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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凌晨一点,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高楼窗边偶尔透出微光。
林栖坐在25楼的落地窗前,共享办公室一样的地方,也有挺大地方让她琢磨剧本,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屏幕上是她新写的一场戏:“归山人独坐山崖,回忆旧日师门,剑法缓慢如流水,动作中藏着未言的哀伤。”
她站起身,赤脚走到窗前,试图模仿剧本中的动作。右手虚握剑柄,左手轻扶腰间,缓缓挥出一式云开月明。动作虽慢,却难以捕捉那种哀而不伤的情绪。她反复试了几遍,仍觉得不对。
“你的动作太用力了。”
身后传来沈澄的声音。林栖一惊,转身看到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书。
“你怎么来了?”
“你落在排练厅的书,我顺路送来。”
他走进来,将书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
“你写的这场戏,情绪很复杂。”
“是啊,我想表达归山人内心的挣扎,但总觉得动作不够到位。”
沈澄点点头,走到她身边。
“试试这样。”
他站在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引导她的动作。
“放松肩膀,呼吸要稳,动作要像水一样流动。”
在他的指导下,林栖的动作逐渐柔和,情绪也慢慢融入其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织,气氛悄然升温。
“你写的动作,藏着情绪的锋芒。”沈澄低声说道。
林栖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能看出来?”
“当然,因为我感受到了。”
两人对视,沉默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窗外的夜色如墨,室内的灯光柔和,映照着两人逐渐靠近的身影。客厅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从头顶倾泻,淡淡地洒在木地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窗帘没有拉,窗外是彻夜未眠的城市与几颗迟钝的星。
林栖的额角还带着微汗,站在原地没有动。沈澄没有急着离开,他的手垂在身侧,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她刚才完成动作的轨迹上。
“刚刚那一式,”他说,“你其实已经抓到了情绪。”
林栖微愣,“哪一式?”
“剑落下那一刻。”他抬手比了一下,“你不是为了还击,是为了落幕。”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慢慢意识到什么。
“我一直写不清这一场打戏,因为它不是搏命,也不是炫技。”她轻声说,“它是……一个人终于承认自己曾受过伤。”
沈澄侧过头看她,“那你有承认过吗?”
林栖不说话。
他笑了笑,“我猜你还没。”
她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拿了瓶水拧开,递给他一瓶,“说得好像你就有。”
沈澄接过,“我啊,曾经觉得疼痛就该藏起来。后来有一次……”
他说到这,忽然止住了。林栖看他一眼。他换了个姿势坐下:“后来有人告诉我,疼不是软弱,而是记忆的重量。”
林栖:“谁告诉你的?”
沈澄笑了笑,“一个比我年纪小、却更通透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他死了。”林栖怔了一下。
“你是说真的?”她问。
沈澄点头:“拍一个剧时的事。我们都做替身,他比我小三岁。那时候我以为挨打不出声才是规矩。他不是。他每次挨一鞭就喊痛,但他喊完,第二天还是第一个去排练。”
林栖轻轻握住水瓶,指节微白。
“后来,一场马戏。保护绳断了。他摔下来了。”沈澄看着她,“没人怪他。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可我觉得,如果我多喊一次痛,剧组是不是就会检查绳索?”
这一次,她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两人对视着,夜色将情绪一点点放大,不需太多语言。
“你愿意写这个角色,是因为你也想说,那些疼,其实还在。”沈澄缓缓开口。
林栖点头。
“可我也想说,”他靠近一些,“你不需要一个人把所有动作演完。”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笔。沈澄慢慢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点轻轻的温度。像风落肩头。她没有躲开。
那一瞬间,她听见自己心里的防线轻微响动,不是塌陷,是被碰了一下,震出细微纹路。
“你总是看穿别人的情绪。”她轻声说。
“那是因为你写的太真。”
他轻轻一笑:“而你呢?有没有哪一场戏,是写给自己的?”
林栖望着窗外,灯火万家,楼群像一张静默的剧场幕布。
“我写的戏,都是写给我想成为的自己。”
她说完,转头看他:“那你演的戏,是不是演给你想成为的人?”
沈澄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低头,目光落在她肩头的那缕汗湿发丝上。片刻,他轻声道:“是啊。包括现在这场。”
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十五。林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沈澄把水瓶放回茶几上,站得比她慢,动作像是刻意拖延时间。
她知道他该走了,他也知道,但两人都没有开口。窗外的城市彻底静了,连高架桥的引擎声也沉入夜色深处,只剩风,吹动窗边一角帘布。那一小块布料晃了一下,像在提醒他们夜已经很深了。
“我送你下去吧。”林栖终于开口,声音淡得像刚醒。
沈澄嗯了一声。
她披了件外套,两人并肩站到门口。门是电子锁,林栖按下解锁键,屏幕发出一声轻响。
“你很擅长看透动作背后的东西。”林栖忽然说,像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不只是技巧,而是情绪。”
沈澄望着她:“那你还会让我看下去吗?”
林栖没说话。
她只是点了点头。
门开了,冷风从走廊缝隙灌进来,她下意识拉紧了外套,沈澄没有立刻跨出去,他站在门槛前,低头看她额前被风吹起的碎发。
“林栖。”他轻声唤她名字。
她抬头,眸光被走廊尽头的灯反出一点点金色。
“你剧本里那个人,”他说,“他不只是你写的角色。”
她轻声道:“他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可能,”沈澄语气更轻了,“是你在等的某种回应。”
“回应什么?”
他没回答,像是不敢,但也像是不忍,几秒后,他只是说:“早点休息。”
林栖轻轻点头:“你也是。”
沈澄转身,脚步落在地毯上,没有声响。
她站在门边,看他走出几步,才关上门。门闭合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底轻微的一声哒,像什么刚刚靠近,又像什么刚刚错过。
她没回头,只是走到窗前,按灭了台灯。
窗外,灯光还亮着几盏,她的倒影隐在玻璃之中。
她看着自己那张影子,一动不动,许久,才轻声说出一句:“他刚才,是不是想抱我?”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否认,夜,终于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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