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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那天野颂雅哭了很久,哭到傍晚太阳落山,夜色升腾弥漫。
后来,很多年后,野香蛮才明白过来,一个人太过伤心的情况下,是需要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的,她很庆幸自己当时在母亲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了她身边。
野颂雅的双眼已经肿的眯成了条缝,她抽泣着抬起脑袋来,看向野香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没等野香蛮回答,她急忙又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现在肯定很丑。”
说着她启动车子,打方向盘,掉头,动作一气呵成,帅气利落,仿佛刚才在怀里哭泣的人不是她般,野香蛮撑着下巴瞥她,除了面部有些肿胀以外,她的气场一下子又全都回来了,变成了往日那个果敢冷静的野总。
“抱歉,你难得的假期。”野颂雅说。
“妈,不用和我说这些的。”
“带你去吃好吃的?”野颂雅侧过脸挑眉。
车子开到家附近的商场,野颂雅订了日料,进店之前,还特意去卫生间补了妆,野香蛮抬头的时候,一脸惊讶,眼前的母亲又华丽丽变成了都市丽人的模样。
吃饭间隙,商政贤打来电话,野颂雅看了眼低头吃饭的女儿,还是起身避开了她。
“嗯,我回老宅了。”
电话那头,听说她回去,不咸不淡问了句,“为难你了?”
“没有。”关于今天的事情,如果商政贤不知道,那她也没有必要多说,当年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商家所有人都持反对意见,无论怎么说,她们觉得,就算儿子亦或是弟弟是二婚,那也应该娶书香门第,同阶层的人为伴,而不是野颂雅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人。
这么多年,她们处处提防她,就是怕商政贤听了她的枕边风,将商家的家业尽数都被她盘算了去。
“蛮蛮回来了吧。”
“嗯,放假了。”
“明天我带商毓回来,我们一家吃个饭。”
“听你安排。”
简短的对话结束,野颂雅挂了电话,环胸抱着双臂,看向窗外的流光璀璨,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无论怎么样,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一切。
回到座位,野颂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明天要和叔叔还有商毓吃饭。”
该来的总会来,野香蛮双颊吃的鼓鼓的,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天傍晚,许久未见得一家人在益禾包间里见面,野香蛮走到男人面前,乖巧地喊了句,“叔叔。”
商政贤微笑,金丝框眼镜下深沉的眸子将野香蛮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暑假到现在,他和野香蛮有三个月没见了,面前的她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每次见他依旧乖巧懂事。
他喊了声一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儿子,“商毓,过来给你阿姨和姐姐打招呼。”
沙发上的男生露出半个脑袋,看了眼母女俩,不情不愿起身,走过来,声音如蚊般喊了声,“阿姨。”
目光转到野香蛮脸上时,脸上装出的恭敬瞬时散去,他直冷冷的瞥了眼野香蛮,不屑地嘁了声就返回座位了。
商毓今年十五,比野香蛮小了三岁,平时基本都待在商家老宅那边,全家对这唯一的孙子极尽宠爱,有时候就连商政贤都拿他没办法。
见儿子给野颂雅打过招呼,商政贤没有继续计较,随性说:“都坐吧,”他说着看了眼野香蛮,“好久没见蛮蛮了,”商政贤将菜单放在圆桌上,转到了野香蛮面前,“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
野香蛮也没有推辞,快速勾了好几道自己爱吃的,还有两道是她之前留意过,商毓爱吃的。
商政贤看了眼,忍不住扶了扶镜框,微笑着说:“怎么样?大学还适应吗?”
“挺适应的,叔叔。”
话不多,但是很有礼貌。
一直喊他叔叔。
商政贤想起第一次见野香蛮的场景,那时候她差不多十二岁,瘦瘦小小的,只有那乌黑眼珠子一直偷偷的盯着他看,六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她飞速成长成野颂雅的样子,就连气质都很相似,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彬彬有礼,不慌不忙。
有时候,他还真有点摸不透这母女俩。
饭间,野颂雅给商毓夹了几筷子,叮嘱他多吃一些,她自认为她这个继母目前看着还算过得去。上次商毓过生日,她送的那只腕表,大几万的价格,对初中生来说,应该算可以的了。
商政贤说:“我记得有套房子在金川那边,好像距离南大还挺近的,回头我找找钥匙,让人给蛮蛮送过去。”
野颂雅一听,觉得挺好,她去过野香蛮宿舍,那六人间的宿舍,就那么大点地方,环境确实有些不怎么样。
野香蛮刚想开口推拒,就听旁边母亲出声提醒她,“还不快谢谢叔叔。”
野颂雅一个眼神,野香蛮就知道这事母亲的态度,拒绝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让她轻咳了两声,喝了两口水才缓解了些,她只好面露感激之色,“谢谢叔叔。”
商政贤起身给她碗里夹了块牛肋条,“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多吃点,你太瘦了。”
