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下课铃像被按了快进键，尖锐又雀跃地撞碎教室里的安静。铃声还没飘远，江兼和何游就跟按了弹簧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书包带子往肩上一甩，踩着椅子腿都要晃悠的节奏冲过来，一左一右勾住宋衎奂的肩膀，热烘烘的气息里混着粉笔灰和橡皮屑的味道。

　　“宋哥！”江兼嗓门大，一开口就引得前排几个还在收拾东西的同学回头看，他却毫不在意，晃着宋衎奂的胳膊跟摇拨浪鼓似的，“周末网吧开黑啊！上次月考完你答应我的，说要带我上钻石，可不能反悔！”何游在旁边帮腔，手指戳了戳宋衎奂校服外套的口袋，那里面还揣着早上没吃完的橘子味水果糖，隔着布料都能摸到糖纸的褶皱：“就是啊宋哥，这都攒了俩礼拜了，再不去新出的英雄我都快练不明白了。”

　　宋衎奂原本都要点头了，喉结都动了动，话都到了嘴边，眼角余光却突然扫到了斜后方的喻慕。少年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收拾书包，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下来，在他发梢上跳着细碎的光。喻慕的动作很轻，把课本一本本按大小放进书包，铅笔盒合起来的时候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连带着宋衎奂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

　　他突然就把到了嘴边的“好啊”咽了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书包带，帆布带子上的线头都被他揪起来几根。他挠了挠后脑勺，耳尖有点发烫，避开江兼瞪圆的眼睛，含糊着说：“不去了不去了，我周末要做题，你们自己去吧。”

　　“不是吧宋哥！”江兼直接拔高了音量，差点没把宋衎奂的耳朵震聋，他夸张地往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宋衎奂，跟看外星人似的，“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上周三晚自习还跟我说‘学习哪有开黑有意思’，这话还热乎着呢，你就变心了？”何游也凑过来，肩膀蹭了蹭宋衎奂的胳膊，挤眉弄眼的样子藏都藏不住：“我看啊，你不是要做题，是想跟阿慕一起做题吧？”

　　“少胡说！”宋衎奂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他伸手推了何游一把，力道却轻得跟挠痒痒似的，“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末班车都要赶不上了！”江兼还想再说什么，何游却拽了拽他的胳膊，朝喻慕的方向递了个眼神，然后冲宋衎奂挤了挤眼睛，拉着还在嘟囔的江兼往门口走：“行吧行吧，不打扰你‘做题’了，我们走了啊宋哥，记得下次补回来！”两个人闹闹哄哄地跑远，出门的时候还撞了一下门框，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引得宋衎奂忍不住笑了一下，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放松了些。

　　教室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喻慕两个人。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偶尔有一两片叶子飘下来，落在窗台上，像偷偷探头的小耳朵。宋衎奂攥着书包带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有点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地跳，跟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磨蹭了半天，一会儿假装整理桌肚里的卷子，一会儿又把铅笔盒打开又合上，余光却一直黏在喻慕身上，看着他把最后一本练习册放进书包，拉上拉链，才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转过身看向喻慕。

　　“那个……”宋衎奂的声音有点发紧，跟喉咙里卡了棉花似的，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下去，“周末你有空吗？我家附近有个图书馆，特别安静，题也多，书架上还能找到去年的竞赛真题，要不要一起去做题？”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喻慕的脸，生怕从他嘴里听到“没空”两个字。他甚至都在心里想好了备用方案，如果喻慕说没空，他就说“那算了，我自己去”，然后假装不在意地走开，哪怕心里会有点难过也没关系。

　　喻慕愣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几秒钟的沉默，在宋衎奂看来却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他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怦怦”的，越来越响。然后，喻慕突然就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睛眯成了月牙，眼尾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暖：“好啊，我正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做物理卷子呢，班里太吵了，错题都改不进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表盘是简单的黑色，表带都有点磨白了，应该戴了很久。喻慕抬起头，补充道：“周六上午九点怎么样？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顺便给你带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面包店的三明治——就是学校东门拐角那家，你上次说金枪鱼馅的特别香，我早上早点去，应该能买到刚做好的。”

