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海

　　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于星惊弓之鸟般地缩在秦云起的脚边，侍应生小心翼翼走上来，鞠躬致歉，说底下有辆车占了两个车位，需要挪开。

　　这里的人只有于星到现在还一口酒都没喝，黄毛也怕真让秦云起下不来台，正好有个借口给人打发走。他朝于星身上扔去一个车钥匙，“别在这儿碍眼了。”

　　虽然是颐指气使的语气，但于星能有个理由离开这儿，心情几乎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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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到那辆蓝漆的新车，一路开到地下车库，不想再回到楼上去。

　　于星慢腾腾地捏着车钥匙返回餐厅入口，一个侍应生等在楼梯拐角，“您把钥匙给我就行了，秦总在一楼等您。”

　　楼上的欢声笑语还在，没有散场，大概是秦云起终于肯放过他。

　　于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楼的包间，桌上放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盛出来了一碗，香气扑鼻。

　　“过来坐下，吃完了再走。”

　　秦云起坐在旁边看着手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于星今晚连口水都没喝，筋疲力竭地撑到现在，又累又饿。

　　只要是秦云起的话，他不会不听的，更何况现在还是给个甜枣的时候。尽管情绪有本能的抗拒，但是于星知道，现在见好就收就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因为赵瑜的事情，秦云起这些天还在跟他生气。

　　他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喝那碗粥。

　　好像有滚烫的热气在身体深处蒸腾，快要夺眶而出。

　　方才在那么多人的露天餐厅他没有哭，但是现在只有他和秦云起两个人，他低头喝着粥，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一滴滴眼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你有什么好哭。”

　　秦云起烦躁地点了根烟，呛人的烟味弥散开来，于星被熏得眼尾发红，头埋得更低。

　　于星想起来林涵说的那些话，他现在被秦云起养着，吃得好住得好，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都是他这样的好日子，他的确没什么理由哭。

　　哭起来还会让人看着心烦。他应该哄秦云起高兴才对。秦云起喜欢的就是他逆来顺受，随便人磋磨的样子，要不然他也根本没资格入秦云起的眼。

　　不应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不起。”

　　于星用力蹭了蹭眼睛，绷着嘴角，“我不哭了。”

　　秦云起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于星对着他的那半边脸还有着通红的指印，声音清冷冷的，有一点哑，不像别人跟他说话，一句话能谄媚的拐出好几个调子。

　　他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故意让于星过来被这些人奚落，看到这人被羞辱得无地自容，还能挺直了背坐在那儿的时候，他就硬了。

　　于星不知道秦云起在想什么，喝完了一碗粥，胃里暖和了些，胸口却还是有沉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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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车，假装听不见后座激烈的响动。

　　从上了车于星就被秦云起抓着胳膊抱到了腿上，他后背贴着车顶，只能弓着身体把脸埋在秦云起的肩膀。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秦云起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起他的大腿。

　　冰凉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于星冷得一阵打颤。

　　他头晕脑胀，一耸一耸的，有时会不小心撞到车顶。秦云起又把他摆弄成侧躺的姿势，膝盖屈到胸口，引导他自己按着。

　　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于星眼神涣散，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头，这样子又不知道挑到秦云起哪根神经，掰过他的脸亲了好一会儿。

　　酒精的气味混着薄荷香气在口腔中漫开，于星脊背绷着，分开后微微仰着脸，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给对方。秦云起蛮横地啃咬他的喉结，又顺着脖颈吮吻到锁骨，留下一连串红紫的痕迹。

　　于星闷哼的声音像是蒙着一层水雾，秦云起呼吸声重了些，用力按着他的腰窝，“别咬嘴，叫出来给我听。”

　　“嗯……”

　　车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落在秦云起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于星垂下眼时有些恍惚，总是会在过分温柔的一刻忽然以为回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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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下车的时候，于星才感觉到嘴唇都被咬肿了，轻轻碰一下都会疼。

　　客厅留着暖黄色的灯，茶几上有一壶煮好的花果茶，屋子里暖气十足，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给我煮的？”

　　“…是，底下有恒温垫。”

　　于星走之前特地留了灯，他真以为两人在外面就是吃饭逛街，很快就能回家。

　　秦云起喝了酒，再闻到那甜腻的气味直皱眉毛，看都没看一眼，“喝不下，你拿去倒了吧。”

　　他脱了衣服就上楼了，于星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有些发麻。

　　他走路还有些别扭，慢吞吞地去把茶几上留的花茶都倒进厨房的水池，又自欺欺人地想要时间静止一会儿，站在那儿叮着下水口的漩涡看。

　　在很久以前听过新闻报道一件杀人案。男人杀掉妻子后没有处理尸体，而是出去寻欢作乐。他想只要不回家面对满地的血，这件事就能假装不存在。

　　于星记得当时看那则新闻的时候只觉得那人的脑回路匪夷所思。可是后来每次他想要逃避什么的时候，都会想起来这件事。

　　他没在楼下耽误太久，到楼上的阳台时秦云起指间的烟才烧到一半。

　　“磨蹭这么久。”

