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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叶天枢是个孤儿，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宗门。
他在这儿长大，对宗中的大人物多少有所了解。
抚养华澜长大的那位长老姓莫，是宗中三大长老之一，他醉心武学不问俗务，为人阴冷孤僻，为了修炼甚至能十年不同人说一句话。
所以当有一天，这个不问俗物的人，抱着一个孩子回了宗门，并声称对方是自己的孩子时，会让人那么惊讶。
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与否，可这寡情人偏偏对这个孩子珍视异常，如果不是对方亲生的也说不过去。
可如今看来，这份异常的宠爱，背后的原因也不同常理。
醉心修炼的武痴，为何会展露别样的温情？自然是因为对方有助于他的修行。
想通个中关节，叶天枢倏然明悟了从前忽视过的许多细节。
怪不得有一回自己说起莫长老疼爱独子时，师父他们会露出那样的异状。
叶天枢本是满心愤怒，可转念一想，却忽然了悟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诸天之内，亲缘情缘向来浅薄，哪有那么多书上说的所谓情深？
他自小读过的那么多东西，后来不是都被现实证明是错误的了吗？
华澜不知道这人面上色彩缤纷地在想着些什么，龙崽的目光在叶天枢和尸体上头来回打转，甚是好奇。
时值夕阳欲沉，晚星朦胧，昏蒙的残照铺陈万山，华澜仰头见满目斑斓，便将那些纷纷扰扰尽数忘却了。
正静静欣赏着美景，耳边忽地又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
“喂，华长生，以后要是有人对你做这样的事情……让你痛，还取走你的骨血，就直接杀了他，明不明白？”
华澜转头，看见少年半跪在眼前，神色严肃得过分。
刚才那句话，华澜听得半懂不懂，便摇了摇头，回答：“不明白。”
叶天枢没想到这孩子的反应一点都不正常，脸上浮现出一点反应不及的茫然，很快地就被他掩饰过去。
他握住华澜的肩膀，面对面地认真询问：“哪里不明白？仔细说说，我跟你讲清楚。”
华澜皱了皱眉，但是没多说些什么。
龙崽掰开叶天枢的手，而后慢慢地爬上了一边的墙垣，坐在上头奶声奶气地开口。
“万一是我让人家取的骨血，那不是你情我愿吗？为什么这样还要杀了对方？一点都不讲道理。”
说罢，龙崽摇了摇头，觉得十分难以理解。
叶天枢没想到他人小鬼大，竟然还说得有条有理。
他停顿片刻，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这样想的，可外边的人不是这样想的，你以后要同我一起去灵界，若是一直这般想，怕是很难活下去。”
少年语重心长，神情是不符合年纪的沧桑。
华澜看了他几眼，只觉得对方这样异常的原因，比之方才的话题更加令他迷惑好奇。
没有等待华澜开口，叶天枢又低下头来，凑上前，盯着华澜的眼睛开口。
“你还小，不懂得太多道理，分不清旁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好意。别人用奸计骗了你的承诺，而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这傻子怕是等被别人吞吃入腹都觉得对方是好人。”
叶天枢说着说着，话里带了些火气。
华澜只觉得他实在难以理喻，说话就说话，竟然还对他凶了起来。
“说来说去就是说我傻，那我应该怎么做嘛，明明书上就是这样教的啊！”
叶天枢下意识道：“叫我来处理就行了，你这小魔王一边玩去吧。”
华澜更加吃惊了。
小孩睁大眼，惊叹道：“哇！”
接着他又道：“哇！”
连连“哇”了好几声，华澜才拍拍手，学着某人的模样，双手环胸，矜持地抬高下巴，对上他的视线，好奇地询问。
“那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这一句话简直是晴天霹雳，惊得叶天枢静立原地，好半晌发不出声音。
本来心思纷乱，可见小魔王见自己失态，高兴得拍起手来，叶天枢就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是你爹。”
华澜：“……”
天呢！难不成那什么龙傲天才是叶甜甜的真名？
可他身上明明没有同族的气息啊。
华澜耸耸鼻尖，又凑上前去嗅了嗅。
叶天枢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脸色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十分心累地把扶住华澜，暂时没有心力纠正对方这个一言不合就去闻别人的习惯。
“说真的，华长生，你到底是什么小妖怪？别告诉我你是人，我们人类没你这样奇怪的。”
华澜气得锤他，“你才是小妖怪。”
叶天枢冷着脸，痛呼了一声，华澜果然就不锤了。
