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到了陆昭出发这日，天还未亮，将军府的厨房便已亮起灯火。沈明姝凌晨三点便起了床，亲自盯着春桃与张妈收拾陆昭出征的行囊，生怕漏了什么。

　　“夫人，这是您特意给将军赶制的护膝，用的是最厚的羊绒，北疆天冷，将军骑马时能护着膝盖。”张妈将一对深灰色护膝放进包袱，又指着旁边的布包，“这里面是您让药房配的伤药，有治刀伤的金疮药，还有驱寒的姜汤丸，都按您说的，分小瓶装好标注了。”

　　沈明姝点点头，弯腰将一件玄色棉袍叠好放进去，这是她特意让绣娘加了三层棉絮的，比寻常棉袍厚实许多。她还在衣兜里缝了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能驱虫避味。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有十双纳了千层底的布鞋、三身换洗衣物、两罐压缩的肉干与饼子，甚至连擦脸的胰子与裹脚的布巾，都按每日用量分好装在木盒里。

　　“再检查一遍，别落下什么。”沈明姝细细叮嘱道。她虽没去过北疆，却也听人说过那里条件艰苦，她恨不得把整个将军府都塞进包袱里，却又怕东西太多，成了他的累赘。

　　“都检查三遍了，夫人放心，一样没漏。”春桃笑着递过一杯热茶，“您从凌晨忙到现在，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将军也该起了。”

　　沈明姝接过茶杯，刚抿了一口，外间便传来脚步声。陆昭穿着一身贴身的银白色软甲，衬得身姿愈发挺拔，玄色披风搭在臂弯，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倦意。

　　“都收拾好了？”陆昭走到桌旁，目光扫过桌上鼓鼓囊囊的两个大包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出征多年，行囊向来简单，不过两三件衣物与必要的兵符文书，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周全的准备。

　　“嗯，都收拾好了，您看看有没有漏的。”沈明姝将包袱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紧张，“里面有厚棉袍、护膝，还有伤药和干粮，您在北疆要是不够用，就派人送信回来，我再给您寄过去。”

　　陆昭弯腰打开包袱，指尖拂过那件加了棉絮的玄色棉袍，又摸到护膝里柔软的羊绒，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他征战十余年，前夫人在世时，虽也会为他准备行囊，却从未这般细致，连胰子与布巾都分好用量。他抬眸看向沈明姝，见她眼底成满担忧，连唇瓣都抿得有些发白，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不必这么麻烦，军营里什么都有。”

　　“军营里的哪有家里的合心意。”沈明姝小声反驳，又想起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到他面前，“这个您戴着，里面装的是薄荷与陈皮，您要是在马背上犯困，闻闻就能清醒些。”

　　香囊是她亲手绣的，淡绿色的缎面上绣着一株小小的兰草，针脚不算精致，却透着几分认真。

　　陆昭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清冽的香气萦绕鼻尖，驱散了些许倦意。他将香囊系在腰间，语气比往常柔和了些：“我知道了，都带着。”

　　这时，秦风与林岳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赵副将与李校尉、王校尉已在府外等候。”

　　陆昭点点头，弯腰将包袱系好，背在肩上。他看向沈明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道：“府里的事，你多费心，别太累着自己。”

　　“我知道，您在北疆要保重身体。”沈明姝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她想上前帮他理一理披风的褶皱，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两人虽已成婚，却始终隔着几分生疏，这般亲昵的动作，她终究还是没敢做。

　　陆昭看着她缩回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道：“我走了。”

　　“嗯。”沈明姝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外间传来关门声，她才缓缓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看着陆昭的身影站在院子里，与等候的赵峰、李桐、王奎汇合。

　　赵峰穿着一身墨绿色常服，见陆昭出来，立刻躬身道：“将军，京郊军营的两万兵力已集结完毕，就等您下令出发。”他是陆昭留在京都的副将，负责京郊军营与将军府的安全，肩上的担子并不轻。

　　“辛苦你了。”陆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我走后，京中局势复杂，太子党羽众多，你既要守好军营，也要多照看着将军府，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派人快马送信到北疆。”

　　“末将遵旨，定不辱使命。”赵峰大声应道，眼神坚定。

　　李桐手里拿着一本军备册，道：“将军，此次出征的一百柄长枪、五十副甲胄已装车，军械库剩余的军备也已清点完毕，清单在此。”

　　王奎则递上粮草账册：“将军，两万兵力三个月的粮草已备好，随军队一同出发，后续粮草会由驿站分批运送。”

　　陆昭接过两本册子，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递还给他们：“路上务必看好军备与粮草，不许出任何差错。”

