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骄子身中情蛊后

　　天色淡淡的，像是要下雨了一般。

　　竹林内，吊脚楼阁处，方心衍趴在栏杆上，安静地等着师父回来。

　　他心里隐隐约约的，也希望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

　　远处有一道瘦长的身影渐渐靠近，是望山真人，不知为何，他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

　　方心衍麻溜地下楼，迎接他道：“师父，怎么现在才回来？”

　　望山真人的眼尾皱纹紧起，浮白的发丝垂在脸庞，他好像变老了，更累了。

　　“没什么。”他轻轻道，忽而一笑，眸中却有水雾氤氲。

　　“明透，想学剑吗？”望山真人道。

　　“想啊。”方心衍觉得师父有些奇怪。

　　望山真人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脸，道：“从今天起，我便教你用剑。”

　　方心衍的眼瞳陡然睁大，圆若铜铃，惊喜道：“真哒？谢谢师父！”

　　从那天起，方心衍开始跟着望山真人学剑，山花开了，凋零的也快，落在剑上，又飘向远方，最终渐没在泥土中。

　　那段日子，天总是很晴，时光缓缓，方心衍很高兴，觉得自己长大了，甚至没有留意到剑招之下，师父轻微颤抖的肩膀，师父的剑很慢，方心衍能看清每一式起承转合，木剑破空，风声微微。

　　阳光透过林叶，筛下满地支离破碎的金斑，他们就在这片碎金里，日复一日地练剑。

　　慢慢的，望山真人的话越来越少，后来，他更多地是坐在树下，看方心衍挥剑。

　　他道：“剑道在于守护，不在于杀戮。”

　　方心衍笑回：“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逢至晚春，气候暖了起来，桃花也开满了山间。

　　听说燕决川的病已经好了，今天苗峒内大办宴席，邀请众人前去一聚。

　　方心衍自然也跟着望山真人去了，一路走来，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煞是好看，阿郞阿妹们排队倒酒，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到了鼓楼前，忽然有人上前来给方心衍的衣襟上别了一朵花，花枝上挂着红绸带，鲜艳亮丽，方心衍抬头，见她们也为师父挂上了花，以为这是什么习俗，乖巧道：“谢谢。”

　　吃个饭还要装扮的这么漂亮。

　　一想到过会儿能吃到许多好吃的，方心衍不由得晃起了脑袋，高兴极了。

　　但他注意到，师父好像不太高兴，板着张脸，一路都没有笑，直到进了屋，才和老峒主拱手行礼，浅浅笑来。

　　堂内布了红色幔布，随风轻飘，红烛焰火明明，照的屋内更亮了。

　　大人们还在欢声笑语寒暄着什么，那边燕决川喊道：“阿衍弟弟！过来！”

　　他满脸春光，面色红润，笑的很是明媚。

　　方心衍犹豫不前，望山真人松开他的手，让他去。

　　方心衍这才走了过去。

　　燕决川拉着他上了桌，笑道：“好久不见，你想我不想？”

　　一点也不想。

　　但燕决川是苗峒的大巫祝，方心衍不敢得罪他，只能道：“有点想吧。”

　　燕决川笑的更开心了，拨弄着胸前的花，嘴里喃喃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方心衍茫然道：“啊？是过什么节吗？”

　　燕决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秘密。”

　　“那个，少巫祝不来吗？”方心衍四处张望了一会，小心翼翼道。

　　“他？我懒得请的。”燕决川不屑道：“不过这种日子，他作为我的弟弟也该到场，大概过会儿就来了吧。”

　　方心衍眉宇间浮起喜悦，很快压了下去，道：“哦。”

　　外面开始敲锣打鼓，歌声悠扬，鲜花瓣洒落在天空，五颜六色。

　　不一会儿，燕斩秋掀开帘幕走了进来，第一眼便看向方心衍，他面若从前，一身红衣却是新做的，衬的他肤白若雪。

　　方心衍冲他笑了笑。

　　燕斩秋抿着唇，没有回应，转而看向燕决川。

　　燕决川拉着方心衍一起走到他面前，用苗语道：“今天我心情好，不会搞你。作为你大哥，自然要叫你来参加我的喜事。”

　　“咯，以后这就是你嫂子，叫嫂子。”

　　他指了指方心衍，神色满是傲气。

　　燕斩秋忽而笑了，非常轻，却刺耳至极。

　　“他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燕决川脸色一下就变了，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一把抓住燕斩秋的领子，恶狠狠道：“别逼我在这儿揍你！”

　　燕斩秋被他提了起来也依旧面不改色，周围的人听到声响，纷纷看了过来。

　　方心衍懵在原地，他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知道两人说呛了。

　　老峒主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燕决川拖着声音道：“阿公，这小子竟然敢挑衅我！”

