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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
程舟宅院的血腥气还未在京城散尽,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便席卷了大梁宫城。
连绵的冷雨敲打着东宫偏院的窗棂,将四壁悬挂的南楚地形图浸得微微发潮,墨色的山川河流在湿润的宣纸上晕开,像极了穆倚秋眼底化不开的阴霾。
寿宴之夜的混战虽顺利收场,穆倚秋却在突围时不慎被流矢擦伤了左臂。
伤口不算深,可连日来的殚精竭虑、日夜奔忙,再加上雨夜返程时淋了寒雨,当晚便发起了高热。
后半夜,温卿予被榻上压抑的呻吟声惊醒。
烛火昏暗的寝殿内,穆倚秋蜷缩在锦被中,脸颊烧得通红,额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原本苍白的唇瓣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滚烫。
“公子!公子您醒醒!”温卿予慌忙摸向他的额头,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吓得他立刻转身去寻退烧药,“您撑住,我这就去拿药!”
穆倚秋意识模糊,只觉得浑身像被烈火焚烧,又像是坠入了冰窖,冷热交替间,四肢百骸都透着蚀骨的酸痛。
他想抬手,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那股灼热的晕眩感将自己吞噬。
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南楚的宫殿,母亲正坐在窗边为他缝制锦袍,父亲在庭院中教他射箭,阳光温暖,桂花飘香……可转眼间,火光冲天,哭喊震天,那些温暖的画面瞬间化为灰烬,只剩下冰冷的刀锋和飞溅的鲜血。
“爹……娘……”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微弱而破碎,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混着冷汗浸湿了枕巾,“想回家……我想回家……”
温卿予端着药碗回来时,正撞见穆倚秋呓语的模样,心疼得眼圈发红。
他刚要将穆倚秋扶起喂药,寝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萧逸舟身着玄色常服,玉带松垮地系在腰间,显然是连夜赶来。
夜雨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墨色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平添了几分狼狈,却丝毫不减他眼底的锐利。
他目光扫过榻上烧得神志不清的穆倚秋,眉头瞬间拧紧。
“殿下?”温卿予愣了一下,连忙行礼,“公子他突发高热,奴婢正准备喂药。”
萧逸舟没有理会他的行礼,大步走到榻边,俯身握住穆倚秋的手腕。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得惊人,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是随时都会挣脱束缚。他脸色一沉,转头对温卿予道:“去请太医,再备一盆冷水和干净的帕子。”
“是!”温卿予不敢耽搁,立刻转身退了出去。
寝殿内只剩下两人。萧逸舟坐在榻边,看着穆倚秋烧得通红的脸。
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嘲讽、眼尾缀着妖冶红痣的眸子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高热而微微颤抖,像受惊的蝶翼。
褪去了所有的防备与锋芒,他此刻的模样竟透着几分脆弱,让萧逸舟心中莫名地窜起一股烦躁。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穆倚秋干裂的唇瓣,动作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可刚一碰触,穆倚秋便像是受了惊,猛地瑟缩了一下,口中再次溢出破碎的呢喃:“别碰……放开我……我要回家……”
“回家?”萧逸舟的指尖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浓烈的占有欲取代,“你的家,早就没了。”
南楚已亡,郢城宫阙化为焦土,他的亲人早已葬身火海。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狠狠扎在萧逸舟心头。
他既希望穆倚秋永远记着这份灭国之痛,以此为枷锁困住他;又在看到他此刻脆弱的模样时,莫名地不愿让他沉浸在这无尽的痛苦中。
很快,温卿予带着太医赶来。太医为穆倚秋诊脉后,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穆公子是风寒入体,再加上忧思过度、气血郁结,才引发了高热。若不能及时退热,怕是会损伤心脉。”
“开药。”萧逸舟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无论用什么药,必须让他退热。”
“是。”太医连忙躬身应下,提笔写下药方,又嘱咐道,“需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药,再用冷水擦拭四肢退热,切不可让公子再受风寒。”
太医退下后,温卿予按照医嘱煎好了药。
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端到榻边时,穆倚秋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死死闭着嘴,无论如何都不肯喝。
“公子,良药苦口,您喝了药才能退热啊!”温卿予急得满头大汗,试图掰开他的嘴,可穆倚秋烧糊涂了,力气却异常大,挣扎间竟将药碗打翻在地。
瓷碗碎裂的声响惊醒了部分意识,穆倚秋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觉得浑身难受得厉害,口中不断重复着:“苦……不要……想回家……”
萧逸舟看着地上泼洒的药汁和碎瓷片,眼底的烦躁愈发浓烈。
他挥了挥手,对温卿予道:“你下去,这里交给我。”
“殿下,这……”温卿予有些犹豫,公子此刻神志不清,殿下又是这副模样,他实在放心不下。
“下去。”萧逸舟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温卿予不敢违抗,只能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寝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穆倚秋微弱的呻吟和窗外的雨声。
萧逸舟俯身,将穆倚秋从锦被中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滚烫的身体紧贴着冰凉的玄色锦袍,形成鲜明的对比,萧逸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
“子宴,喝药。”萧逸舟的声音难得地放柔了几分,可怀里的人却像是受了更大的刺激,挣扎得更厉害了。
“放开我……我要回家……回郢城……”穆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再次滑落,浸湿了萧逸舟的衣襟,“爹,娘,我怕……”
听到“郢城”二字,萧逸舟的眼神骤然变冷。
