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回暂别尘去三回首,再见玄狸一冲冠
“好了老仇,看把孩子吓得。”薛酩麓把勾魂锁一收,朝春生身后的仇钺钟摆了摆手,“我看老陈他们也在路上了,一会估计就到。我们先去后面控制住那狗养的?”
“也是,别让他跑了。”披着件白冲锋衣的长发女子从春生身后走出来,朝春生开口:“你师父一会就来了,剩下的事不是你能处理的,随便找地歇会吧。”
岚春生点了点头,看向边上直勾勾盯着自己,还试图从屏障裂缝钻进来的木偶。
仇钺仲顺着春生视线看过去,冷笑一声,横抄手上哭丧棒顺着玻璃缺口向外一顶,那木偶霎时发出声尖叫般的木头爆裂声,裂成几段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就这?”菲立安下车上下打量这比周围气派不少的门面。
玄猫扒着车门跳下来,踱到外墙边打量片刻,一跃上了墙,朝里面张望:“好大一股怨气。春生应该得手了。你们想办法把春生身体运进去吧,小心别……”
没等玄猫说完,就听下面啪嚓一声,就见菲立安一脚直接把正门踹开,门栓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玄猫只得把后半句“别打草惊蛇”咽回肚子里,摇了摇头一跃落到临近屋顶上。
厢房边的小园里,春生正看着小人造湖里一艘烧焦的纸片折成的小船出神,嘴里叨叨念念着什么。
“她听不到。”摩洛维尔的声音传来。
“师父?”春生闻言回过神抬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摩洛维尔的身影。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视线又移向湖的方向。
一只玄猫不知从哪跳下来,正落在春生脚边:“我在屋顶。”
春生惊喜伸手摸玄猫:“师父!原来你这形态能说话啊!”
“能不能说话只与我是否能意识到我是我有关。你的身体一会就来。”玄猫安逸地趴下来发出一串呼噜声。
说话间,就听游廊那边传来几人说话声,紧接着岚玄清扛着岚玄瑞躯体走过来放在春生边上:“这么轻,是我做的饭不好吃?”
“岚大哥做的菜当然好吃,就连不爱吃饭的师父都能吃一大碗呢。”春生回魂后坐起来笑道。
“那以后多吃点。”岚玄清看了眼地上晃着尾巴尖的玄猫,“别学他,他不吃饭也能活。”
“说是这么说,但道长,你忍心只做春生的份不做我的吗?”玄猫起身趴到岚玄清道靴上,抬起双溜圆的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岚玄清。
岚玄清一脸尴尬轻抬脚把玄猫抖下去:“你这人……我什么时候缺过你吃喝?”
“他也真够有福气,自己不怎么会做饭,还每次都能碰上按时做饭,做得还不错的人。”菲立安笑着拍拍岚玄清肩膀,“辛苦你整天忙前忙后的照顾我家猫,要是今晚没事就都到我家去吧,就在这边城郊,离着不远。我下厨。”
“好诶!”春生抢过话茬,“好久没吃菲姐姐做的料理了!”
玄猫欲言又止,看春生一副期待神情,只好微微叹了口气,踹起爪子一趴:“今晚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定了。”菲立安俯身捏了捏玄猫后背:“你吃猫粮还是狗粮?要不要我白煮点鸡胸肉给你?”
“我吃人粮。”玄猫白了菲立安一眼,迈步往游廊尽头走去。“晚上的事晚上聊,现在我们还有正经事要解决。”
“对,刚才黑白无常往那边走了,说是去看住罪魁祸首。”春生跟上玄猫。
“阴曹只管死人,他阳寿未尽,还归我们阳间律法管。但他背后的东西就没这么好运了。”玄猫边走边四处打量,最后视线定格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你看过他的牌位了。”
“祝漠迟?”春生在玄猫身后停下脚步。
“宗族志上好像有与这个人有关的事,不是太重要,记不清了。”岚玄清在后面补充。
“有段时间祝家隔三差五定知异斋的墨,我私底下都纳闷祝家哪里用得完那么多,莫不是养了一群吃墨水的猪。”玄猫抬爪轻轻挠了挠门:“你们一群人有手有脚的,是在指望我一只猫开门吗?”
