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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一直在工作和生活间来回奔波,忙碌琐碎又平凡,以至于忘记日子逝去如雨水落地,永不再拥有,直到某次不经意的抬眸,发现周围的一切变了颜色,却是深秋悄然而至。
赶在冬天来临之前,夏立想多带珍珠去家附近的公园,她觉得孩子可以不去兴趣班,但是公园一定得去,既锻炼身体,又保护眼睛,还不用花钱,有时坚持一项最简单的事情,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深秋时节,草地泛黄,树叶稀落,好在阳光和煦微风拂面,温暖舒适。珍珠刷遍公园游乐场的所有项目,又荡了会秋千,和夏立来到一大片草地。一条弯曲的小径贯穿整个草坪,有很多家庭在此露营,大人们围炉煮茶,孩子们奔跑游戏,这里充满她和前夫陈明淳的回忆。
夏立和珍珠玩飞盘,母女俩都很享受这种有趣简单的互动。珍珠边扔边捡,“嘻嘻哈哈”笑开了花,女儿的笑容治愈了夏立,她尽兴投入,一时用力过度,飞盘被扔出时迅速旋转,落到很远处,珍珠跑过去捡。飞盘被人捡起,珍珠抬头一看,是位陌生叔叔。
“那个是我的。”珍珠翘起嘴巴,盯着那人,声音怯生生的。
庄若飞打量珍珠,表情冷淡,把飞盘递给她。
夏立跑过来,与庄若飞目光对上,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笑脸相迎,说:“庄校,好巧。”
庄若飞神情淡定,丝毫没有看到熟人的惊讶。其实他早就看到母女俩,只是不想打扰,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这场景能让他回忆起很久前的快乐。他颔首,看了眼珍珠,问:“你女儿?”
“嗯。”夏立对珍珠说,“珍珠,这位庄叔叔是和妈妈一起上班的。”
珍珠仍旧怯生生地看着庄若飞,对方并不理会。
“妈妈,我想玩飞盘。”珍珠拉着夏立的衣角。
场面有些尴尬,夏立忙说:“等下再玩啊。”又转向庄若飞,问:“你不在家陪庄懿吗?”
“外婆陪他。”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看看他。”
“下周。”
珍珠在一旁看着两人,好奇地问:“妈妈,你要去看谁呀,我也想去。”
“我去看一个大哥哥。你不能去。”夏立柔声说。
“我为什么不能去?”
夏立一时语塞,看了眼庄若飞。
“大哥哥现在身体不好,等他身体好了,你再来看他。”庄若飞终于开口,夏立发现他和珍珠说话时眉头舒展,语气柔和。
“庄校,你怎么会来这儿,离你家挺远的。”
“我和朋友约在附近谈事情,结束后就到这儿走走。”庄若飞说。
“这个公园挺好,春天的时候,这里一片绿色,我常带女儿来。”夏立没话找话。
“你女儿长得不像你。”
夏立沉默。
“你扔飞盘时的样子可真不像平时的你。”庄若飞笑着说。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了,夏立猜测,她好奇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样子,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
“妈妈,我饿了,想吃蛋糕。”
夏立没离婚前,日子过的滋润,经常和珍珠在公园里一家名叫“明日晴”的咖啡馆吃蛋糕,喝鲜榨橙汁。离婚后,夏立渐渐体会到单亲妈妈谋生不易,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她肩上,鲜榨橙汁一杯三十多块,一块切好的扇形小蛋糕也要三十多块,远不如在家自己动手实惠,稍稍算账,这种可省可不省的消费就被她自动剔除了。可是珍珠不会算账,她只知道蛋糕好吃,可是妈妈现在不买了。
珍珠这样一嘀咕,夏立左右为难。庄若飞就在旁边,她无论买还是不买,都很窘迫。
“正好,前面有家咖啡馆,我们去那坐下聊天。”庄若飞说完,只管大步往“明日晴”的方向走去。这人不在学校,还摆领导架子,现在我是自由的,不是他的属下。夏立暗忖,只管自己慢慢走。这一小段路,庄若飞走的快了,见夏立没跟上,竟然放慢脚步等她。珍珠倒是美滋滋的,像只脱缰的小野马,一下子冲到最前面。
“明日晴”坐落在公园河边,掩映在一片片宽大的芭蕉叶中,闹中取静。珍珠早就跑到吧台,看着玻璃窗内的美食馋涎欲滴。
庄若飞给珍珠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橙汁,再要了杯美式咖啡。点完,他转向夏立,问:“你喜欢喝什么?”