　　“是！”两人齐声应道。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豫王赵珩骑着马，带着两名护卫赶来，他胳膊上的伤口还缠着纱布，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依旧精神矍铄。

　　“陆将军，本王来送你一程。”

　　陆昭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担忧：“殿下伤口未愈，怎还亲自过来？”

　　“你要出征北疆，本王怎能不来送送。”赵珩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京中的事我会盯着，太子被父皇罚着处理灾情账目，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将军府有赵峰照看，也不会有事。”

　　陆昭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多谢殿下。”

　　“跟本王不必客气。”赵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此去北疆，路途遥远，战事凶险，你一定要保重，等你平定突厥，本王在京中为你接风洗尘。”

　　“好。”陆昭应道。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京郊军营的方向传来阵阵号角声，催促着大军出发。陆昭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出发！”陆昭一声令下，声音洪亮，响彻清晨的街巷。

　　李桐与王奎立刻率领军队跟上，两万兵力排成整齐的队列，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出城。

　　街道两旁渐渐聚集了百姓，纷纷驻足观望，有人挥舞着布条，有人高声喊道：“将军保重，早日凯旋。”

　　陆昭骑在马背上，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没有再回头。

　　而此刻的将军府内室，沈明姝正站在窗边，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春桃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夫人，将军定会平安回来的。老天定会保佑将军打胜仗，早日凯旋。”

　　沈明姝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与陆昭成婚不过月余，起初以为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算计，却没想到，短短时日，她竟已在心里对他生出了牵绊。

　　“我知道。”沈明姝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坚定，“我会在府里好好等着他，打理好府中事务，不让他分心。”

　　春桃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也泛起一阵暖意。她知道，自家夫人看似柔弱，却有着一股韧劲，定能撑起将军府，等将军回来。

　　从京都到北疆边境，全程一千二百余里，寻常商队需走二十日，而陆昭率领的两万大军，为赶在突厥全面进攻前抵达，日夜兼程，只盼能将行程压缩至十二日。

　　出了京都地界，官道逐渐变得崎岖，两旁的植被也从茂密的杨柳，慢慢变成了稀疏的胡杨。

　　第七日清晨，大军行至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毒辣的日头刚爬上天际，地面便已被晒得发烫，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扬起阵阵尘土。

　　陆昭骑在战马上，玄色披风早已被风沙染得有些灰扑扑，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水，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前方。北疆边境的百姓还在等着他们，他不能耽误片刻。

　　“将军。”王奎策马追上，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大军已连续赶路三个时辰，将士们水囊里的水所剩不多，马匹也有些体力不支，再这样下去，怕是没到边境，就先折损了士气。”

　　陆昭勒住马缰，环顾四周，戈壁滩一眼望不到边，只有远处有几棵枯槁的胡杨树，勉强能遮挡些日光。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半个时辰，让将士们补充水分与干粮，马夫负责给马匹喂食饮水，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是。”王奎高声应道，转身去传达命令。

　　大军很快分散开来，将士们纷纷卸下背上的行囊，取出水囊与干粮，靠在胡杨树下休息。陆昭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身边的亲兵，走到一棵相对粗壮的胡杨树下坐下。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压缩饼子，刚要咬下，指尖却触到了腰间的香囊，淡绿色的缎面虽沾了些尘土，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绣着的兰草纹样。

　　他将香囊解下来，放在手心轻轻摩挲。薄荷与陈皮的清冽香气，透过布料隐隐传来，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他想起出发前，沈明姝将香囊递给他时，眼底的担忧与认真，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浅笑。

　　从前他出征，行囊里只有冰冷的兵符与文书，如今却多了这样一件带着暖意的物件，让他这一路的奔波，似乎也少了几分孤寂。

　　“将军，喝口水吧。”李桐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囊。

　　陆昭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将香囊重新系回腰间，语气平淡：“抓紧时间休息，半个时辰后还要赶路。”

　　“是。”李桐点点头，看着他腰间的香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跟了陆昭多年，从未见将军带过这样的物件，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号角声再次响起，大军重新集结，朝着北疆边境的方向继续前行。接下来的几日，他们穿过了荒凉的戈壁滩，翻过了陡峭的阴山山脉，终于在第十二日的黄昏，抵达了北疆边境的云漠城。

　　云漠城是北疆最前线的城池，城墙由厚重的青石砌成，上面布满了刀剑与箭矢的痕迹，尽显岁月的沧桑。城墙上飘扬着大胤朝的龙旗，城楼下驻守着一队士兵，个个身着铠甲，眼神警惕地望着远方，那里便是突厥部落的领地，黄沙漫天，一眼望不到边。