春生伸手推开门,追问道:“那师父现在知道祝家为什么要那么多墨水了吗?”
“谜底就在谜面上。”玄猫用爪子拨了拨被风带过来的碎纸屑:“传言里知异斋的墨邪性,我还只当是朝里岚天师政敌放出来抹黑岚家的谣言。没想到啊,岚钟才那小子,还有他哥岚钟运,还真偷偷在墨里搞鬼。祝家定的那批墨,在熬鹿角胶那一步加了天师府的符水。”
“这事算机密吧,你怎么知道的?”岚玄清插话。
“这天下没不透风的墙。我自有我的办法。”玄猫云山雾绕诌了一句,绕开话题:“那符水是滋阴的,能吸引魂魄附身。但魂魄一旦进去了便只能听人差遣,再无可能出来。”
岚春生挠挠头:“那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祝吠疣怎么还有祝漠迟那时候的纸人啊?”
“这么损的绝户计也就岚钟运想得出。”玄猫一脸厌恶,“这批魂魄不是当时那批,是最近地府失踪的那批魂灵。当时祝府炼魂强运,驱使游魂作恶太多,就算有天师罩着,也难掩颓势。后来不知怎的祝漠迟突然失踪,之后与祝家邻近的几家朝廷命官家里接连死了好几口男丁,祝家却死灰复燃了般又风生水起了。天师府当时也在祝家附近,但并未受到波及。”
“岚钟运是最后一任天师了吧,他儿子岚泰顺我记得后来参军了?”岚玄清插话。
“嗯。先前托关系去了乌朝水师,后来太后诞辰大削军费,海军眼见得一艘船都凑不出来,便去陆军当了个将领。后来外面联军入侵时候,他手下军心涣散,逃得逃死的死,就他轴得很,一定要和洋鬼子拼个鱼死网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比他父亲像个人。”玄猫回,“刚才说到哪了?哦祝家。祝漠迟的尸骨就被埋在这座宅子底下。也不知道那老东西究竟是自愿成了祝家的养料还是被迫的,总之他成了鬼也没消停,帮着祝家后人做了不少缺德事。我们聊天这会薛仇二人应该已经把他解决了。接下来就是阳间人的事了。”
正说着话,就听里面一声吼:“私闯民宅,还砸坏我那么多东西,我报警抓你们!”
“就你这种拿别人保命钱享乐的败类,也配提什么律法?”里面传出仇钺仲一声冷笑,紧接着又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连带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落一地。
“那是我祖宗的供果盘!你们这样不尊重老祖宗,不怕遭报应吗!”里面那个男人歇斯底里道。
“呦,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一块木头牌子就保得了你家永世平安?”是薛酩麓的嘲讽声。“你那祖宗早下去伏法了,掀不起什么波澜。我看一会警察来了你也老实交代,争取个从轻处置。不然你这许多罪名,什么侵吞国有资产,什么行贿,什么偷工减料,单拎出哪个都够判你一壶的。”
玄猫听着声踱过去,趴在薛酩麓脚边抬爪够了够他裤子上垂下来的束带。薛酩麓一低头,看见玄猫脸上表情柔和了不少,撇了眼前闹剧蹲下来把猫抱起来挠了挠它下巴:“哪来的猫,怎么在这大宅子里?这皮毛跟缎子赛的,怕不是吃宅子里死人肉长起来的。”
“你才吃死人肉。”玄猫张口衔住薛酩麓的手。
薛酩麓听见是摩洛维尔声音一愣,随后尴尬笑笑:“呦,哈哈,原来是陈道长。您怎么有闲心变猫玩了?气息这么弱我都没察觉。”
“这倒稀奇,给我抱会。”刚对着对面祝吠疣一脸怒气的仇钺仲听薛酩麓的话也回转身来,脸上不觉多了些亲和。
玄猫松开嘴任仇钺仲接过去,抬爪勾住她衣服越过她肩头看向她背后背着的哭丧棒:“荼云酆赔了你根新棍子?”
