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章
谈喜搬进新房子的第三天,下了整夜的雨,连绵的雨水卷走了最后一丝夏意,谈喜在空调冷风中头昏脑胀地醒过来时,喉咙已经火辣辣得说不出话。
屋外风雨未断,谈喜翻出客厅立柜抽屉里的药箱,犹豫着给房东去了个信息。
房东是说过屋里的生活用品都能用,可这满箱治头疼脑热失眠还在保质期内的药物,怎么看都是房东的私人用品,谈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江湖救急,希望这位房东同意。
消息回得很快:第二层白色的药片消炎效果好,嗓子疼的话试试最上面的喉糖。
紧跟着又来一条消息:药放久了会过期,你随便用。
大善人,谈喜看了眼已经空了半盒的喉糖,连着发好几个感谢的表情包,房东真是个好人。
薄荷的清凉感熨贴了喉咙的疼痛,谈喜打起精神收拾自己,钱莱给她联系了几家综艺节目,今天要去见的是一个新的户外综艺,主做登山露营类的娱综,谈喜还挺有兴趣的,她喜欢自然,露营没有经验,还是爬过山的。
只是想想现在自己半哑着的嗓子状态,谈喜还是先给钱莱去了个语音条,钱莱的视频立刻打了过来,圆圆的脸在屏幕中带着些震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哑成这样!”
谈喜无奈地耸耸肩,从小到大只要感冒,她的嗓子第一时间就会沦陷,轻则一两天,重则三五天都会处于半失声的状态,钱莱皱着眉头问她:“吃药了吗?”
谈喜点头,从地心丢出喑哑的声音:“影响很大吗?”
钱莱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安抚她:“没事,我多说点,实在不行尽量争取嗓子好了再来面面。”
挂断了钱莱的视频谈喜才发现许狂也给他发了信息:晚点我要去超市,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为了尽快跟许狂关系更亲近些,这几天谈喜有事没事都会找他聊天,有时是问小区附近值得推荐的店,有时是问要不要一起拼单点杯喝的,总之这是二十年来谈喜最主动最积极找话题的对象。
谈喜向来相信人的缘分自有注定,能聊得来那自然会成为朋友,强求的缘分她不稀罕,更何况从小到大她都不缺朋友,这么费尽心思还真是头一回。
这也是许狂第一次主动找她,谈喜心中感叹,看来有的时候强求也不是没有结果。
想到许狂有车,她腆着脸飞快回道:晚点我也要出门,东西就不用带了,要不你顺手带我到地铁站?
许狂看着她回过来的信息皱了眉头,不是说感冒了?
药箱里有消炎的药,却没有感冒药,许狂想着风雨天这人应该不会出门,正好他要出去,顺手帮个忙不是难事,这才发了信息。
看来不算严重,他面无表情回了个好,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他出门也不是很着急。
谈喜收拾好出门时许狂那边的房门已经半敞开,看上去是在等她的样子,她叩叩两下,许狂穿着短袖走了出来。
雨天降温,却也没到他觉得冷的程度,许狂手里拎着钥匙,看着面前已经穿上马甲的人,觉得两人好像不在一个季节,他装作不知随口问一句:“怎么穿这么多,不舒服?”
比熬夜抽了两条烟的男人还粗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空调开太大,冻感冒了。”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谈喜的声音是因为清脆如落玉般的悦耳声让他印象深刻,那么此时此刻似乎一场暴雨泄愤般地砸坏了所有东西,坍塌的动静动摇人心,许狂难得迟疑地转过身看她:“你的声音……”
谈喜笑得灿烂:“吃过药了,过两天就好。”
就像弹珠大小的硬沙子在光滑的玻璃面上被反复摩擦发出的声音,许狂按捺不住内心的难受:“你……少说话嗓子好得快。”
看着面前人向下的眉头,谈喜的笑容淡去,不是吧,这人嫌弃她半哑的声音?