　　“将军，末将恭迎将军归来。”城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着银甲的将领快步走了出来，躬身行礼。他便是驻守云漠城的副将，姓萧名烈，年约四十，满脸风霜，是陆昭在北疆时的旧部，作战勇猛，深得陆昭信任。

　　陆昭翻身下马，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副将，辛苦你了。突厥的情况如何？”

　　萧烈直起身，脸色凝重：“回将军，突厥部落已在云漠城以北三十里的黑沙岭驻扎，兵力约五万，近日频繁派小股部队袭扰我方哨所，已有十几名士兵伤亡。”他顿了顿，侧身让开，“将军一路辛苦，末将已在城内军营备好住处，咱们进城详谈。”

　　陆昭点点头，刚要迈步，却见萧烈身后走出一名女子。她身着一身红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把长剑，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精致，却带着几分英气。她便是萧烈的女儿，萧晴，年方二十，自小跟着萧烈在军营长大，不仅马术精湛，剑法也十分厉害，多次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是北疆军营里有名的“女武神”。

　　“陆将军，好久不见。”萧晴走上前，目光落在陆昭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听闻将军要回北疆，晴儿特意在城门等候。”

　　陆昭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语气平淡：“萧姑娘客气了。”他对萧晴的心思早已知晓，却始终无意，这些年更是刻意避着她，如今见她依旧如此，也只能保持距离。

　　萧晴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却并不在意，反而笑着道：“将军一路奔波，定是累了，晴儿已让伙房准备了热腾腾的羊肉汤，咱们快进城吧。”说着，便要上前去扶陆昭的胳膊。

　　陆昭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对萧烈道：“萧副将，先带将士们去军营安顿，军备与粮草尽快清点入库，明日一早，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应对突厥之策。”

　　“是。”萧烈连忙应道，暗中拉了拉女儿的衣袖，示意她别再失态。

　　萧晴撇了撇嘴，却也只能收敛心思，跟着他们一起进城。

　　云漠城内的街道并不宽敞，两旁的房屋多是用黄土砌成，显得有些简陋。百姓们见大军进城，纷纷从家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担忧，却也有几分安心。陆昭在北疆驻守十年，是他们心中的“守护神”，有他在，大家便觉得多了几分保障。

　　陆昭骑着马，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心里泛起一阵沉重。他离开北疆大半年了，云漠城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百姓们的脸上，多了几分对战争的恐惧。他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平定突厥，让北疆的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

　　大军很快抵达城内的军营。军营建在云漠城的西北角，四周有高大的栅栏围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座座帐篷，练兵场上还残留着士兵操练的痕迹。陆昭跟着萧烈走进中军大帐，帐内的案上早已摆好了北疆的地图与军情简报。

　　“将军，这是近一个月的军情简报，您先看看。”萧烈将一叠文书递过去，“突厥的首领是阿古拉，此人狡猾多端，作战勇猛，此次他集结五万兵力，目标应该是云漠城，想以此为突破口，南下入侵我朝。”

　　陆昭接过简报，快速翻看，眉头渐渐皱起：“阿古拉向来谨慎，此次竟敢集结五万兵力，怕是背后有其他部落支持。李桐，你立刻带人清点军备，尤其是弓箭与火药，务必确保充足。王奎，粮草要严格管控，每日的消耗量做好登记，不许有半分浪费。”

　　“是。”李桐与王奎齐声应道，转身离开大帐，去安排事务。

　　帐内只剩下陆昭与萧烈父女。萧晴看着陆昭认真的模样，眼神里的炽热更甚：“将军，明日若要与突厥交战，晴儿愿请命为先锋。将军离开军营差不多有大半年的时间，晴儿的剑法可比从前厉害多了，定不会给将军丢脸的。”

　　陆昭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战场凶险，不是儿戏。明日的军事会议，会安排作战部署，你只需听从命令即可。”

　　萧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烈打断：“晴儿，将军自有安排，休得胡言。你先出去，我与将军还有要事商议。”

　　萧晴不甘心地瞪了父亲一眼，却也只能转身离开，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陆昭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舍。

　　待萧晴走后，萧烈才叹了口气：“将军，小女性子顽劣，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无妨。”陆昭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萧副将，明日召开军事会议时，让各营的校尉都参加，咱们得尽快制定出作战计划，不能给突厥喘息的机会。”

　　“是，末将这就去通知。”萧烈躬身应道，转身离开了大帐。

　　大帐内只剩下陆昭一人。他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云漠城以北的黑沙岭，那里便是突厥的驻扎地。

　　夜色渐深，云漠城的军营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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