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枇杷

　　“就这些了，麻烦烤的时候把外面那一层烤的焦一点。哦，一定要多加辣！”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有点耳熟。路致远往前厅看了眼，发现是他们班的两个女生。
　　一个中等个子，头发辫得很用心，正是李星瑶；另一个个子高挑，长得很漂亮，属于是放人群中能一眼就认出来的那种，叫……
　　路致远仔细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只记得在他转来的这一个月里，这个女生来上课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叫不上来名字。
　　路致远收回目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盘算着还能再多搬几趟。
　　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同班同学看见，也无妨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在二中混迹了将近一个月，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并未真正敞开。
　　换句话说，对于他这种在哪里都不会长久的人，封闭自己或许是最可靠的选择。
　　路致远扯了扯衣领，心中毫无波澜。他拍了拍手，甩了两下手腕，又从车上卸下来两箱啤酒，肌肉一使劲搬着去了后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致远卸掉手上的一件，拿起一旁的塑胶水管往身上冲了冲，准备找胡桥交代点事儿。正在找人时，却突然听见前厅传来了一阵骚乱。
　　路致远停住步子，凝神听了听动静，却好像听见了两道尖细的声音。没等多想，路致远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到了前厅。
　　几串闪烁的彩灯下，浓烟四散，桌椅倒了一片，碰到地上乱滚的酒瓶，发出“叮铃咣铛”的声音。
　　几个社会青年歪七扭八地站在那儿，围着李星瑶和另一个女生，时不时拿手指着她们嬉笑一阵。
　　“我也没说什么呀，你看给咱妹妹吓得！”
　　“就是！看你们有意思，给你们送点吃的喝的，还冷着脸不理人！”
　　旁边染着红头发的更是直接从桌上拿了一瓶酒，杵到她们面前：“又不是白的，喝一口死不了人。快喝啊！”
　　周围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围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说了我们不会喝酒！你们干嘛呀！”李星瑶站在那个女生前面，看得出来有些怯怯的，但声势上却不饶人。
　　一个穿牛仔裤的人上前就要推她，李星瑶下意识往后躲去，然而没有预料中的推搡，却是皮肤上的点点冰凉。
　　她赶紧往后站稳，定睛一看，发现“牛仔裤”的手正被一个人死死摁住，那人手用力往后一推，“牛仔裤”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
　　“你谁啊你！我特么认识你啊？！”
　　“牛仔裤”被他同伙扶着，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手腕。
　　路致远没理他，朝李星瑶她们走过去。
　　“没事吧？”
　　来人声线冷冽，脸和胳膊上都挂着一层冰凉的水珠。李星瑶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没事儿，幸好你来得及时……”
　　路致远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声音就又聒噪了起来：
　　“老子问你是谁！你特么在这儿逞什么英雄——”
　　路致远被吵得烦躁，转身迎着冲上来的人就要挥出拳头——然而在距离对方不到半寸的地方又突然变卦，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
　　“牛仔裤”人比路致远矮一截，路致远手腕一用力，整个人就像被提起来了一样。
　　“你管我谁？”少年冰冷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这酒你能喝喝，不能喝就滚。仗着人多欺负两个女生算什么本事？”
　　路致远松开手，“牛仔裤”一颠一颠地跑回同伙身边，浑身写满了“不服气”，又顾忌到自己可能不是路致远的对手，最终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跟那几个人一块儿溜了。
　　胡桥这个时候才跑过来：“哎哎哎——怎么了怎么了？！”
　　路致远：“有人闹事儿，已经走了。你刚刚没在店里？”
　　胡桥瞪大眼睛：“我刚刚在对账呢！——闹事儿？小混混？要不喊警察过来？”
　　路致远朝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几个耍酒疯的，你留意一下吧。”
　　转身又看向两个女生：“十点多了，还是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李星瑶给他比了个手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啦！”，旁边那个女生也跟着道了声谢。