他不感冒吗?没听过这么磁性的声音吗!谈喜内心狂吼,又猛地觉得机会难得,她正难受着呢,但看到这人也难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堆出笑容:“你人真好,但是我看到你就想说话,而且我有事想问你。”
连着被发好人卡的许狂眉心一跳,他莫名觉得面前的笑脸是故意的,可他真的受不了她的声音,现在说不载她出门来得及吗?
“我之前就想问你来着”谈喜对他的神情变化恍若未觉,自顾自说道,“你在哪个餐厅上班?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吗?”
当初在拍摄现场许狂以厨师顾问的身份出现过,谈喜一直以为他是星级餐厅的厨师,这两天却发现这人大部分都只在晚上出门,谁家餐厅只会晚上开门,他失业了?还是厨师顾问的身份是编造的?
谈喜心中有疑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今天来得正好,让你嫌弃声音,看我不折磨死你!
车库里空旷少人,谈喜的声音不大却环绕在他耳边,许狂有种猫咪抓心般的难受,半个字都不想继续听她说下去,他长吸一口气:“我是自由职业,不在餐厅上班,嗓子痛的话要少说话,有利于恢复,真的。”
见他一脸隐忍不发的模样,谈喜这下是真心想笑,他们两人相处时虽然轻松自在,许狂也总是耐心倾听温柔接话的类型,但谈喜总觉得这人在她面前戴着面具,现在见他快要控制不住表情的模样,谈喜笑道:“自由职业?做什么的,方便说吗?那你也会接剧组的活吗?”
许狂觉得自己已经暂时丧失对谈喜的分析,他知道这姑娘每句话里都有别的意图,所以也总是细嚼慢品过后才会给出自己的想法,可此时此刻这磨砺人心的声音让他恨不得以头撞墙,知道自己不说清楚这人怕是不会停,许狂快速回她:“做音乐的,等你好了再跟你细说,什么活都接,看具体项目。”
见谈喜嘴一张又要说话,许狂抢过话头:“我这会也是要去聊一个项目,我们这行对声音比较敏感,特别是我,像你这样的情况听常见,有的歌手声音嘶哑时不注意保养和休息,严重的还会发展成声带结节,所以我才建议你不说话。”
说着许狂已经抢先进了车里,谈喜一脸恍然,居然是做音乐的,也是,这狼尾头发很有艺术气息,她跟着钻进车里,还没说话就被塞了一盒糖,许狂劝她:“给你,吃点,舒服。”
欲盖弥彰的样子让谈喜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想让她闭嘴?
谈喜慢悠悠撕开放嘴里,察觉到身边人似乎暗松口气的姿态便刻意举起手中包装纸,继续废话连篇:“啊,我房东也是这种喉糖,你也吃这种?看来这个很好,那我以后也常备点,这个味道确实不错,也很舒服。”
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到处摩擦,也戳着他的神经,许狂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好难受,真的难受。
车驶出库,谈喜意料外的没再开口,许狂紧着心送她到地铁口,谈喜撑伞下车,关门时咧嘴一笑:“雨天路滑,慢慢开,安全第一。”
许狂抿着嘴点点头,礼尚往来回她:“记得买药,祝你早点康复。”
看着渐渐隐没在车流中的黑车,谈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原来这人吃瘪又忍着不发作时脸色这么精彩,太好笑了!
就是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谈喜摸摸自己干痛的喉咙,后知后觉自己确实话说太多。
但今天出门就是来说话的,既然是她要上综艺,总不能什么都托付给经纪人,谈喜在面谈过程中适当接过话题,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登山经验激情表达着对这个综艺的兴趣。
等到从会议室出来时,谈喜觉得自己这嗓子算是彻底报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给面前的钱莱打字:你觉得有戏吗?
钱莱“啧”了一声:“难说,他们一直强调个人的身体素质,你刚才太老实了,不该说实话,降这么点温就感冒,可能不符合身体素质强壮?”
见谈喜有些失望,钱莱又捏捏她的胳膊:“没事,晚点我问问制片人,你的热情表现得特别好,我看他们好几个连连点头,综艺节目就喜欢你这种情绪外放的类型,以后其他节目的面试也要保持这种状态。”
两人同步往外走,迎面却来了个熟人。
这是剧组杀青后谈喜第一次见到姜野,烈焰红唇格外引人注目,谈喜有些意外,她也想来这个节目?