男人说着不由得看了眼野颂雅,仅仅几天没见,“你怎么也看着瘦了一些,多吃点。”
“不行,我们重新换个厨子。”
野颂雅一直刻意保持身材,家里的厨子是她专门找的营养师,每日的饮食都是专门给他们搭配着来的,人到中年,既想保持身材还想保持健康,有钱就可以办到。
“这两天忙着开分店,有点累。”
男人听完不由得皱眉,“早都让你别那么拼了,你就是不听,是我缺你那点钱,还是商家缺你那点钱,差不多就行了。”
野香蛮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肉,忽觉的刚才商政贤那番话像是充满馊味的佐料,飞溅在了她面前鲜美多汁的肉条上,一下子扫了人的兴致,倒了人的胃口。
野颂雅好似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她和商政贤之间,因为美容店不断扩大,有过几次矛盾,她知道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老婆比自己能力突出,尽管她自己的资产已经可以算是南城的上等阶层。可和商家这种好几辈人打拼下的家族产业来说,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一段饭在时断时续的闲聊中持续到了九点,商政贤喝了不少,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下,差点倒下,野颂雅连忙上前搀扶上男人,野香蛮帮着拿起手提包,男人双颊挂着酒后红晕,眯着眼看向走在前面的野香蛮,走到车前时,还不忘转头对她说:“就这两天,你留意下,我派人将钥匙给你送过去。”
野香蛮再次点点头,身后商毓不耐烦推了男人后背,将人一个踉跄推上了车,嘴里吐槽了句:“话可真多。”说罢,绕过车尾,拉开另一边的门坐了上去,在野香蛮面前面无表情的将车门拉上。
野颂雅系好安全带回头看了眼身后,落下驾驶座这边的车窗,“蛮蛮,你要不……”
话没说完,野香蛮便说:“妈,我回姥姥那里去,不和你们一起了,”说着她弯下腰,冲着副驾驶的男人挥手,“叔叔,再见。”
女人没再多问,母女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野香蛮是十二岁被接回的,她上高二那年,姥姥在忙农活的时候摔了一跤,野颂雅嘴里嫌弃还是将人接到了南城,母女俩这么多年,水火不相容,见了面就是吵架,可能怎么办呢?
姥姥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野颂雅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相爱相杀的血缘关系是她们彼此一生的课题。
野香蛮赶上刚到的一班公交,摇摇晃晃四十分钟后,总算到站。下车后,顺着昏黄的路灯走到小区里,这片都是老小区,进门后,乌黑乌黑的,野香蛮许久没有过来了,打开手电筒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姥姥所在的楼栋。
姥姥在一层,一进楼门上了一个台阶就到了,这么晚了,她不知道姥姥睡了没有,拿出钥匙打开门,才看到客厅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姥姥在昏暗的台灯下正整理着纸箱。
老太太闻声抬头,看到孙女站在那里,愣愣看了她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野香蛮将手里的水果放下,走过来蹲在老太太腿边,才看到阳台上堆放了不少纸箱塑料和玻璃空瓶。
她没有说什么,开始帮着整理起来,“过来看看你,看你在这里偷偷发财。”
一句话逗得老太太咯咯笑了,边笑边感慨道:“我这是数天天,盼天天,盼你回来。”
“你这小没良心的,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了。和你妈过上好日子了,忘了我了?”
野香蛮嘿嘿笑了笑,“怎么可能?”
“开学了,前段时间忙了点。”
这话野香蛮说得心虚,她中秋还出去和舍友浪了,她觉得自己骨子里,也和野颂雅一样,是个没良心的。
老太太一听,果然不再责备她,“大学好吧,咱们老野家也是出了大学生了,祖坟也是冒青烟了。”
野香蛮帮着整理一会,起身拉起老太太,推着她去洗漱,“快点睡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像个小大人般管老太太了,都是隔代亲,在她们家里,这个说法体现的淋漓尽致,姥姥有多爱她就有多恨自己的女儿。
气她离婚,气她好好的婚姻整的鸡飞狗跳,让村里人看尽了笑话。这几年,一是她年纪大了,二是她确实不想回那爱说闲言碎语的熟人地了。
在这里,人人都不认识她,她乐的自在,反正无论在村里还是在城里,她总是孤独的。在这里,至少离外孙女近一些。
晚上,野香蛮盯着一旁呼噜打的震天响的姥姥,突然不觉得这声音吵她了,以前和老太太睡一起,她总吐槽老太太比牛棚的老黄牛打呼的声音还大,简直吵的她睡不着。
如今,许久没有听到她打呼了,现在听到,竟然莫名觉得心安,姥姥在一点点变老,这么有力的呼噜声好像在告诉野香蛮,身边人还如当年一样,是那个一只胳膊就可以将她拎起来的能干的老太太。
后面几天,她一直在这边陪着老太太,期间野颂雅打过一次电话,不自然的问了几句老太太的情况,又嘱咐野香蛮去银行取点现金,老太太不会用智能手机,对银行的操作也不熟悉,汇了那么多钱,总是捡破烂卖钱,就是不去动那些钱。
收假前一天,野香蛮给老太太的枕头下面藏了信封,里面是她从银行取的两千块钱,够她花一阵子了。
老太太送她到公交站,目送她坐上公交,浑浊的双眼早已湿润,野香蛮冲到最后一排,公交启动,她看着老太太离她越来越远,看着老太太抬手抹眼泪。
她连忙将身子转了过来,忍住了眼泪,眼眶憋得红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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