　　老峒主敲了一下法杖，严肃道：“阿川，注意下场合。”

　　燕决川心有不服，但想到今天是自己的订亲宴，便撒开了手。

　　“以后有你倒霉的。”

　　他恶狠狠威胁着燕斩秋，拉着方心衍走了，燕斩秋淡定自若地理了理衣襟，盯着两人离去，眸子暗沉。

　　方心衍担忧道：“燕大哥，你们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他刚刚骂我呢。”燕决川故作委屈道：“阿衍弟弟，他是坏人，以后离他远一点。”

　　方心衍沉默，弱弱点了点头，心中难以苟同。

　　唢呐声起，宴会开始了，餐桌上满是美酒好肉，糕点蜜饯，方心衍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也渐渐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

　　期间也没什么其它的事，就是他和燕决川一起给老峒主敬了酒，又给师父敬了酒，大家都笑的很开心，继续聊的热火朝天。

　　方心衍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偷偷看燕斩秋，他一个人坐在边缘处，默默喝着酒，好像从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

　　宴会到了很晚才结束，方心衍早就捱不住困意缩在望山真人怀里睡着了。

　　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望山真人抱着方心衍，抚摸着他的眉毛。

　　堂内除他们之外，只剩老峒主，他看着望山满脸怜惜的模样，叹道：“你真的要走，怎么这么突然，不多留一段时间了？”

　　望山真人道：“嗯，我在山外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了结。”

　　他隐瞒了自己大限将至的事情，也隐瞒了方心衍劫煞命格的事情，因此心中不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望山真人痛苦道：“燕兄，孩子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老峒主道：“这是自然，真人放心。”

　　良久，望山真人叹气道：“嫁娶的事情，还请你等他大些再说。”

　　老峒主点头：“没问题。”

　　望山真人沧桑道：“如果有人找上他的话，请你不要放弃他。”

　　老峒主不明觉厉道：“哪里的话，我怎会放弃他，他已经是我苗峒之人了。”

　　望山真人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又道：“对了，他喜欢吃糯米食，你不要给他吃多了，一到秋天，他就容易发烧，你要提前喂预防药给他，他哭的时候，讲讲故事哄一哄是最有效的......”

　　老峒主打断道：“知道了，真人，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望山真人哑口无言，尴尬十分，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长条子，道：“唉，我太放不下他了，这是需要注意的清单，燕兄，麻烦了。”

　　老峒主接过清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方心衍咬着手指，在睡梦中呢喃道：“师父......”

　　望山真人心一颤。

　　方心衍哼唧道：“我明天练剑给你看......”

　　望山真人止不住抖了起来，下定决心一般，猛地将方心衍往老峒主的怀里塞去，转身决然道：“我走了。”

　　再不走，就真的舍不得了。

　　老峒主感慨道：“一路保重。对了，燕兄，你那把镇在我山中的剑要一并带走吗？”

　　望山真人道：“不了，等他长大后，交给他吧。”

　　老峒主颔首。

　　望山真人迈开步伐，又停住了，头微微转过来，又僵住了，他吸了一口气，不再回头，下定决心般奔向山外了。

　　苍月之下，燕斩秋躲在一边，看着他离去。

　　屋内香烟缭绕，天已经明了。

　　方心衍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师父？”

　　他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又喊道：“师父？！”

　　没有人回他，他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跑向门口，边跑边喊：“师父？”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老峒主拄着拐杖，垂头看着他，道：“阿衍，醒了？怎么不穿鞋，走，阿公给你穿鞋。”

　　方心衍退后道：“峒主爷爷，这是哪儿，我师父呢？”

　　老峒主道：“这是你以后的家，你师父......他有些事，先出去了。”

　　“他去哪了？”方心衍问道。

　　老峒主抱起他：“来，先穿鞋。”

　　方心衍慌了，声音大道：“他去哪了？！”

　　老峒主道：“他出去有事，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我要去找他。”

　　方心衍一骨碌溜了下来，跑向门外，老峒主抓住了他，道：“你找不到他的，他已经走了，去山外了。”

　　方心衍愣在了原地，眼睛瞪的老大。

　　老峒主细声道：“你乖乖的，他会回来看你的。”

　　眼泪从方心衍的眼眶中汹涌夺出，他猛地咬向老峒主的手，痛的他抬开，随后赤着脚，茫然冲向外面。

　　“快，抓住他，别让他乱跑！”

　　方心衍个子小，人也灵活，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谁拦他他咬谁，那些人也不敢伤害他，他就这样哭着跑啊跑，一直跑入山林里，撞在了一个红色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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