“我和珍珠喝一杯,她喝不了太多。”
庄若飞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随即扫码付钱。
三人坐在店内一靠窗位置。正当夏立绞尽脑汁想和庄若飞聊点什么时,一声响亮亲切的“爸爸”从珍珠口中蹦出,她已经很久没听珍珠叫“爸爸”了,立时呆愣,失神半晌,她脑子像被突然间抽空,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珍珠早已跑到咖啡馆外的露台,想和爸爸亲近。夏立顺着珍珠跑的方向,看到前夫陈明淳,他身旁是那个夺走她婚姻的女人,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两人,现在就这么好好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那女人已经肚大如萝,算算时间,正好在自己万般痛苦时,他俩浓情蜜意。
陈明淳很久没见珍珠,突然听到女儿喊她,对他仍旧亲切,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都在,他惊喜交加,可目光与夏立短暂相遇,就不自觉地避开,脸上现出极不自在的神情。
夏立回过头,阴沉着脸,闷声说:“我现在就带珍珠走。”
庄若飞冷眼旁观,冷笑:“这么着急走,点的东西还没到。”
“我不吃了。”
“又不是给你点的。”
夏立顿了顿,一时语塞,说:“我打包带走。”
“遇到困难就想逃避?走什么走,在这好好演戏。”庄若飞好像看透了她,目光冷峻,以命令的口吻说。
夏立被他说中心事,心中懊恼不已,生气地说:“我不想演戏,也不会演。”
庄若飞冷笑一声,突然挨到夏立身旁坐下,压低嗓音说:“你一走,他们就舒坦了,你前夫看到你这么怂,肯定一点都不后悔和你离婚,你女儿还会哭,亏不亏?”
夏立略一琢磨,觉得他说的有理,问:“我该怎么做?”
庄若飞瞅了她一眼,随口一说:“我做你男朋友,我们一起去和他打声招呼。”
夏立惊讶的说不出话,分不清这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怎么,我这样的不够做你男朋友?”看似漫不经心的自嘲,却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夏立来不及细想,反正有这样外表出众的人做男朋友,在陈明淳面前挺有面子。至于那女人,让她多看看珍珠和陈明淳的父女互动也好的,这样她就知道即使夫妻缘份已尽,都无法抹掉女儿在爸爸心中的地位。
夏立心一横,不知哪来的勇气,把手搭在庄若飞手上,双眸温和,柔声细语地说:“去吧。”
庄若飞反倒惊讶于她出其不意的举动,像是对他评价的反击,又像内心接受这份感情,他觉得夏立真不是个有演技的人。
庄若飞立刻反手牵住夏立的手,和她挨的紧紧的,一起到了陈明淳跟前。
陈明淳见夏立和一个陌生男人朝自己走来,再看两人的表情,早已猜到几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夏立忍着恶心,给两个男人分别做了介绍。陈明淳向庄若飞礼节性地问好,庄若飞却只是蜻蜓点水般一笑而过,吝啬到连句“你好”都没有。
“你现在在哪里上班?”陈明淳没话找话。这种场合,只有多说话才会冲淡尴尬的局面。
“学校。”夏立冷冷答道。
“学校好,你本来就想做老师。”说完,陈明淳看了眼庄若飞,竟有种“我更了解她”的优越感。
庄若飞了然,眼神冷漠,心中不屑。
这时那女人白了陈明淳一眼,娇声说:“学校里又不只有老师,还有编外的工作人员呢。”
说到夏立的痛处,她不吭声,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庄若飞微微一笑,说:“学校里编外和正式员工都是靠自己的正当劳动换来收入,不是靠偷靠抢。”说到“靠偷靠抢”,他特地提高音量,放缓语速。
这下轮到那女人心里不痛快了,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脸上挂不住了,陈明淳也同样沉着脸,一言不发,好奇夏立找的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夏立看向庄若飞,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情。
珍珠听着大人们讲话,觉得特别没劲,她在陈明淳旁,吵着说:“爸爸,和我玩和我玩,你好久没来看我了。”陈明淳碍于现任妻子在场,不想和珍珠表现的过于亲近。夏立被珍珠的话搅得心烦意乱,好在这时蛋糕和橙汁已经上桌,她才能把珍珠乖乖拉走。
