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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
「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
「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少女的声音清亮而婉转。
那歌声并不高亢,却极是透亮,一字一句,皆如细碎的银铃,在风里轻轻碰撞。
周妤好的唇微微翕动,眼睫低垂,偶尔抬起,眼睛闪出一点星子似的光。
歌声歇了,四下里静得出奇,仿佛连风也屏住了呼吸。
少女安静柔软的样子仿佛将夏夜的燥热都压下几分。
这几天的郁郁仿佛也找到了出口,慢慢淡化。
陈程唇角扬起,轻轻拍起手来。他的掌声不紧不慢,却极是清亮,在夜色里荡开一圈细小的涟漪。
“真好听。”
他笑道,声音温润,像是月光浸过的溪水。
周妤好低眉一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耳尖微微泛红。
少年也不多话,只是侧身让了让,示意她一同沿着小径往前走。
月光从树梢漏下,碎银似的铺了一地,两人的影子便在这银辉里忽长忽短地交错着。
偶尔有虫声在草丛里短促地一响,又很快隐去。
陈程的脚步放得极缓,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安宁。
他侧过头,瞥见少女的睫毛在月色下投下一弯浅影,忽然又补了一句:“进步很大啊,妤好到时候在音乐节肯定会大放异彩的。”
周妤好这回没忍住,倒是抬起头来,眼里映着细碎的星光。
“真的吗?”她轻声道,亮亮杏眼中满是狐疑,明显不信,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小小欢喜。
“嗯哼,”陈程低头,“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周妤好呼吸都放轻了。
她不是不知道男生对她别有用心。
但此刻,可能是这个夏夜太过于静谧美好了。
让她什么都不想去想。
夜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气。
周妤好抿唇一笑,“这些天,谢谢你陪我练歌。”
……
周妤好推开门,毛绒绒的脑袋从黑色中探进来。
周怀恩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
她寻着声,侧着头看。
那双眸子里含着一种矜贵的慵懒,又带着三分倦意。
她家妹妹正轻手轻脚向她走来。
少女眼睛清亮,模样乍一看还是同往常一样乖巧,但细看却有不同。
周妤好低头道,“姐姐。”
周怀恩点头,“练歌去了?”
“嗯。”
周怀恩轻嗤,“去洗澡。”
周妤好听话地顺从。
周怀恩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一暗。
“小禾,去跟着她,照应着些。”
“是,家主。”
她家妹妹,少了些平日里淡漠的恹恹,多了几分猫儿特有的灵动。
啧,她可看穿了那乖巧杏眼里藏着的心虚。
小蛋糕变成了脏脏包。
……
电话铃声响起。
周怀恩慢悠悠低头,看到熟悉的名字,哼笑一声。
就知道是他。
女人拖着鞋散漫走到阳台。
“喂?”
她的睡袍是深沉的黑色真丝,在稀薄的月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如夜色织就的薄雾,松松垮垮地罩着她。
周怀恩并未系紧衣带,任其随意地垂落着,领口微微敞开,泄露出一点细白的皮肤和锁骨优美的线条。
她伸出一只手,细长的手指捏着那支细长的香烟,漫不经心地抵在唇间。另一只手则握着个古旧的银质打火机,表面雕刻着模糊不清的花纹,被岁月摩挲得温润而黯淡。
“咔哒”一声脆响,划破了夜的静谧。小小的火苗倏然腾起,在她幽深的瞳孔里投下两粒跳跃的金色光点,随即又熄灭于无形。
“她回家了?”
电话那头的人问。
“嗯。”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周怀恩回头,和不小心经过的少女慌忙对上视线。
周妤好瞪圆了眼,不知所措。
她轻声唤:“姐姐。”
女人轻笑一声 ,凝视着那片鲜明的白。
烟雾自唇间逸出,先是凝聚不散,继而慵懒地升腾、弥散开来,在清冷的夜气中飘荡、游走,最终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怎么不开灯啊?
似是察觉到女孩的不安,周怀恩问:“洗完澡了?”
周妤好呐呐回:“嗯。”
烟依旧夹在她指间,那一点红在夜色里独自明灭,缓慢地燃烧着。
“别跟着我学坏啊,”周怀恩耳垂上唯一的一颗钻石耳钉冷冷地一闪,“行了,去忙你的吧。别熏着你。”
周妤好赶紧离开,不带犹豫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听着声音,也是在抽烟。
陈程哑着声问:“她走了?”