“托您的福,几百年没更新的老物件被你那一折,老大直接给我换了最新的复合材料,一百个你也掰不断。老大说下次我们延误案情就用这玩意打我们。”仇钺仲玩笑里带着点无可奈何。
“披着现代法庭的壳办旧社会仵作的案。新时代老封建。”玄猫嘀咕一句。
“骂得好,有种你当她面说一次。”薛酩麓一乐。
“我竖敌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个地府通缉犯身份抬身价。”玄猫抬爪子拨弄着仇钺仲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这次我们帮了你们大忙,是不是也该请我们喝一杯?”
“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仇钺仲搓搓玄猫,“还是爱喝口白的?”
“年纪大了喝不了烈的,来点红的差不多得了。春生也不能喝度数高了。”玄猫伸出爪子刮了刮那哭丧棒,剐蹭面顿时冒起火星:“确实挺硬。但要掰也不是掰不断。”
“你消停点吧。那棒子断了差点扣我半个月工资,理由还是什么不会协调关系,惹是生非……”仇钺仲把猫从肩膀上抱下来放到地上,“你去咬老薛的铁链子,能咬断算你厉害。”
“诶我说,你们还聊上了。我告诉你们,一会警察来了你们都得进看守所!”边上祝吠疣看着几人聊天终于忍不住了,“还有这猫怎么会说话?”
“这不巧了,我刚让春生跟警察那边联系,一会看看他们来是处理你还是处理我们。”玄猫一趴,悠闲晃起尾巴尖。
“你干的那些事,那警察跟我们都说了。”岚玄清沉着脸走进近,“你知道你们家失火时候,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去灭的火吗?你一个做消防器材的土老板,知道花钱打通关节拿竞标,不知道好好搞生产,在涉及生命危险的家用消防设备领域偷工减料。那些生命能用金钱度量吗?”
“那关我什么事?消防那边都出鉴定了,自己家小孩不管好,留她一个人在家。那小孩闲着没事动煤气灶,起了火就算了,本来烧死了再生一个不就完了,那消防员都知道那栓里出不来水了还往里冲,不是找死吗?再说,我们货出厂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到他们那就出不了水?你们怎么不去找管建房管水的部门麻烦,也不去找管我们消防器材的应急管理部门麻烦,就来找我这好捏的软柿子?还有没有天理了!我看你们和他们都是一伙的,就想把我搞下去好让你们的人上!”祝吠疣朝着岚玄清怒道。
“你嘴里那个‘找死’的消防员救过你全家!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心吗?”岚玄清紧紧攥住住祝吠疣的衣领,尽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就是个想混口饭吃的平头小老百姓,没那么多社会责任感,别整这一套!你们知道我赔了多少钱吗?我也是受害者啊!”祝吠疣不以为然,一双顶精明市侩的眼直转。“你们这群人,现在耀武扬威的,等警察来了让你们知道谁是老大!我上面有人,现在法治社会,你们敢打我,我就敢讹死你们!我告诉你们,他们拿了国家的钱,灭火就是消防员义务!他死活的,关我什么……”没等祝吠疣说完,就见岚玄清身后一道黑影闪至身前,紧接着就听“咚”一声闷响,岚玄清一个激灵松开手,祝吠疣斜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他*的,你敢打我!”祝吠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咕哝着问候在场所有人的祖宗。
摩洛维尔紧攥着拳,一双深蓝的瞳眸里闪着若隐若现的红光,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喷薄欲出的愤怒,一步步向祝吠疣逼近。