他抬手,扣住穆倚秋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烧糊涂的人眼神涣散,看不清他眼底的阴鸷,只下意识地瑟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郢城已经没了。”萧逸舟的声音冰冷刺骨,一字一句地砸在穆倚秋心上,“你的爹娘死了,南楚亡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穆倚秋像是没听懂,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流得更凶了:“不……不是的……我的家还在……我要回家……”
看着他这副脆弱无助的模样,萧逸舟心中的烦躁与占有欲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要他清醒,想要他记着自己的身份,想要他明白,从今往后,能困住他、也能给他“家”的,只有自己。
他起身,重新倒了一碗药,走到榻边。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温柔劝说,而是直接俯身,用布条将穆倚秋的手腕牢牢绑在了榻边的床柱上。
“唔……放开我!”穆倚秋挣扎着,手腕被勒得生疼,可高热让他浑身无力,根本挣脱不开束缚。
萧逸舟无视他的挣扎,坐在榻边,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他嘴边。“喝下去。”
穆倚秋死死闭着嘴,眼底满是抗拒。
萧逸舟的耐心耗尽,他捏住穆倚秋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将药汁一勺一勺地灌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呛得穆倚秋连连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模样狼狈不堪。
“萧逸舟……你混蛋……”他含糊不清地骂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萧逸舟不为所动,直到将整碗药都灌完,才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
他看着穆倚秋嘴角残留的药汁和泪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冰冷的占有欲覆盖。
“为了让你活着,混蛋又如何?”他低声道,语气带着几分偏执,“你若是死了,谁来陪我下棋?谁来帮我清除异己?谁来……做我的囚宠?”
穆倚秋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他挣扎着,手腕被布条勒出了红痕,口中依旧呢喃着:“想回家……我想回家……”
喝完药,穆倚秋手腕上的布条被取了下来。
萧逸舟解开自己的外袍,躺在他身边,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滚烫的身体贴着冰凉的皮肤,穆倚秋像是找到了一丝慰藉,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萧逸舟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
烧红的脸颊,干裂的唇瓣,眼角未干的泪痕,还有那枚始终妖冶的红痣,在烛火下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敌国质子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利用与博弈,那份疯狂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早已将两人紧紧缠绕,密不可分。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穆倚秋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你的家,早就没了。”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从今往后,我的身边,就是你的家。”
雨声淅沥,烛火摇曳。萧逸舟就这么抱着穆倚秋,一夜未眠。
他时不时地用冷水浸湿帕子,为他擦拭额头和四肢,监测着他的体温。
怀中的人偶尔会挣扎几下,呢喃几句胡话,大多是关于“回家”、“爹娘”,每一次都像一根刺,扎得萧逸舟心口发紧。
天快亮时,穆倚秋的高热终于退了一些。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苍白,不再像之前那般通红。
萧逸舟松了口气,却没有松开抱着他的手,依旧将他牢牢拥在怀中。
清晨,温卿予端着早餐和新煎好的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太子殿下身着单衣,将自家公子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依偎在榻上,呼吸交织,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竟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温卿予吓得大气不敢出,悄悄将东西放在案上,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萧逸舟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人,穆倚秋还在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他抬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划过他干裂的唇瓣,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俯身,在穆倚秋的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占有。“穆子宴,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穆倚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萧逸舟起身,解开了绑在他手腕上的布条。看着那圈清晰的红痕,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被坚定的占有欲取代。
他知道,这样的手段或许残忍,可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心向故国的质子牢牢困在自己身边。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准备去上朝。临走前,他嘱咐温卿予:“好好照顾穆公子,按时喂药,有任何情况,立刻禀报。”
“是,殿下。”温卿予躬身应下。
萧逸舟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穆倚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转身离开了偏院。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
三殿下萧清酌因程舟、江寻、陆何被抓一事,受到了皇帝的严厉斥责,虽未被剥夺封号,却也被禁足在府中,闭门思过。
萧逸舟则凭借此次破获谋反大案,得到了皇帝的大肆嘉奖,东宫的势力愈发稳固。
散朝后,萧清酌的谋士悄悄拦住了萧逸舟的去路。“太子殿下,我家殿下有话想对您说。”
萧逸舟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三殿下自身难保,还有什么话好说?”
