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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血断喙崖
北境的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咆哮。它卷起坚硬的雪粒,如同亿万颗细小的冰晶子弹,抽打在每一个暴露的皮肤上。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沉甸甸地压在寒脊山脉之上,仿佛随时会崩塌。鹰肠小道,这条通往鹰巢堡的唯一通道,此刻成了地狱的咽喉。狭窄的隘口两侧,是覆满坚冰、陡峭如刀削的崖壁,嶙峋的黑色岩石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
王都大军,这支曾经在王都阅兵场上光鲜亮丽、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此刻在这条“死亡之喉”中艰难地蠕动,如同一条陷入流沙的巨蟒。华丽的旗帜被狂风撕扯得破败不堪,沉重的盔甲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士兵们粗重痛苦的喘息。严寒像无形的恶灵,钻进锁甲的每一个缝隙,带走体温,麻痹四肢。战马鼻孔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马蹄在覆冰的岩石小道上不断打滑,发出惊恐的嘶鸣。补给辎重车队更是寸步难行,车轮深陷在冻得坚硬的泥泞和积雪中,驭手们徒劳地咒骂、抽打着精疲力竭的牲口。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Arnold骑在一匹高大但同样疲惫的黑色战马上,裹着厚重的熊皮斗篷,脸上覆盖着防冻的油脂和霜雪,只露出一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蓝眼睛。那份初掌兵权的虚幻荣耀感早已被刺骨的寒风和现实的残酷碾得粉碎。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绷紧,努力挺直背脊,试图维持一个统帅应有的威严。但每一次看到前方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步履蹒跚的身影,听到身后辎重车辆陷入泥泞的绝望呼喊,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心上。Lord Cedric如同跗骨之蛆般策马跟在他身侧,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必须加快速度!鹰巢堡就在眼前!不能让Marthy那个贱妇有喘息之机!这些刁民的死活无关紧要!胜利!只有胜利才能洗刷您的……”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猛烈的风噎了回去。
Arnold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冰冷的缰绳。他的目光掠过道路两旁偶尔出现的、被遗弃的简陋木屋。几天前,当他的前锋部队抵达这里时,这些房屋里还有人烟。但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北境人撤走了,撤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粮食、一根柴火都没留下。他们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只留下这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荒芜。母亲口中那些“野蛮、粗鄙”的北境人,展现出了令人心悸的坚韧和纪律。一种莫名的寒意,比北风更甚,悄然爬上Arnold的脊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座城堡,而是一个被激怒的、同仇敌忾的冰冷世界。
“报——!” 一名斥候军官顶着狂风,连滚带爬地冲到Arnold马前,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前方…前方鹰喉第三隘口!发现…发现大量尸体!是我们先锋斥候队的!全…全死了!死状…极其…惨烈!”
Arnold的心猛地一沉。Lord Cedric厉声喝道:“怎么回事?!是遭遇伏击了吗?”
“不…不像!”斥候军官的声音在颤抖,“隘口空无一人!尸体…像是被山崖上滚落的巨石砸扁的…还有…还有被冰锥刺穿的…像是…像是陷阱!”
“陷阱?”Arnold的声音干涩。他猛地想起鹰巢堡那险峻的地势和斥候带回的关于“断喙崖”的情报。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继续前进!”Lord Cedric却显得更加焦躁,“斥候本就是探路的牺牲品!大军不能停!Marthy就在前面!她想用这些小把戏吓退我们!做梦!传令!先锋营加速通过第三隘口!后续部队跟上!”
命令被粗暴地传达下去。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被驱赶着,带着恐惧和麻木,踏入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第三隘口。狭窄的通道仅容三四人并行,两侧是高耸入云、覆满冰雪的峭壁。光线昏暗,只有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王都前锋营大半进入隘口最狭窄处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巨响,猛地从两侧山崖顶端炸开!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毁灭的咆哮!
刹那间,天地变色!
只见两侧陡峭的冰崖之上,无数巨大的、裹挟着坚冰和积雪的岩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挣脱了束缚,咆哮着倾泻而下!它们翻滚着,碰撞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卷起漫天的雪雾冰尘!速度越来越快,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下方狭窄通道中挤成一团的王都士兵,狠狠砸落!
