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说我丧尽天良

　　从莱伦办公室出来后，入目便是地下通道白得有些刺眼的灯光。亮如白昼的灯光让沈佳人分不清时间，但她知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多可一直在门外等她。

　　她斜靠在墙边，头微低，右手手指在左腕上来回拨弄，身上依旧是初见时那套短款无尘服，干净又利落。

　　见她出来，多可略微倾斜的身子立马回正，她什么也没问，只说快八点了，再晚点，食堂要没饭了。

　　和来时一样，多可在前面走着，沈佳人跟在身后。硬底皮鞋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晚会邀请曲。

　　多可不是一个健谈的人，这一点可以在吃饭的时候看出来。

　　沈佳人瞧着对面的多可，她眼皮微垂，只定定看着眼前的饭菜，一言不发地往嘴里送饭，沉默而又机械。

　　这顿无声的饭，让沈佳人吃得很自在，不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不用害怕冷场，她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吃饭。

　　她摸不准多可的态度，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广场上的多可会面容和善地威胁她，杂物间外的多可会冷言冷语地提醒她，莱伦办公室外的多可会沉默地等她，而现在的多可在陪她吃了饭后又会把她送回宿舍。

　　她不懂这是多可的工作职责，还是特意为她设下的“陷阱”。

　　于是，在快要到404号宿舍时，沈佳人叫住了她，“多可，是莱伦教授嘱咐你这样做的吗？”

　　多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眉头微皱而后很快舒展，“不是。”

　　沈佳人连忙追问：“那是因为我们快要成为同事了，所以你才这么关照我？”

　　多可摇头，说不是。

　　沈佳人有些迷糊了，她不懂，那多可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成是喜欢她？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时，多可再次开口：“换成潘达、赛娜，我也会这么做。”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沈佳人：？？？

　　她满头问号，而多可撂下一句晚安便转身离开。

　　由于昨天叫出去谈话的不止潘达和她，还有赛娜和罗斯，所以回到房间的沈佳人没有被其他兽人追问。至于沈嘉钰和越山，沈佳人不说，他们俩也不会做什么。

　　无人来打扰她，除了穆德几句指向不明的阴阳怪气。沈佳人很顺利地躺在床上，很顺利地没睡好。

　　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多可那一句“我们是一样的”。什么叫做她们是一样的，多可难道也是人类？不对不对，如果她也是人类，为什么要提潘达和赛娜？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对她说晚安！！！

　　而且多可对她说晚安时，嘴角是带笑的！不是笑面虎的笑，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笑！

　　即使那时天色很黑，灯光微弱，沈佳人也无比确定，多可她是笑着对她说的晚安。

　　嗯，这多少是有些暧昧了，如果换个性别，她高低要怀疑，她对她一见钟情。

　　在一夜未好眠后，第二天到了，沈佳人期待又忐忑等待着莱伦的到来。

　　他口中的试试看，到底是什么呢？

　　等试试看真正到来时，沈佳人才恍然发现，原来试试看的重点是看。

　　按照任务说明和越山的信息来看，完美实验室应该是黑暗、血腥、阴森，每个房间里都是可怖的兽人实验。

　　但就沈佳人的体验来看，它更像是医院，不仅有多人宿舍，熄灯和巡床制度，还有一对一量身定制的治疗方案和主治医生。

　　像罗斯和赛娜，昨天就被整形室的教授叫过去面谈，询问她们是否愿意手术。今天一早，她们就结伴去找那位教授去了。而潘达和穆德则一起前往了皮肤室。

　　等404只剩下沈佳人三人和桑尼时，四人的手环同时发出滴的一声响。

　　发信人是莱伦教授，开头是冗长的问好，末尾才说出邀请他们去一楼大厅，多可在那里正在等她们。

　　与其余三人不同的是，沈佳人信件的结尾，多了一句，期待你的想象力。

　　“太好了，看来我们会一起呢！这可真是太棒了，对吧，波若！”桑尼嘴上喊着沈嘉钰的假名，身体却悄悄往沈佳人这边凑。

　　沈佳人不是瞎子，她及时避开，瞥了一眼沈嘉钰和越山，示意他们赶紧走。

　　她不明白这个桑尼为什么假装喜欢她，举止夸张又“含蓄”，夸张的是他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喜爱，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含蓄”的是他没有亲口对沈佳人说过喜欢，而是通过故意“恶心”他人，也就是沈嘉钰来表现。

