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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客栈的油灯将熄未熄,火苗时不时跳动一下,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晏昭盘腿坐在窗边,用一块软布细细擦拭红尘剑。剑身上的赤色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像是干涸的血迹。
"还有三日就能到昆仑山脚了。"她头也不抬地说,"这一路倒是比想象中顺利。"
云谏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书册,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换了一身靛青色的粗布衣裳,发间的桃木簪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倒像个赶考的书生。
晏昭瞥了他一眼:"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谏将书册转过来,露出封面上褪色的字迹——《九州志异》。"在楼下捡的,"他说,"记载了不少民间传说。"
晏昭擦剑的手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感兴趣了?"
"三百六十七页。"云谏翻到某一处,指尖点着上面的文字,"讲的是昆仑山下的一个村子。"
晏昭放下剑凑过去,发梢垂在云谏肩头,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书页上记载着一个古怪的习俗:每年冬至夜,村民们会往山里送一对童男童女,说是献给山神的祭品。
"这算什么传说,"晏昭嗤笑,"分明是邪修搞的鬼把戏。"
云谏合上书:"昆仑山脚确实有个村子,叫白溪村。三百年前我下山游历时,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晏昭来了兴趣:"然后呢?"
"村里确实有祭祀的习俗,但只是摆些瓜果糕点,从未听说要用活人。"云谏眉头微蹙,"除非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嘎吱作响。晏昭起身去关窗,发现远处的山影间隐约有火光闪动。
"那边好像有人。"她眯起眼睛,"看着像是......"
话未说完,云谏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别出声。"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晏昭瞬间绷紧了神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火光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移动——至少有十几支火把,正朝客栈方向逼近。
"追兵?"晏昭压低声音。
云谏摇头:"脚步沉重,呼吸杂乱,是普通人。"他顿了顿,"但其中有三个修士,修为不高。"
晏昭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深更半夜的,这些人要干什么?"
很快,答案自己送上了门。楼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店小二睡意朦胧的抱怨,以及一个粗犷男声的呵斥:"官府查案!开门!"
云谏和晏昭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收拾行装。当杂乱的脚步声踏上楼梯时,两人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破窗而出。
"就是这间!"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日确实有一男一女投宿,男的穿青衣,女的着红衣......"
门被粗暴地踢开,五六个衙役冲了进来,领头的捕快手握钢刀,满脸横肉:"奉县令大人之命,缉拿妖人!"
晏昭差点笑出声:"妖人?"
捕快瞪着她:"近日镇上接连有孩童失踪,有人看见一红一青两个外乡人在附近徘徊!"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就是你们没错!"
云谏上前一步:"这位差爷,我们今日才到贵地,如何能掳走前几日失踪的孩童?"
"少废话!"捕快一挥手,"带回去再说!"
衙役们一拥而上,却在距离云谏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僵住,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捕快脸色大变,哆哆嗦嗦地指着云谏:"果、果然是妖法!"
晏昭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这是白天从那个老婆婆那里得到的灵感。令牌上"玄天宗"三个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清楚了,"她晃了晃令牌,"我们是玄天宗的修士,奉命追查孩童失踪一案。你们这般大张旗鼓,若是打草惊蛇......"
捕快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从愤怒到震惊,再到惶恐:"原、原来是仙师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云谏抬手打断他的告罪:"说说案情。"
原来,这一个月来,附近已经有五个孩子失踪,年龄都在八到十二岁之间。奇怪的是,每个孩子失踪前都会做同一个梦——梦见山神邀请他们去玩。
"山神?"晏昭挑眉,"就是《九州志异》里那个?"
捕快连连点头:"正是!县志记载,百年前白溪村确实祭祀过活人,后来被一位路过的仙师制止了。没想到如今......"
"带我们去最近的失踪现场。"云谏突然说。
捕快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两人下楼。客栈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晏昭注意到人群中有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人,正悄悄往后退去。
"那三个有问题。"她碰了碰云谏的手臂。
云谏微不可察地点头:"跟上去。"
借口要勘察现场,两人很快摆脱了衙役的跟随,悄无声息地追着那三个灰袍人出了镇子。月光下,灰袍人的身影如同鬼魅,快速向山林深处移动。
"不是正经修士。"晏昭压低声音,"步伐虚浮,气息浑浊。"
云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前方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灰袍人警惕地环顾四周后,鱼贯而入。
两人绕到庙后,从一处坍塌的墙洞向内窥视。庙内点着几支惨绿色的蜡烛,照出中央一个诡异的法阵——五个孩童被摆在五角星的五个顶点,昏迷不醒但胸口尚有起伏。三个灰袍人跪在法阵前,口中念念有词。
"活祭......"晏昭咬牙,"这帮畜生!"
云谏按住她拔剑的手:"等等,看他们要召唤什么。"
灰袍人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法阵开始泛出暗红色的光。突然,其中一个灰袍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赫然是白天那个卖簪子的老婆婆!
"恭迎山神大人!"她尖声叫道,"祭品已备齐,请大人享用!"