见这小冤家呆呆地待在怀里，叶天枢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听我的就对了，我还能害你吗？总之以后我们俩会一直在一起，你现在听我的就对了。”
叽里咕噜的听不明白，华澜懒得听，胡乱地点了点头。
“嗯嗯嗯，好好好，所以你是现在是我的谁？”
龙崽执着地想要探知这个问题的答案，以确认自己对待对方的方式。
没有确定的关系，他不知道该怎么同旁人相处，毕竟没有可以参照的模式。
可叶天枢不明白他的心思，只随便说道：“我是你的爹爹，你的哥哥，随便你的谁。”
说罢，他又把华澜放在墙垣上坐好，抱臂转身，望向地上躺着的尸体。
“好了好了，总之，现在我要去处理一下东西，你在这乖乖坐着别跑，等会我收拾完，就带你去梦幻天海。”
话说到这里，华澜早忘了自己一开始的不情愿。
他伸手揪住叶天枢的腰带，好奇地仰头问他：“你要怎么处理莫独行？”
很自然的直呼其名，可叶天枢从前并没有在意过。
少年闭上眼睛收敛思绪，面上只说：“也没时间葬了他，主要想看看他身上还剩下什么东西，能不能对我们有用。”
叶天枢停了一下，又解释道：“总不能让我这么一个残废，还有你这么一个小孩，就这样空手上路吧？怕是没走多远就要被荒兽给吞吃了。”
乱世人命如草贱，叶天枢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也没有什么对着旁人的尸体泄愤的心思。
要不是考虑到华澜实在年幼，他怕是连什么下葬都不会想到。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虽然莫独行对华澜这傻小孩有坏心，但这小魔王糊涂，还对这抚养他的坏人有感情。
叶天枢一想到这里，头就在发疼。
本以为华澜还会争取些什么，没想到华澜听了他这话，很快地就“哦”了一声。
“好吧，那你快一些。”
叶天枢：“……”
这种预期落空的感觉真是不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华澜，很快抬起头，转身往地上的尸体那里走去。
他决定了，不管等一会华澜要说些什么要求留情的话，他都不会心软停止的。
“等等！”
果然。叶天枢心中颇为得意地想到，果然自己还是这么聪明。
华澜哪里知道这人心里在得意些什么，龙崽跳下墙垣，走到叶天枢的身边，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示意对方低下头来。
“他的宝贝都被荒兽吃了，我刚刚才想起来，你不用去扒他的尸体了。”
叶天枢：“……”
少年若有所思。
他倒没想过华澜撒谎的可能，毕竟这小孩虽然调皮，倒也知道轻重。
即使不知道其它的轻重，但是在生死这件事情上，每个生于这个时代的宗门子弟都会有深刻的觉悟。
他只是好奇，荒兽为什么会吞噬灵修的宝物，却留下了这具灵修的身体。
以及，华澜为什么会这么自然，表现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这般疑惑，他也就这般自然地询问了。
“他死了，难道你就不伤心吗？我还以为，你还想给他收敛遗蜕，这才在这里待了很久呢。”
华澜撅起嘴巴，流露出不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你这人真讨厌，说话总是藏着好多东西。”
龙崽小声抱怨，“不想说就不想说，干嘛这样子让人不舒服？”
孩童不懂得什么叫含蓄，大人缺少了许多坦诚。
叶天枢沉默一会，认真地同他抱歉：“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华澜便欢喜地笑了起来。
他又赢了叶甜甜一回，让对方对他服软，真是值得高兴。
叶天枢见他高兴，心里那些不愉快也就散去了。
他好笑地看着华澜，开口道：“真是没心没肺，你也不想想，没了护身的宝贝，就你跟我这两个废物，怎么安然到达梦幻天海？可是个大大的问题。”
这话说得在理，可华澜却没有流露出分毫的担忧之色。
小小的孩童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张没有丝毫忧虑之色的面孔，忽然轻轻地“哼”了一声。
华澜小声道：“嘁，你就骗小孩吧。”
小孩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对叶天枢说道：“要是没有办法，你才不会露出这样的嬉皮笑脸，哼哼，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哎哎，哎哎！”华澜被揪住了脸。
叶天枢简直要为他的古灵精怪惊叹了。
他揉搓了几下华澜的小脸蛋，把那张脸挤成一团，而后马上松开。
趁着华澜反击前，叶天枢适时开口。
“没错，华澜大人实在聪明，小人佩服至极。”
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
三岁的华澜见大人认了错，不知道还能找什么理由用来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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