“天啊!!”
“落石!快跑!!”
“不——!!”
凄厉绝望的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天的轰鸣中!巨石无情地砸下!坚硬的盔甲在万钧之力下如同纸片般扭曲、碎裂!血肉之躯瞬间化为齑粉!战马惊嘶,被砸倒、踩踏!狭窄的通道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残肢断臂、破碎的盔甲武器、混合着猩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在巨石滚落的缝隙中四处飞溅!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刺骨的寒风,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令人作呕!
侥幸未被巨石直接砸中的士兵们惊恐万状,像无头苍蝇般互相推搡、践踏,试图逃离这人间地狱!然而,前后都是人,两侧是绝壁,根本无处可逃!绝望的哭喊声、濒死的哀嚎声、骨头碎裂的恐怖声响,交织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
Arnold在隘口外,目睹了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他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深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震撼而剧烈收缩!他□□的战马也受惊人立而起!Lord Cedric的咆哮声和士兵们绝望的哭喊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看到了巨石将活生生的人砸成肉泥,看到了士兵被滚落的巨石卷入碾压!那飞溅的鲜血,那扭曲破碎的尸体,那弥漫的血腥……这一切都与他想象中荣耀的战场截然不同!这是赤裸裸的、残忍到极致的屠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混合着酸水涌上喉咙。
“稳住!弓箭手!给我向崖上射!压制他们!” Lord Cedric面目狰狞,挥舞着长剑嘶吼,试图组织反击。
然而,回应他的,是来自更高、更隐蔽处的一波更加致命的打击!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风雪!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粗如儿臂、前端包裹着浸透焦油布条的巨型弩箭!它们如同来自地狱的火流星,从两侧崖壁上更高、更刁钻的射击孔中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扎入下方混乱的人群和辎重车队中!
“轰!轰!轰!”
弩箭扎入目标的同时,箭头的焦油布条瞬间被点燃!剧烈的爆炸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装载着粮草、箭矢、火油的辎重车被击中,顿时化作巨大的火球!烈焰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发出噼啪的爆响!滚滚浓烟混合着雪雾腾空而起!被爆炸波及的士兵浑身浴火,发出非人的惨嚎,如同人形火把般疯狂地翻滚、奔跑,最终化作焦黑的残骸!冰雪在高温下迅速融化,混合着血水和焦黑的残渣,在地面流淌,又被严寒冻结成暗红色的、滑腻的冰面,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失控!
火海!炼狱!断肢!哀嚎!死亡!
这就是“断喙崖”陷阱的真相!Marthy精心布置的死亡绝地!她利用了北境严冬的酷寒消磨敌军的意志和体力,利用鹰肠小道极致的地形限制敌军的展开和机动,用前几道隘口的“软弱抵抗”麻痹敌人,诱敌深入,最终在这最狭窄、最致命的“断喙崖”,用巨石、火弩和严寒本身,编织了一张毁灭之网!
“魔鬼!那个女人是魔鬼!” Lord Cedric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听着士兵们绝望的哀嚎,看着不断倒下的精锐,终于发出了崩溃般的嘶吼。他引以为傲的王都精锐,在这北境的天堑和那个女人的冷酷算计面前,脆弱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Arnold呆呆地坐在马上,呕吐已经停止,但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充斥着他的鼻腔,眼前是跳跃的火焰和地狱般的景象。士兵临死前绝望的眼神,被火焰吞噬时扭曲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母亲的野心,Lord Cedric的蛊惑,国王的敕令……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甚至……罪恶!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踏上的并非通往荣耀的血路,而是一条被阴谋和谎言铺就的、通往地狱深渊的阶梯!而推动这一切的,正是他最亲近的母亲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一种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和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水般浇透了他的全身。他引以为傲的王室血脉,在此刻,仿佛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寒脊山脉的风,裹挟着浓烟、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在断喙崖上空盘旋呼啸,如同北境大地发出的、冰冷而愤怒的咆哮。鹰巢堡黑色的轮廓在风雪和浓烟之后若隐若现,如同一只沉默的、俯瞰着炼狱的巨鹰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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