　　路致远“嗯”一声，算是回应。
　　两人结完账走后，路致远喊住胡桥：
　　“今天搬了32件，不用结钱了，你直接烤成串算吧。”
　　胡桥一脸奇怪：“今天走这么早？赶着回家吃饭呐？”
　　“嗯。”路致远应完又嘱咐他：“荤素各一半，你看着配菜吧，别放辣。”
　　说完就要往外走，胡桥拉住他：“你干嘛去？在这儿等着一会直接拿回家嘛。”
　　路致远看了眼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有点儿事，一会儿回来。”说完兜头罩上卫衣帽子，拉上衣服不知道去了哪。
　　胡桥叼着烟看着没入黑夜的背影，抖喽一下烟灰，转身去柜子里拿菜。
　　--
　　巷子的尽头，是另一条街的面貌。
　　李星瑶举着手机，大半天过去也不见数据刷新。
　　“为什么还是没人接单啊！”
　　她皱着脸，伸头去看杨芯的手机，一样没人接单。
　　“晚高峰不是已经过了嘛，怎么我们叫不到车啊？”
　　杨芯叹了口气：“是不是这儿有点偏啊？咱们来的路上就七拐八拐的……”
　　“早知道不去吃这家烧烤了！”李星瑶满脸懊恼：“来吃个饭还遇见了几个小混混！把我兴致都给弄没了！”
　　“是啊，还好遇见了那个人。哎，他是不是咱们班那个转校生？”
　　李星瑶拨弄着手机给她妈发微信：“啊，对，就是他。你那么多天不来学校，居然还知道他？”
　　“那张脸还不够有辨识度啊！不过他要是戴个帽子或许我就认不出了，毕竟也没见过几面……”
　　两人正在点评刚刚那顿饭怎么样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李星瑶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料，结果下一秒，背后声音响起：
　　“这是打不到车了吗，小妹妹？”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
　　又是他们？！
　　然而这些人已然逼近身前：“坐上我们的车，我送你们回家怎么样啊？”
　　李星瑶屏住呼吸，颤巍巍亮出手机屏幕给他们看：“我……我已经叫我爸妈来接我了，他们一会儿就到……”
　　然而这些人非但听不懂话里的警告，反而一把夺过手机，直接关了机，揣进了自己兜里。
　　为首的那个长发男子颇为得意：“现在你看不见他们的消息咯！”
　　旁边的“牛仔裤”却盯上了一边的杨芯：“皮哥，这个好看！”说着说着还要上手摸她的头发。
　　杨芯一把打开他的手，没有说话，眼神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哟哟哟！”“红毛”操着油腻的腔调，身形七扭八歪的：“性子挺傲啊！”
　　“谁知道玩起来会不会也……”
　　几个人满口污言秽语，互相交换眼神，又突然哄笑起来。
　　李星瑶慌得不行，心里却一直劝自己冷静，一时想不出对策，只能祈求爸妈能早点到。
　　长发男盯着她，浑身酒气弥漫：“刚刚你们一点面子都不给，让哥几个那么下不来台，还敢动手？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星瑶欲哭无泪：“动手的又不是我，你找我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问题是，这些人要是真的会找路致远算账，刚刚就不会走得那么直截了当了。
　　“没事儿，我们又不是坏人。你坐上车，我们送你——”
　　“别送她们了，送送我怎么样？”
　　长发男的话突然被打断，回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子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
　　来人穿着兜帽衫，大半张脸被遮住，看不清长相。
　　“你又是谁？”“红毛”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路致远慢条斯理地脱下帽子。借着对面街上的灯光，小青年们终于看清了他就是刚刚烧烤店那个人。
　　“路致远？你怎么在这儿？！”
　　李星瑶喜出望外，趁着那些人没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们往外跑，旁边站着的“牛仔裤”却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小刀，拽住她的胳膊就拿刀抵了上去。
　　“跑什么你！”
　　杨芯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出，眼睛却不断往路致远那边瞟。
　　路致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眉头却压得很低：“先让她们过来。”
　　长发男仗着自己有人有车还有家伙，量他一个人成不了问题，语气很是嚣张：“小子！你可听好了，刚刚我是不想闹出大动静，不想招惹麻烦。现在在这儿，你觉得你能有多大的本事？”
　　打架前放的狠话路致远听多了，相比起来，面前这人说的实在是有点逊色。但顾忌着搁在李星瑶手上的刀，他还是耐住性子：“放不放？”
　　“红毛”把手里的啤酒瓶一扔：“操他妈的！老子劝你，少狗拿耗子，别给自己找麻烦！”
　　路致远耐心彻底告罄，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冲上前去，一手抓住“红毛”的肩膀，侧身避开迎面挥来的拳头，手肘顺势磕在对方的肋骨上。