　　宋衎奂完全没想到喻慕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还主动要带早餐，心里瞬间就像开了朵花似的，甜滋滋的，连耳朵尖都透着高兴。他连忙点头，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声音都比刚才亮了不少：“好！九点就行，我肯定提前到！我家离图书馆近，我七点就出门，先去占位置！”他说着，背上书包就想跟在喻慕身后，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连平时觉得有点沉的书包，这会儿都好像轻了不少。

　　喻慕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校服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露出里面浅灰色的T恤领口。宋衎奂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眼睛忍不住跟着喻慕的背影转，一会儿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书包带的姿势都好看；一会儿又看他走路的样子，步伐不快，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扎实。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好像都在替他开心，连空气里都飘着橘子糖的甜香味。

　　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喻慕停下脚步，路边的小卖部还开着门，老板正趴在柜台上算账，收音机里放着轻快的流行歌。喻慕转过身，看着宋衎奂，声音轻轻的：“我往这边走，你家在那边吧？周六见。”他指了指左边的小路，那条路通向老城区，巷子里全是矮矮的平房，喻慕家就住在那边。

　　宋衎奂点点头，却没立刻走，脚像被钉在了原地似的。他看着喻慕转身要走，心里突然慌了一下，猛地想起早上在草稿纸上画的东西——那是自习课上偷偷画的，画的是两只并排坐着的小狐狸，一只戴着帽子，一只叼着橘子，旁边还写了小小的“衎”和“慕”两个字，折了好几层，一直揣在口袋里。

　　“喻慕！”宋衎奂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喻慕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眼睛里带着点好奇，看着他：“怎么了？忘带东西了吗？”

　　宋衎奂的脸又有点红了，他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草稿纸，纸张边缘都被揣得有点软了。他快步走过去，把草稿纸递到喻慕面前，手指都有点发颤：“这个……给你，刚才自习课上画的，你拿着吧。”他不敢看喻慕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补充了一句：“画得不好，你别嫌弃。”

　　喻慕接过草稿纸，指尖碰到宋衎奂的手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宋衎奂的脸更红了，赶紧往后退了半步。喻慕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展开，看到上面两只圆滚滚的小狐狸，忍不住笑了，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画得特别可爱，我很喜欢。”他把草稿纸重新折好，放进书包最外层的口袋里，拉好拉链，然后看着宋衎奂，笑着说：“好，我收着，周六给你带三明治的时候，再还你——不对，我要自己留着，当作你欠我一次开黑的证据。”

　　宋衎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就笑了，刚才的紧张全都烟消云散：“行！留着就留着，下次我带你开黑，肯定赢！”

　　喻慕又跟他说了声“周六见”，才转身往左边的小路走。宋衎奂站在原地，看着喻慕的背影一点点变小，直到拐进巷子口，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味水果糖，糖纸被体温焐得有点软，心里甜滋滋的，比嘴里含着糖还要甜。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江兼的聊天界面，江兼十分钟前还发了条消息：“真不去啊宋哥？那我跟何游双排了啊！”宋衎奂手指飞快地打字：“周末开黑不去了，我要跟喻慕去图书馆做题，下次再陪你，下次我带飞！”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蹦蹦跳跳地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他还停下来买了两包橘子味的水果糖，揣在书包里——周六去图书馆的时候，要分给喻慕一颗。他心里盘算着，回家要先把周末要带的题整理好，物理卷子、数学练习册，还有喻慕说要看的竞赛真题，都要按科目放好；还要提前去图书馆踩个点，看看哪个位置最安静，最好是靠窗的，能晒到太阳，还能看到外面的梧桐树，最适合跟喻慕一起做题。

　　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宋衎奂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他忍不住笑了，连嘴角都带着甜意——这个周末，一定是最开心的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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