周怀恩没回他的问题,“臭小子不学好,可别带坏那小姑娘。”
陈程沉默。
周怀恩徐徐仰起脸,目光越过冰冷的大理石栏杆,投向那片无星的夜空。
她道:“周妤好最近变了些。”
“是吗?”陈程轻哼一声,“你对她的变化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可想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小姑娘变得可爱了些。
周怀恩话语里带点儿控诉,“她跟你待一块儿,都变成小脏猫了。”
“呵。”陈程轻嗤。
纯属胡扯。
他接着道:“您这话属实带些个人偏见了,大小姐。”
周怀恩不置可否,“说说吧,陈少爷,您打这通电话的用意。”
女人不再吸烟,只是任凭那烟卷缩短,灰烬无声地剥落。
“啧,”那人好像难得忸怩,“她喜欢什么?适合作为礼物的。”
“?”
“就是……”陈程轻呼一口气,好像是害臊,“学校音乐节结束,想送给她。”
周怀恩挑眉。
“让我想想,”周怀恩补充,“你知道的,我和她接触不算很多。”
良久,在陈程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女人低眉,“娃娃吧,那种毛绒绒,可爱些的。”
……娃娃。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周怀恩眯着眼,仔细回想。
大概是周妤好6岁的时候吧。
那时候她把小女孩接到家差不多一年了,周妤好还是怎么不愿意说话。
刚开始她总以为是不适应的原因,总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但好像还是无济于事。
她没送周妤好去幼儿园,毕竟按照年纪,小孩都已经上过3年了。
送去小班,年龄差的有些大,她怕小女孩不适应。
送去大班,旁的小孩都彼此相处三年了,也不行,怕排外。
幼儿园也没些什么。
周怀恩索性将周妤好留在家,请家教。
就教些启蒙的东西。
她没打算给小孩多大压力,正常长大就行了。
但老师总反应周妤好上课不在状态,拒绝沟通和交流。
或许是老师的问题?
周怀恩又连续换了几个。
还是老样子。
她只好挑了一个脾气好长相又温和的女老师,只吩咐接着讲,不需要给她太大压力,照顾着些情绪。
周怀恩试着给那小孩请过心理医生,但周妤好总抗拒。
找人哄着她,也没查出些什么。
她什么也不说。
刚开始对小孩的抵抗厌恶都被磨的几乎不见。
6岁,周怀恩送小孩进了当时朝阳市排名最高的小学。
她想着,或许和同龄人相处,交些朋友会好些?
后来开一年级家长会。
11岁的周怀恩去了,以周妤好家长的身份。
那是一个冬天。
11岁的周怀恩坐在周妤好身边,小脸端得一本正经。
看着有些滑稽。
周围的家长都在笑。
那时候周怀恩也只是个孩子,小脸涨的通红,又故作正经。
周怀恩从小优秀,11岁跳级读初中。
初中放假比小学晚些。
她特意向老师请了假,给这个私心里不想承认是妹妹的妹妹开家长会。
家长在笑,老师也在笑。
老师冲周怀恩招招手,“周妤好家长,出来一下。”
周怀恩被老师叫出教室外,然后关上门。
雪簌簌地飘着。
周怀恩和老师站在走廊。
老师笑着问她,“小朋友,冷不冷啊?”
周怀恩摇摇头。
“小朋友今年几岁啦?是妤好的姐姐吗?”
“11岁,是姐姐。”
周怀恩挺着胸膛。
老师又问,“你们家里的大人呢?我总是见司机来接她放学。我问妤好联系方式,她也不愿意说。”
周怀恩不太想说,低下脑袋犹豫又犹豫。
老师叹气,摸摸她的头。
豪门内的事,她不敢探究。
老师同周怀恩讲,周妤好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 ,希望家里可以关心关心孩子。
周怀恩红着脸称是。
她想着,这小孩,怪让人心里不好受的。
出校园时,周怀恩难得对这便宜妹妹起了点儿爱护之情,她第一次牵起周妤好的手。
大雪纷飞,周妤好的手又冰又凉。
周怀恩的大手包裹着周妤好的小手,向她传递着热量。
年长的女孩低头看着妹妹。
妹妹头发很浓密,不似刚领回她时那么枯黄干燥。
妹妹的发旋也挺可爱。
她看上去那么一点,哪来那么多不开心呢?
周怀恩没同老师讲,她们没有什么可依靠的大人。
周妤好父母双亡。
而她虽母亲尚在,却得了精神病。
稍微与父亲带点关系的大人都对周氏的财产虎视眈眈。
而母亲那边的人也将年幼聪慧的她视作威胁。
去年没有人给周怀恩开家长会。
今年也不会有。
以后也不会有。
但周妤好每年的家长会,都会有周怀恩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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