　　一声闷响落地，路致远一个屈膝抬腿狠狠顶向“红毛”腹部，将人撂开。
　　长发男甩着拳头，还没等他晃到面前，路致远已顺手抄起地上的啤酒瓶，在即将碰到脑袋的时候手腕一转，狠狠向肩膀砸去！
　　“牛仔裤”见情况不对，脑子一热，攥着刀就朝路致远砍去，路致远危险地眯了眯眼，偏头躲过，反而攥住对方的手腕反向一拧，弹簧刀“当啷”落地。
　　“牛仔裤”发了疯似的扑上来，路致远一拳过去，正好砸在“牛仔裤”的眼眶上。
　　长发男还要从背后偷袭，路致远头也不回，抬脚向后猛地一踹，长发男“扑通”一声直接倒地。
　　转眼间，几个人都蜷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路致远整整衣袖，嫌恶地拍去身上沾染的酒气，才向两个女生走去。
　　“那把刀没伤着你吧？”
　　李星瑶眼角还闪着泪花：“没有……”
　　路致远了然：“行，那你们怎么回去？”
　　“我给我爸妈打电话了，就是手机……”
　　李星瑶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长发男：“被他抢走了！”
　　闻言，路致远又朝那些人走过去，一脚踩住长发男的衣服，从他身上摸出了手机，递给李星瑶。
　　李星瑶赶紧开了机，看了眼父母发来的信息，长吁一口气：“我爸妈快到了！”
　　“嗯，那你们慢慢等。”路致远说完就要走，李星瑶赶紧拦住他：
　　“等一下！”
　　路致远：“怎么了？”
　　李星瑶不好意思地开口：“你……能不能在这儿陪我们一起等？”
　　路致远沉默两秒，还是站回了她们旁边，一手又拿出手机摸黑给他妈发了条信息。
　　可能是觉得空气太沉默，李星瑶又看了看那群人：“那，这些混混怎么办呢？”
　　路致远随口回答：“会有警察来抓他们的。”说完还朝他们吹了声口哨：“哎，都跑快点儿啊！小心一会儿碰上警察！”
　　那三个人原本正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听到这话，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赶紧加快了动作。
　　然而，就在他们刚站起来准备爬上摩托车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乌哩乌哩——”的声音，顺带着还有红蓝交替闪烁的灯光映在了街道的墙上。
　　“我去……说曹操曹操到啊！”
　　不光李星瑶惊讶，路致远同样困惑：“我嘴什么时候这么灵了？”
　　这时候杨芯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报的警。”
　　剩下两人的目光毫不犹豫看向她，只见她一本正经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上面正显示着刚刚的通话记录。
　　李星瑶抱着她晃了半天：“哎呀！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芯芯！我还以为你被吓傻了呢……”
　　而那三个人，终于在警笛声响起的那一刻脑子清醒了，手忙脚乱地骑上摩托车，以为自己还能碰碰运气，结果在街道中间迎面碰上了警车，最后还是被铐上手铐塞进了警车。
　　两分钟后，两个女生被接回了家，路致远看看时间，赶到胡桥那里拿了串儿。往家走的路上，接到了他妈的电话。
　　“喂？远远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呀？这都十一点半了！”
　　听到时间，路致远吓一跳，赶紧看了眼手机，却看到了屏幕上大写的字体：
　　23:02？
　　“这不才刚十一点吗。再说了，我不是给您发了微信说我晚点回吗？”
　　“什么微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发微信了啊？哎，是不是信号不好你没发出去啊？”
　　“怎么可能……”路致远念叨着，手却诚实地点开了微信，发现信息确实发出去了，只是并没有发给他妈，而是发给了……
　　“？？？”
　　看清楚后，路致远僵了那么一瞬——他把信息发给了程铭？！
　　然而下一秒手机一声震动，程铭居然还回他了，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号。
　　应付过去后，路致远把他妈的电话挂了，捧着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对话框。
　　半晌后，他回复道：“发错了，不好意思。”
　　对面倒是回得挺快：“嗯。”
　　路致远又盯着对面的头像看了几秒，是一捧花。他越看越觉得，这人的头像怎么跟他妈的长得这么像！
　　“好中年的审美……”路致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随后收起手机。
　　然而下一秒，手机却又传来一声“叮咚”，路致远拿起来一看，又是“那捧花” ——
　　【对了，建议买一本牛津词典，以防以后还需要手机翻译。】
　　“……”
　　路致远在心里“操”了千百遍，还是皮笑肉不笑地打字回了过去：
　　【谢、谢、提、醒】
　　想想觉得还不够，又摁了一串“死亡微笑”的表情发了过去。然而对比他精彩的内心戏，对面显然来得更直接：
　　【嗯。】
　　。。。
　　嗯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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