“殿下息怒。”谋士躬身道,“我家殿下说,穆倚秋不过是个敌国质子,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殿下将他留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如今他重伤高热,正是除去他的好时机,还请殿下三思。”
萧逸舟的眼神骤然变冷,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意:“三殿下倒是清闲,竟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人。回去告诉你们殿下,穆倚秋是死是活,轮不到他来操心。若是再敢打他的主意,休怪我不客气。”
谋士被他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躬身退下。
萧逸舟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占有欲。
穆倚秋是他的棋子,是他的囚宠,更是他认定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包括萧景渊。
他没有回显德殿,而是直接去了东宫的太医院。
他亲自挑选了最好的药材,又嘱咐太医按照最高规格为穆倚秋调配补品,务必让他尽快康复。
回到偏院时,已是正午。
穆倚秋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看到萧逸舟进来,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覆盖。
“殿下倒是清闲,还有空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穆倚秋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几分虚弱。
萧逸舟走到榻边,将手中的补品放在案上,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红痕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感觉怎么样?”
“托殿下的福,还没死。”穆倚秋的语气带着几分讽刺,“殿下用布条绑着我喂药的手段,还真是别致。”
萧逸舟没有否认,反而在榻边坐下,拿起案上的药碗,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他嘴边。“良药苦口,若不是那样,你肯喝药?”
穆倚秋偏过头,避开他的手,眼底满是抗拒:“不必劳烦殿下,温卿予会喂我。”
“我想亲自喂你。”萧逸舟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你是我的人,自然该由我来照顾。”
“殿下说笑了。”穆倚秋的眼神冰冷,“我是南楚质子,是你的阶下囚,不是你的人。”
萧逸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捏住穆倚秋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眼底满是阴鸷:“不是我的人?那你是谁的人?三殿下的?还是那些早已化为枯骨的南楚旧人?”
他的指尖用力,捏得穆倚秋下巴生疼。“穆倚秋,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不准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穆倚秋看着他眼底疯狂的占有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萧逸舟说的是事实,在这大梁宫城,他确实只能依附于他。
可一想到自己的故国,想到惨死的亲人,他就无法真正臣服于这个男人。
“放开我。”穆倚秋的声音冰冷,“我要喝药。”
萧逸舟眼底的阴鸷渐渐褪去,他松开手,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这一次,穆倚秋没有抗拒,乖乖地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却远不及心中的苦涩。
喂完药,萧逸舟又拿起案上的补品,一勺一勺地喂给他。“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补品,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穆倚秋沉默地喝着补品,没有说话。
他能感受到萧逸舟语气中的温柔,可这份温柔,却带着沉重的枷锁,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昨晚说,想回家。”萧逸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回郢城?”
穆倚秋的身体微微一僵,手中的锦被被他死死攥住,指节泛白。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扭向一边,避开了萧逸舟的目光。
“郢城已经没了。”萧逸舟的声音带着几分残忍的清醒,“当年的宫变,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南楚的宫殿化为焦土,你的亲人……也都死了。”
“够了!”穆倚秋猛地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猩红,“不要再说了!”
他不想听,也不愿听。
那些痛苦的回忆,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让他痛不欲生。
萧逸舟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不该揭开他的伤疤,可他就是想让他清醒,想让他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萧逸舟的声音放柔了几分,“你的家已经没了,可你还活着。你想报仇,想重建南楚,都需要我。而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穆倚秋的身体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囚宠?做你手中的棋子?”
“是,也不是。”萧逸舟的目光深邃,“你可以做我的盟友,做我的爱人,做这大梁的太子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你俯视众生。”
“太子妃?”穆倚秋笑了,笑得凄厉而嘲讽,“萧逸舟,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南楚质子,是你的敌国之人,你让我做你的太子妃?”
“我是疯了。”萧逸舟没有否认,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眼底的恨意与倔强时,我就疯了。我想将你牢牢困在身边,想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想让你……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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