房的烟火生起来了。

　　电饭锅的煮饭两个字闪亮，灶台的火“啪”一声窜出，锅慢慢升温，蒸发了里头的一点水分，蒜头姜葱“啪啪啪”地被拍成片碾成沫，倒入白色猪油，它们滚入其间，“嚓”地一声，油烟升腾。洗净的小白菜被投入，翻炒，结合蒜香，一股莫名的温暖流入心田。

　　“真香。”
　　秦晴深吸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书包挂在椅子上，开着口子，试卷和书本整齐又凌乱，她用两只手抓住所有的东西，费力地抱到桌上。
　　夕阳刚巧晒在桌面上，泛起一层昏黄。

　　把书本和试卷分开，她再把做完的英语和语文作业放到一边，只剩下数学和科学两门讨厌的学科。
　　逗了逗窗台的绿植，秦晴伸伸懒腰，再做个扩胸运动。

　　打开试卷开始做题目，第一题简单，笔头刷刷两下就写好，第二题略有些难度，她咬着笔杆算了几分钟，总算是能得出一个数字。渐渐地，她的草稿纸开始凌乱，划拉好几个大圈圈，算了一遍又一遍，答案总是对不上，跳过这题到下一题，没想到更难，竟然毫无头绪。她用笔头抵着头挠，差点挠破头皮都没想出来，换个位置放进嘴里开始就啃，依旧没想出来，笔头倒是被啃得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突然，她一拍脑门。
　　怎么把方夏深给忘了。

　　离开座位，捏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试卷，秦晴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方夏深的门没关！她一喜，小碎步放轻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他们之前的交集并不多，往来卧室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捏起小拳头，秦晴低头避开视线，朝门框敲了两声。

　　方夏深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谁，声音扬起：“进来。”
　　“你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秦晴挥了挥手中的试卷。

　　她的脚停在门口依旧没有迈进一步。
　　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方夏深没有回头。

　　他的房间更简单，靠墙摆着一张床，床边也是书桌，书桌旁是衣柜。除了一只旧篮球外，没有绿植，没有玩偶。

　　“你去搬条凳子来。”房间很清冷，只有他的笔头在疯狂摇动。
　　再次站在他房门口的时候，秦晴的手里多了条凳子。

　　方夏深的笔头逐渐慢下来，在最后的一笔勾画中停止。他站起身，把自己的凳子往左边移了一点：“你把凳子放在这里。”
　　“哦。”秦晴忙过去，两条凳子紧挨着。

　　秦晴坐在右边，把铺在桌子上的试卷往左边移了移，手里的笔指着不会的题：“这题……这题，还有这题。”说完，不好意思地咬了咬手指。她感觉左边的人上半身往她这边凑过来，指着题目迅速过了一遍，目光转移，她立刻双手奉上笔和草稿纸。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很多笔记，那只握着她笔的手悬在半空，视线凝重。秦晴呼吸一顿，赶紧伸手要去翻面，纸的一端却被压住了，她好奇地望向方夏深。

　　手上换了支红笔，方夏深在乱七八糟的纸上准确地圈出了这道题的思考过程。

　　“这题的思路你是对的，但是从这里开始……你算错了。”红笔着重在列式的一个不起眼的数字上画了两笔，秦晴凑过身，仔细去看，默默在心里口算了几遍，结果竟然都不同。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
　　“你看这里……”

　　脸颊上是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她的思绪忽地飞远，就连眼前的指尖不停滑动的画面都渐渐模糊，耳畔只有低沉的呢喃声，忽近忽远，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思有些荡漾。

　　“懂了吗？”
　　“啊？”
　　四目相对，秦晴呼吸一顿，身体像被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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