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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的光
江浩第一次见到张诚,
是在老周的葬礼上。这个穿着不合身警服的年轻警察正在挨个询问宾客,体型壮实得像头熊,笔记本上的字迹却工整得像小学生——"
老周前妻:无业,
常去安高门口卖烤肠"。他的警帽歪戴着,露出泛黄的板寸头,袖口还沾着今早抓小偷时蹭的泥点。
"同学,"张诚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校友,"
江浩拄着拐杖后退半步,石膏绷带上还沾着昨天打架的泥点,
"听说他以前是学校的保安。"
张诚认真记录,笔尖划破纸页:
"校友?那你知道他在校期间有没有和学生发生过冲突?"
他的警服第二颗纽扣松着,露出里面的红绳——上面拴着枚毛主席像章,边角磨得发亮,显然是贴身佩戴的老物件。
江浩想起老周用弹簧刀抵住林悦喉咙的夜晚,嘴角却扬起天真的笑:"不清楚呢,警察同志。"
张诚耳尖发红:
“别叫同志,我才24岁......"他掏出颗水果糖,包装纸已经被攥得发皱,
"橘子味,我爸说吃甜的提精神。"
那天傍晚,
江浩坐在天台,看着张诚在操场笨拙地追赶逃课的学生,拐杖敲击地面的节奏忽然乱了一拍。口袋里的水果糖还带着体温,包装纸上印着"跃进"的字样,像极了张诚看卷宗时那股认真到偏执的劲头。
笨拙的温柔
十一月的安高下起冻雨,
江浩在便利店遇见张诚时,对方正在买创可贴。他的警服左肩洇着暗红,不知是雨水还是血迹,手里攥着份被淋湿的尸检报告——陈虎的胃里残留着橘子糖的成分。
"张警官受伤了?"江浩递去纸巾。
"抓偷车贼时划的,"
张诚不好意思地笑,露出虎牙,
"那小子太滑头,钻胡同跑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颗糖,
“给你,菠萝味的,我爸单位发的。"
江浩看着他指尖的创可贴,想起昨晚在仓库处理尸体时,自己也在同一个位置划伤。雨幕中,张诚的警灯忽明忽暗,照亮他身后的宣传栏——上面贴着"严打校园欺凌"的海报,边角被雨水泡得卷起。
"张警官经常吃水果糖?"
江浩剥开糖纸。
"我爸说,"张诚摸了摸像章,"当警察要心里亮堂,才不会被歪风邪气迷了眼。"他的手机在此时响起,队长的怒吼声隔着屏幕传来:"张诚!让你查的监控呢?整天就知道发糖!"
江浩看着他挂断电话后失落的神情,忽然想起父亲骂他"废物"时的模样。雨越下越大,他摸出弹簧刀,在张诚转身时,悄悄将刀柄上的"洺城"二字用袖口遮住。
笨拙的执着
十二月十五日,雪。
张诚在安高后巷堵住江浩时,怀里抱着堆卷宗,里面夹着他亲手画的"凶手路线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可疑脚印""目击证人"。
他的警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显然是不合脚的二手货。
"江浩同学,"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
"能再陪我走一遍老周遇害的路线吗?"
江浩看着他睫毛上的雪花,想起林悦说过的话:
"张诚是市局出了名的'轴警',别人用一天查清的事,他要花三天。"
拐杖尖在雪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他故意在"凶手消失点"放慢速度。
"你说,"张诚突然蹲下身,膝盖在雪地上压出两个深坑,
"凶手会不会有腿伤?这些脚印深浅不一......"
江浩的心脏猛地收缩,石膏绷带下的伤口突然发痒。张诚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自言自语:
"但监控里的人影很灵活,奇怪......"
雪粒子打在卷宗上,张诚掏出橘子糖分给江浩:
"我爸说,查案就像赶大车,一步一个坑才能走稳当。
"他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却依然紧紧攥着卷宗,
"我相信老周和陈虎的死有联系,凶手一定还在安高附近。"
江浩望着他被雪水浸透的警服,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监控屏幕,上面曾出现过张诚在暴雨中排查下水道的身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存着张诚与父亲的通话:
"爸,我好像快抓到凶手了,他......不像坏人。"
笨拙的友情
除夕前夜,江浩在市局门口遇见张诚,对方捧着束菊花,正在给门口的警犬喂火腿肠。他的警服换成了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却依然戴着那根红绳,毛主席像章在领口闪闪发亮。
"去看陈队,"
张诚晃了晃菊花,"他是我师傅,教我当警察要实打实。"他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盒
,"给你的,我爸炒的瓜子,说学生费脑子。"
铁盒上贴着"跃进牌"饼干的旧标签,显然是张诚笨拙的改造。江浩想起自己从未收到过父亲的新年礼物,喉咙突然发紧:
"谢谢,张哥。"
两人坐在台阶上,看着市局门口的灯笼逐渐亮起。张诚摸出橘子糖,却发现铁盒已经空了,不好意思地笑:
"明天去副食店补货,菠萝味和橘子味都要。"
江浩望着他被灯笼映红的脸,想起专案组组长李集说过:
"张诚是块臭石头,油盐不进,就认个理字。"
他摸了摸铁盒,里面还残留着炒瓜子的香气,混着张诚身上的肥皂味。
"张哥,"
江浩忽然说,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凶手是你的朋友,你会怎么做?"
张诚认真想了想,像在审讯室里分析案情:
"我会劝他自首,"他转头看向江浩,眼神清澈如雪地,"
但在那之前,我会罩着他——朋友不就该这样吗?"
正月初七,安高开学。江浩揣着张诚给的炒瓜子走进教室,发现张诚正在给高一新生讲"校园安全知识",手里的橘子糖被分发给每个学生。他的警服洗得发白,却熨得笔挺,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
“遇到可疑人员要及时报告,”
张诚的耳朵红得像苹果,"但也别慌,有警察在。"
他忽然看见江浩,兴奋地招手,
"江浩同学,过来帮我发糖!"
林悦凑过来,压低声音:
"市局调张诚来安高当驻校警了,李集说他是'人形警戒线'。"
江浩看着张诚笨拙地给男生演示擒拿术,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
"张诚主动申请驻校,因为'安高的学生需要保护'。"
他摸出弹簧刀,在掌心刻下道浅痕——这是他第一次,希望某个警察能永远查不清真相。
"给你,"
张诚递来颗橘子糖,
"我爸说新学期要开门红。"
江浩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炸开。远处的上课铃响起,张诚小跑着去关走廊的窗,红绳在风里扬起细小的弧度。江浩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有些光,即使笨拙,也能照亮黑暗。
而他与张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这个充满谎言与鲜血的安高江湖里,那个憨厚的驻校警,或许就是他唯一想守护的、笨拙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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