姜野已经微笑着开口:“好久不见阿喜,这么巧,你也是来参加节目面试的吗?”
一声“阿喜”叫得谈喜内心升起恶寒,就算在她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姜野也不曾这样叫过她,现在又想玩什么?
制作公司里来来往往的员工时不时朝两人瞥来探究的目光,谈喜忽然心有所悟,姜野是做给这些人看的,只要在人前就会戴上那虚伪的面具吗?
谈喜无语一笑,目光冷冷看着面前人,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喉咙痛得厉害,她没有开口。
钱莱已经熟稔客套道:“姜姐,早听我姐说过你,在剧组多谢照顾,我姐现在嗓子有点不舒服,下次再聊。”
“好哇”姜野刻意侧身一让,待两人走过时又忽然说,“对了,我刚进来看见门口有狗仔,阿喜,说不定是为你而来,别走正门。”
不等谈喜作出反应,姜野已经扭着腰朝会议室方向走去,谈喜觉得嗓子痛得更厉害了,气的。
照片门的事件发生后谈喜的个人信息就已经被人挖出来,好在她新人尚未完全出道,虽然学校姓名被人大肆传播,更多时候网友们在对不上人的吃瓜热情中还是更关注孙楼,如今说有记者跟到这,谈喜更相信是被姜野引过来的,她就是故意提起照片的事情来恶心人。
钱莱也有些诧异:“有人跟你?”
谈喜压着情绪,劈着嗓子应道:“不可能,我坐地铁来的,没看到可疑的人。”
拥挤的车厢里每个人都埋头捧着手机,谈喜在摇晃的地铁里感受着被陌生人忽视的安全感,若真有人目光放在她身上,那么突兀明显,不可能发现不了。
钱莱放下心来:“回去打车吧,等你感冒好了我们再出来。”
两人坦然走出大门,谈喜往周边看了看,没有发现拎着相机的人,她攒着一股气打了个车,身体的难受遇上姜野不怀好心的阴阳话语,谈喜整个人都蔫得厉害。
无人在意的角落,停靠在角落的小面包车跟着车越走越远。
回家吃过药又补了一觉,谈喜才恢复了些精神。
看着已经没再下雨的阴天,谈喜趁着天彻底黑下来前出门买点吃的,小区附近小店多,她胃口不佳买了两个馒头就往回走。
街边有店铺在装修,紧闭的玻璃门上沾满灰尘,谈喜走得慢,惯性看向反面镜中自己经过的身影,却不期然与对街男人对上眼。
那是个和她差不多身高的中年人,他举着手里的东西正对着她这边,谈喜猛地回头,那人手忙脚乱转身进了隔壁的面馆。
这人是在拍她?谈喜心中一沉,回身往面馆走去。
面馆里坐得很满,放眼扫去独坐的中年男人有七八个,谈喜分辨不出哪个是刚才偶然瞥到的那人,店老板已经带着笑走来:“妹子吃点啥。”
谈喜哑着声音问:“老板,刚刚进来的那个男人坐哪里?”
店老板见她不像是要吃饭的样子,笑容淡了些,还是温和道:“我刚从厨房出来,妹子你找人?找谁啊?”
谈喜垂下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一步三回头,却是没再看到觉得奇怪的人,谈喜没有办法,只得暂且作罢。
敲响许狂的门时,谈喜是很暴躁的。
姜野才说完可能有狗仔跟着她,谈喜后脚就发现真的有人在拍她,这是不是姜野又为她准备的局?她何德何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番设计?
谈喜攒着的气不知该往哪放,她还生着病,这么难受这两兄妹却不肯放过她,远水解不了近火,在没有证据前,谈喜没法找上姜野撕破脸皮,可许狂对她声音的嫌弃却是实打实,凭什么他受不了她就得躲着!
谈喜满腔不忿,受不了她的声音?那她偏要送上门让他好好听听,托他妹妹的福,她气得嗓子更哑了,他有什么资格觉得折磨!