　　秦云起不耐烦地捻灭了烟头，想做什么的心情也没了。

　　于星摸不准他的脾气，只好僵坐着一言不发，在车上那会儿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又回到了没话说的时候。

　　秦云起这小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没怎么被管过，不会控制情绪，也没有控制的必要。看起来总是阴晴不定，经常前一秒还高高兴兴的，不知道怎么惹到他又突然会翻脸发火。

　　落地窗分隔出寒冷和温暖的两个世界，今晚天气不好，雾很重，一切东西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于星觉得自己从回到这栋别墅开始就是这样的感觉，灵魂和身体好像被撕扯成了两部分，一个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向上浮升，一个在看不清的黑暗中急速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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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真的累到没有一点力气，那晚泡在浴缸里就昏睡过去。还是秦云起给他从冷水里捞出来，挺有耐心地给他擦干了才放到床上。

　　两人从海边回来后还是分房间睡，秦云起就喜欢狠狠折腾他一顿，再冷眼看着他一瘸一拐爬下床。

　　第二天秦云起醒得很晚，宿醉后有隐隐的头痛，他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下属发来的汇报，例行公事回复了几条。

　　他关掉手机的时候才发觉屋子里安静得过分，要是平常这个时候于星早就过来敲门说做好早饭，问他要不要下来吃了。

　　秦云起下了床，从他的房间走到于星的房间，推开门看到这人裹着被子缩在床尾，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于星？”

　　叫出来这个名字时秦云起莫名觉得陌生，快步走过去把他蜷缩的身体掰过来，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于星脸颊潮红，嘴唇却没有半点血色，皮肤很烫。

　　“醒一醒。”秦云起拍了拍他的脸。

　　于星睡得并不安稳，一碰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恍惚，看见是秦云起又侧过脸在他手上蹭了下。

　　柔软的头发摩擦过手心，有一些痒，秦云起还没好好感受那种像是从手掌的血管一直连接到心口的酥麻，就看到于星猛地抬了下头。

　　他鼻腔的呼吸还是滚热的，眼睛还因为发烧有些充血，神色却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于星连连道歉，声音干哑黏着，带着懊恼。

　　“你是感冒了。”

　　秦云起迅速将手抽回，瞥了一眼于星红得不正常的脸色。只是他今天没兴趣欺负病人，翻出医药箱找了药，还是上回剩下的。

　　他找到药，又去接了杯温水回来，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于星又睡着了，枕着胳膊趴着，翘起来的头发让人看着很想压平。

　　这回叫醒他的时候，秦云起没有拍他的脸，手掌随便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

　　“叫医生过来还是去医院？”秦云起问。

　　于星摇了摇头。

　　“吃药就好了……”

　　秦云起今早对他还挺有耐心，也没有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

　　中午有阿姨来清洁卫生，秦云起又让她做了饭才走。阿姨手艺很好，菜炒得清爽，于星不能下床，秦云起把饭菜端到了楼上。

　　手机响了好几声，他都没点开看。

　　昨晚散场的时候他跟那些人闹得也不太愉快，后半夜林涵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今早看都没看就把对话删除了，也懒得再跟他们混在一起。

　　于星吃过饭精神好了点，但身上还是阵阵酸痛，一坐起来就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了。秦云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上黏糊糊的汗。

　　“你病的倒是会挑时候。”

　　秦云起多久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了，要不是不想回公司，又不愿意花天酒地，正好能在家里照顾病人。

　　于星发着低烧，脑袋像是一团浆糊，没办法思考秦云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让他抬手就乖乖抬手，有药递到嘴边就慢吞吞地张开嘴巴含住。

　　秦云起盯着他粉红色的舌尖，手指动了动，又有些恶劣的想法，还是忍住了。

　　药片的苦味在嘴里化开，于星等了半天才等到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杯。

　　“你今天……不出去吗？”

　　秦云起放下水杯，杯底在床头柜上磕撞出声音，“赶我走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给你添麻烦了。”于星才退烧，额头还有层薄薄的汗，眼睛含着水汽，小心翼翼地说，“还有，谢谢你照顾我。”

　　秦云起哼了一声，又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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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星在床上躺了一天，除了吃药吃饭就是睡觉，中间起来上厕所还跌了一跤，趴在地板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秦云起给他抱进卫生间，于星脱裤子时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咬住牙齿小声说自己一个人能行。

　　“你别又摔了。”

　　秦云起故意在他滚烫的耳朵边吹口哨，“以前在我床上都尿过，现在有什么害羞的？”……后来于星还是闭着眼睛放弃了抵抗。

　　他最后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窗外的天都黑了。秦云起没在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于星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光亮起时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看到有一封未读短信的提醒。

　　来自陌生的号码，前三位的数字似乎不是本地。

　　于星迷迷糊糊点进去看，一共三行字，他读得很慢，读完时屏幕都自动熄灭了。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他只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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