法阵中央的空气扭曲起来,一个模糊的虚影逐渐成形。那是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头生双角,浑身覆盖着鳞片,细长的舌头不断吞吐着。
晏昭倒吸一口冷气:"是地蛟!这种东西怎么会......"
她的话没能说完。地蛟突然转头,黄色的竖瞳直直看向他们藏身之处!
"有老鼠!"老婆婆厉声喝道,"杀了他们!"
云谏一把拉过晏昭,无垢剑出鞘的瞬间,一道金光劈开了整面墙壁。碎石飞溅中,三个灰袍人已经扑了上来,手中多出了泛着绿光的匕首。
晏昭的红尘剑后发先至,一剑挑飞了最前面那人的匕首:"老婆婆,你的孙女呢?该不会也被你献祭了吧?"
老婆婆狞笑着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底下布满鳞片的脸:"那个小丫头?她的血肉可是大补!"
晏羽大怒,剑招陡然凌厉。三招之内,两个灰袍人已经倒地不起。老婆婆见势不妙,猛地扑向法阵中央的地蛟虚影:"山神大人救我!"
地蛟的虚影突然凝实了几分,长尾一扫,将老婆婆卷到身前。在晏昭震惊的目光中,它一口咬掉了老婆婆的头!
"愚蠢的人类。"地蛟口吐人言,"本座需要的是童男童女的纯净精气,你这等污浊之物也配求饶?"
云谏将晏昭拉到身后:"你不是地蛟。"
怪物哈哈大笑,身形开始变化,最终化作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腰间挂着一枚玉牌,上面刻着"监仙司"三个小字。
"云谏仙君,久仰了。"男子拱手,笑容虚伪,"在下监仙司执事赵无延,奉命在此恭候多时。"
晏昭冷笑:"用孩童做诱饵,监仙司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赵无延不以为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看向云谏,"仙君若是乖乖交出道种,这些孩子自当平安归家。"
云谏面无表情:"若我不交呢?"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赵无延一挥手,法阵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五个孩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的性命,现在握在仙君手中。"
晏昭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你......"
云谏却突然笑了:"赵执事,你可知我为何能当上执刑仙君?"
赵无延一愣:"自然是因为修为高深......"
"不,"云谏缓步向前,"是因为我从不接受威胁。"
话音未落,无垢剑突然脱手飞出,却不是刺向赵无延,而是径直插入法阵中央!剑身上的金光如水流般蔓延开来,瞬间覆盖了整个法阵。五个孩子身上的红光被硬生生切断,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赵无延脸色大变:"你!"他猛地掏出一张符箓拍在自己胸口,身形开始虚化,"既然敬酒不吃......"
晏昭的红尘剑如闪电般刺出,却只划破了残影。赵无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日午时,白溪村见。若不来,全村孩童皆因你们而死!"
声音消散,庙内重归寂静。五个孩子依然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平稳。晏昭检查过后,松了口气:"没事了,只是昏睡。"
云谏拔出无垢剑,眉头紧锁:"明日是个局。"
"那也得去。"晏羽收起剑,"总不能真让那些孩子送死。"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来,照在两人身上。云谏突然伸手拂去晏昭肩上的灰尘:"休息一下吧,天亮前还要把这些孩子送回去。"
晏昭点点头,在供桌旁坐下。她看着云谏挨个检查孩子的状况,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剑修,倒像个医者。
"云谏,"她突然问,"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云谏打断她,"我们会救出那些孩子,然后继续前往昆仑。"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晏昭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那本《九州志异》,翻到三百六十七页。
"你说,这个传说会不会是监仙司故意散布的?"她指着书页,"为的就是引修士前来查探,然后......"
"有可能。"云谏在她身边坐下,"监仙司这些年网罗了不少邪修,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晏昭若有所思:"那个赵无延,看着也不像正经修士。"
"他是半妖。"云谏淡淡道,"蛟龙血脉,所以能伪装成地蛟。"
夜风穿过破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晏昭往云谏身边靠了靠,突然觉得有些冷。云谏不动声色地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松木香。
"睡会儿吧。"他说,"我守着。"
晏昭摇头:"睡不着。"她顿了顿,"给我讲讲白溪村吧,三百年前是什么样子?"
云谏的目光变得悠远:"那是个很普通的村子,村口有棵老槐树,夏天开满白花,香飘十里。村尾住着个老铁匠,打的锄头能用三十年不坏......"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晏昭不知不觉靠在了他肩上。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那个遥远的小村庄,看见了年轻的云谏坐在槐树下读书,孩子们围着他要糖吃......
油灯终于熄灭了,月光填满了破庙的每个角落。云谏轻轻调整姿势,让晏昭靠得更舒服些。他望着庙外皎洁的月亮,想起了三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总爱缠着他的红衣师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睡吧。"他轻声道,手指虚抚过晏昭的发梢,"有我在。"
夜色深沉,远处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明日还有一场恶战,但此刻,破庙中的两人只是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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