“你要干什么?你……你别过来!”祝吠疣眼里难以掩饰恐惧,但依旧强撑着想找回面子:“我告诉你,你……你们这样是故意伤害!会判……判……”
摩洛维尔面无表情走到他身前,冷冷俯视着他。突然抬脚一脚踹向他腹部。祝吠疣神情从错愕转向惊恐,刚想张嘴,突然感觉脖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般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没等他反应,摩洛维尔又是一脚。
刚要爬起,便又被一脚踹回原处,一脚接着一脚。身后几位沉默地看着,有担忧的,有暗爽的。直到祝吠疣嘴里吐出血沫,眼神从不忿、挑衅变为纯粹的恐惧。
摩洛维尔缓缓下蹲,直勾勾看向祝吠疣的眼睛,微微一笑:“你的寿数将尽,收你的不是我,我只是来验验货。不错,到了下面,你会是张不错的人皮沙发。”
“咳,老陈,差不多得了。”看摩洛维尔踹得尽兴了,薛酩麓才装模作样接一句送他个台阶,“还有那个游魂,我们敬你生前是条汉子,没动手抓你。你要是害了人命种了因果,我们可救不了。松手吧,再掐着小心把他掐死了。”
“印象中没见老陈发过这么大火。”仇钺仲凑到薛酩麓耳边开口。
“我也没见过。他当时跟他上面那老大撕破脸时候也就这么气吧?”薛酩麓小声回道。
“那时候没这么冷静。不然也不至于被罚那么狠。”菲立安凑过来,“要是他不收着劲,普通人可受不住他一脚。”
“要不说荼老大稀罕他呢,看他这性情确实能和她尿一壶去。”薛酩麓一乐。
“让师傅去天垂足球队是不是能带着几年挤不进世界杯的足球队拿金牌啊?”春生也来热闹。
“想什么呢,你以为足球队真踢球的啊?”岚玄清一拍春生,“那是纨绔子弟度假的地,真踢出名堂有了对比,让外面人知道队里原本不过一群酒囊饭袋,不就是掀了人家饭碗?再说我看摩洛维尔现在木了,倒不爱掺和这些事。”
“嘀咕什么呢,这么热闹。”摩洛维尔掸了掸身上的土走过来,“一会警察来了说是我打的也无所谓,大不了进去蹲几天。”
“他寿数将尽了,看这伤势死前应该说不出句整话。你那么擅长抹除证据,现场又这么多目击证人,想不进去也容易。”薛酩麓开口。
“可……”摩洛维尔神色略有些动摇。
“别死脑筋了,你还答应我今晚变成猫去我家做客。你要是进了局子可就食言了。这东西都不算人,踹了就踹了,为他进去蹲几天,就为了什么破法条,值得吗?”菲立安一把揽住摩洛维尔,低头出其不意在他面颊上啄了一口。
摩洛维尔脸一红,推开菲立安微微皱眉:“你这人……算了。那痕迹一类你处理吧。”说罢他摘下帽子往地上一甩,又化作只玄猫伏在地上打盹。
“诶,那个游魂,你看这一堆人帮你妻子,你心愿也了了,带着孩子跟我们走一趟吧。”仇钺仲朝着半死不活的祝吠疣方向喊了一声。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关女士的。”打扫着“自家猫闯下的祸”的菲立安抬头朝站在祝吠疣边上的游魂开口。
“合着你们几个都能看见他?”岚玄清一头雾水地看向几人看着的那片空地。
薛酩麓一乐,拍了拍岚玄清肩膀:“不要气馁,没有阴阳眼的道士有大把。你天赋一定点别处了。”
岚玄清一撇嘴,从包里掏出根拂尘逗猫去了。
“靠,你当我真猫啊会扑这种东西!”玄猫朝岚玄清弓背哈气。岚玄清不语,只是把拂尘在猫眼前晃来晃去。玄猫凶狠的目光随着拂尘的毛来回晃动,嘴里发出一串低吼声,终于忍不住伸出爪子试图抓住拂尘。岚玄清手一抽,那拂尘正悬在玄猫头顶。
玄猫扑了个空,仿佛意识到什么,喉咙里滚出一串夹杂着尖利叫声的低吼,听起来骂得很脏。随后任岚玄清怎么逗,它都把头一埋不再理会了。
那游魂没迟疑,默然牵着女孩的手跟上了黑白无常。
就当要踏入黑白无常支起的通向流滞层的裂隙时候,那游魂转身看向岚玄清众人,费力地张开嘴,一张一合。
虽只发出了咿呀声,但除了看不到游魂的岚玄清,其他人都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要照顾好枚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