谈喜敲得门砰砰作响,死在屋里了吗?怎么还不来开门!
吵闹的动静让她觉得自己头疼都更厉害了些,谈喜卯起一股气,用力砸过去,屋里人猛地拉开门,谈喜力量没收住,直直砸向了精壮的胸肌上,坚硬Q弹,还带点点回震。
湿着头发的许狂一手扶着围在腰间的浴巾,一手扶着门把手,眼睁睁看着她给了自己一拳,力道十足,他还没说话,就听面前人倒打一耙:“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许狂咬牙切齿看她:“门都要被你敲烂了,什么事这么急?”
意外目睹半裸男的出浴图,手上触到的水珠似乎渗入神经,也慢慢消散了谈喜的愤怒,她端坐在客厅,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许狂换好衣服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盯着墙壁半放空的神态,看上去怪怪的,感冒了脾气就会变差吗?他走向厨房开始收拾煲水的材料。
丁里咣啷的声音传来,谈喜转了转眼珠,扯着破锣嗓子问:“你在干什么?”
许狂背对着她直皱眉,说上动作却不停:“你的声音状态听起来比早上更差,今天说了很多话吗?”
噢,想起来了,她是来用这破锣嗓子恶心他的,谈喜垂眼看向自己还捏在手里的馒头,也不知是愤怒让人糊涂,还是感冒让人神志不清,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此时理智回归,谈喜有点忐忑,这段时间费尽心思在人面前营造的乐观大方的形象,会不会一下子全毁了?
要是许狂为此讨厌她,以后怎么找机会探听姜野底片的事情?
谈喜越想越亏,那头许狂已经收拾完走过来,拿过她手边的馒头,见她拽着不放,他侧头看她:“不是说来给我送馒头?”
这是她刚才被请进门时随口说的,谈喜慢半拍松开手,这下好了,晚餐也没得吃。
离得近了许狂才发现谈喜眼睛虽大却是个单眼皮,有点丹凤眼,平日里清亮的眼睛这会因为病气氤氲着雾蒙蒙的感觉,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很多,看她有些不在状态的样子,许狂觉得有些好笑:“你想吃我也可以让给你。”
谈喜看一眼白白胖胖的馒头,人总得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她慢慢“嗯”了一声:“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用客气。”
“也是”被她的反应逗乐,许狂掰下一口送进嘴里,“正好洗完澡也饿了,多谢你,生怕我饿死。”
还会揶揄的话听起来心情还不错,谈喜抬眼看他,平日里抓得精致的狼尾造型这会被他乱糟糟擦干了随意支棱着,四面八方伸向不同地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慵懒,看上去确实没有因为她的强行闯入而生气。
谈喜微微松口气,还能继续相处就好,她心下轻松语气也愉快不少:“好吃吗?”
大馒头又干又没味,哪里来的好不好吃,也许是有些遗憾刚才偶尔窥见的本性太少,许狂看着面前好像恢复平时状态的人眯了眯眼:“你不说话的话应该更好吃。”
见谈喜笑容一顿却没反驳,许狂才笑道:“别嫌我啰嗦,少说话嗓子真的好得快。”
谈喜讪讪开口:“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许狂放下馒头利落起身,端着壶走过来,“里面都是些对嗓子好的东西,陈皮海底椰雪梨川贝,回去慢慢煮着喝。”
谈喜手上一沉,她低头看过去,刚才这人在厨房忙活应该就是在准备这些东西,两个馒头换壶养生水,她也不亏。
她点头转身要走,许狂又往她空着的手里塞了包面:“今天去超市买多了,你尝尝。”
谈喜有些迟疑,突然这么好心,他可是姜野的哥哥,是不是也藏着……
身体被人旋转向外,许狂轻抵她的肩膀向前推:“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好休息,不要生气,多喝热水,病会好得很快的。”
直到走回自己屋里,谈喜才反应过来,这人知道她带着气在砸门,但他好像一点都没生气,还在安抚她?
谈喜眉头一蹙,这俩兄妹……都这么会演戏的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