回到自己这桌,夏立坐了下来。她情绪低落,心事写在脸上。庄若飞仍旧挨着她坐,距离近到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烟草气息。夏立不像之前那样拘束,或者说她根本不介意和庄若飞挨的如此近。庄若飞一副自在随意的模样,凑近夏立说:“演戏演全套,人家还在那看着呢。”
夏立反应过来,说:“我真想离开这里,不想演戏。”
珍珠埋头吃蛋糕,嘴上一圈白白的奶油,眯着眼睛朝他俩笑。
“怎么不吃了?”庄若飞问,这语气就好像他把珍珠当成自己女儿,他的演技可真好。
“可以都给我吃吗?”珍珠笑嘻嘻地问。
“当然了。”
珍珠又埋头吃起蛋糕。
庄若飞看向夏立,冷冷地说:“你这样子真没出息,难怪那男的不要你。不过话说回来,婚内出轨,这种渣男不要也罢。”
夏立白了他一眼,仍不说话。
正说着,陈明淳和那女人准备离开,他招手让珍珠过去。珍珠一溜烟跑到远处爸爸那,夏立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珍珠回来时,撅着小嘴,板着脸,一副失落不开心的样子。
“妈妈,我想现在和爸爸玩,可是他说我马上就是姐姐了,等那时候让我来看看弟弟,再和我玩。”
“那就以后再玩吧。”夏立轻描淡写地安慰道。
“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同学爸爸带她们去迪士尼,我也想!”珍珠嚷嚷着。
夏立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热闹,把自己这个瓜吃的汁不剩,一阵火气上来,提高嗓门说:“走!”边说边把珍珠拽走,她再也不想在这儿丢人现眼。
珍珠边哭边走,庄若飞跟上,到了外面,一把抓住夏立手臂,厉声喝道:“够了!孩子没说错没做错,错的是你俩。”
“我错在哪了?”夏立满腔怨气。
庄若飞继续说:“憋闷无趣,你这样确实不讨男人喜欢。”
夏立被他的话刺激到了,就像火药桶被点火。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带着十足的火药味反问:“我为什么要讨男人喜欢,我讨自己喜欢不行吗?”
庄若飞一愣,随即讥笑:“你讨自己喜欢了吗?我看你讨不了男人喜欢也讨不了自己喜欢,讨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很难讨男人喜欢。”
他说的没错,一直以来,夏立都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今天就这样被这人赤裸裸地揭开伤口,旧伤复发,痛得她眼眶湿润。
“别人都说你说话如沐春风,为什么对我讲的那么直白不留余地?”
“我知道你会讲真话,所以我喜欢对你说真话。”庄若飞冷俊的目光中交织着些许温暖。
“原来你想听真话。”夏立笑的很无奈,她把飞盘给珍珠,让她在旁边玩,然后对庄若飞说,“我现在就和你说真话。在很久以前,我不是现在这样子。那时我很年轻,有梦想,认真努力,有爱情,一心付出。可是考教师编没过,考研失败,和他结婚生子,没有老人帮衬下做了家庭主妇,天天在孩子和家庭中忙碌,以为有爱情和家庭就足以弥补遗憾,结果落的一地鸡毛。”
庄若飞专心听着,问:“你现在工作做的不错,但那不是真正的职场,趁还年轻,有想过再搏一下吗?”
“有。”夏立注视对方,眼神坚定有力。
“有想法当然好,还要有不顾一切的行动。”庄若飞看着夏立,双目炯炯。他停顿片刻,接着说,“同样努力,10分和5分效果完全不同,还有10分的有用功和10分的无用功,效果完全相反。”庄若飞突然嘴角带着笑意,继续说,“我最反感把照顾家庭当作不作为的理由。真有很想做的事,一定会排除万难。”
一番话狠狠戳中夏立的弱点,她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不能动弹,一时静默无言,不知是谢他还是厌他。最后,她带着不甘心的语气反击:“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哪所大学毕业?学什么专业?”
对方沉默,他确实不知道。
最后,夏立还是说了句“谢谢你。”
“不必。”他顿了顿,看看智能手表,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陪庄懿。”说完沿着小路走了,在前方拐弯,被树叶挡住了逐渐远去的背影,只留下夏立站在原地,脑子里仍回荡着他番才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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