　　很奇怪，比起喜欢她，他好像更讨厌沈嘉钰，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以喜欢她的名头来达成，是因为这样可以一举两“恶心”吗？

　　即使桑尼的举动让她很不舒服，但她也没有恶语相向，而是选择了冷处理。

　　好在，从四楼到一楼的电梯还算快，等见到多可后，桑尼明显收敛了，安安静静，不仅话没了，也不会有意无意往沈佳人身边凑。

　　看来，多可在完美实验室很有威严，也很有地位。

　　这一点沈佳人从昨晚就发现了，几乎每一个身穿无尘服的兽人在见到多可后，都会特意停下来点头问好。

　　沈佳人她们三人跟着多可来到地下一层，桑尼在下电梯后与她们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人在地下时很容易丧失方向感，沈佳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一直在拐弯，那感觉像是在走迷宫。

　　在多可的带领下，她们终于来到了一扇纯白大门前。可事还没完，大门的背后是一扇又一扇的门。

　　沈佳人眼睁睁看着多可先后进行了密码输入、工作证验证、指纹验证、虹膜验证、面孔识别等操作后才把所有门彻底打开。

　　门开的那一瞬，除了铺面而来的阳光，还有莱伦的声音。

　　“欢迎来到生产室。”她听见莱伦如此说道。

　　生产室？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是了，没有比生产室更适合她们的科室了。

　　只是，这需要什么想象力？

　　生产室虽在地下，但顶部是玻璃，在阳光照射的地方还建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里面还有闲逛的雌性兽人。

　　莱伦领着她们走进一间房子，里面布置简单，一张长桌，几个椅子，外加占据四分之三墙面的玻璃。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对面的手术室，手术室里有一张正对着玻璃的手术床，床上躺着一位正在分娩的雌性兽人。

　　“这是生命的开端，繁衍的目的，也是对兽人的诅咒。”莱伦的语气里既有赞叹也有惋惜，“但不论如何，见证生命的诞生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我想……”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时，沈佳人打断了他，她静静地看着莱伦，“她知道吗？”

　　莱伦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没有什么比这儿更能让你们意识到兽人和你们的不同。”

　　说完，他嘴角噙着笑，意有所指地望向对面，“你觉得呢，露丝？”

　　露丝，沈佳人，她没说话，而是转过脸，将视线投向玻璃对面，那个兽人正在艰难生产，而她对整个生产过程一览无余。

　　她能看到她额头鼓起的青筋、紧闭的双眼、没有血色的双唇，攥到发白的手指，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听到她在憋气时胸膛中那闷闷的心跳。

　　不知怎的，她想起同学曾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她家小猫生小小猫时会专门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地生。

　　一口气堵在沈佳人的胸口，堵得她难受。

　　【终于又让我尝到这一口了！】

　　【太好吃了，收回新人垃圾的话，她虽垃圾却实在美味。要知道自唐神火烧王庭后，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如此美味的情绪了。】

　　【楼上说得对，而且比起唐神那种大开大合的火气，新人的情绪值是慢慢上升的，像阿斯特星的汤克火山，一星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积蓄岩浆，只等最后时刻的喷薄。好期待她愤怒爆发的那一刻，流口水。】

　　【上次她和莱伦那老东□□处时，好像就有淡淡的火气，但消失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希望莱伦再多刺激刺激，让我好好品尝一番。当然也希望新人，能好好存活，顺利通关，让我多吃几次。】

　　【没有人觉得她的愤怒里还夹杂着别的东西吗？不是纯粹的火气，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可能我吃得太少了。】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她的恐惧尝起来是什么味道。虽然新人和莱伦这老东西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不至于丝毫也无吧。】

　　【楼上懂我，我观察过她的恐惧值，不是没有，是不多，没有到达品尝值。也不知道是莱伦不行了，还是新人太强了。】

　　……

　　“你又生气了？”莱伦很敏锐，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能告诉我，这次你是为什么生气吗？”

　　莱伦对她生气的原由很感兴趣，他也很难不好奇。在他遇见的这三位人类中，唐水会因妮可遭受的一切愤怒，曾幸星则是因“以下犯上”的冒犯，而露丝生气的点和其余两位人类都不一样。

　　他想知道她愤怒的点在哪里，因为愤怒之下是真正的她。

　　听到莱伦这么说，沈佳人脸上破天荒带上了浅笑，

　　“想知道答案吗？那让我扇一巴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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