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也要喝甜汤

　　金灿灿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什么，什么意思？”

　　“姐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把视线投在那碗不成形的姜撞奶上，“我明天再做一碗给你吃，这回一定能成功的！”

　　叶昕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眼见着糖水铺刚开始有点起色，她不打算放心思在别的事情上面。再说，金灿灿与自己，总归是年纪相差太大，又是员工与老板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良缘。

　　“昨天的事，你还是忘了吧。”

　　她自知自己做得不对，又补充道，“要是你觉得为难，不想留在我这里了，我可以介绍你去别的店铺工作。”

　　金灿灿更难过了。

　　人类的世界很复杂，但他知道，亲亲是表示喜欢的意思。

　　隔壁凉茶铺的电视机里，也是这样说的。

　　可是为什么，姐姐昨天喜欢自己，今天就不喜欢了呢。还想着把自己介绍给别的地方。

　　他的小脑袋瓜没搞懂。

　　金灿灿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蜷缩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大半夜，他跑去了宠物医院，见苟医生。

　　金灿灿在诊室里急得团团转，“你说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苟医生拿梳子理着自己打结的毛发，“早跟你说了，人类是最奸诈的，你就是被她给骗了，她就是看你长得帅，想吃你的豆腐。”

　　“姐姐才不是这样的人……”

　　苟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狗无药可救了。

　　“你啊，还是把心思放在修行上吧。”

　　金灿灿化形未到半年，还处在危险期，若有不慎，便会容易显出原身，甚至有修为倒退，走火入魔之风险。

　　可他如今一心都想着叶昕，根本没心思听苟医生的嘱咐。

　　金灿灿一晚上难以安眠，叶昕自然也是。

　　那碗猪肝粥她一吃就知道，是自己常去的那家店做的。往日吃起来，只觉得猪肝脆爽鲜甜，但今日只喝了几口，便喝不下了。

　　于是晚上她又拿出宋小波的律师证，开始打小人。

　　第二日，糖水铺照常开门。

　　逃避不是办法，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叶昕熬糖水的时候，不断给自己加油鼓劲，我可是老板啊，没有理由竟然还要躲着一个小小的员工！

　　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对金灿灿解释，还在心里默默演练了一番。

　　那日自己所为，只是一时间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样说，他应该懂吧？

　　出乎意料，金灿灿并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了。

　　他的脸上并不见丝毫的颓色，一如既往地咧着嘴对她笑，乐呵呵地跑前跑后，勤快得很。

　　只是嘴上的称呼变成了老板。

　　叶昕有点后悔，心里更是无端端生出些愧疚，甚至竟然还觉得难过。

　　说来也好笑，之前是她义正言辞跟金灿灿划清界限，现在竟然又想要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过了三日。

　　一大早，天文台就发出红色预警信号。

　　叶昕昨日就吩咐过金灿灿，这两天糖水铺歇业，等台风过后再开门。

　　好不容易能睡一个懒觉，她躺在被窝里睡得昏天暗地，要不是实在太饿，她都不想爬起来。

　　这回的台风在粤西登陆，对穗城的影响并不大，但依旧下了几场瓢泼大雨，天井内新栽的小树苗又倒了。

　　叶昕睡了两天，心情十分不错，哼着歌去糖水铺。

　　然而糖水铺门前的铁闸紧闭。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六点半了，平时这个点，金灿灿应该早就来了。

　　难道是他睡过头了？

　　叶昕敲开梅姐的家门，找金灿灿。

　　走上阁楼，却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头边上放了几件衣服，除了桌子上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外，房间内并没有其他的杂物。

　　她很是疑惑，连忙打电话给他，但电话响了很久，都不见有人接听。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梅姐最后一次见他，便是昨日晚上，当时他借用了梅姐的厨房，用来煮姜撞奶。

　　“他做了很多碗分给我们，你别说，还真挺好吃的。”

　　至于他到底去了哪里，自然是无人知晓。

　　叶昕离开梅姐家，回到糖水铺中。

　　人不见了，但店铺的生意还要继续，她急急忙忙地熬起糖水来，脑内持续放空，挂念金灿灿。

　　按照金灿灿的身高和体格，比起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叶昕更觉得，应该是他主动离开了。

　　是恼了自己，从此消失了么？

　　可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走了。

　　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店铺里仿佛还有他忙碌的身影。

　　要是准备打烊了，他都会兴奋地凑到自己身边，用那双澄澈的眼睛，含笑看着自己，问还有没有剩下的糖水。

　　他喜欢捧着一大碗糖水，坐在门边，看街上的景色和行人。

　　圆圆的小脑袋几乎要埋在碗里，猛吃几口又抬起来看看四周，叶昕站在他身后，总觉得很好笑。

　　但如今，店铺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叶昕神情恍惚，看了一天的店。

　　晚上在附近买了份牛肉拉肠，牛肉嫩滑酱油香甜肠粉皮薄如蝉翼，是一份极好的肠粉。

　　但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准备打烊的时候，门外传来啪嗒啪啦的声音。

　　她往外头看去，呆滞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激动地跑过去，“旺财，旺财，是你吗？”

　　小金毛站起身，往她的怀里扑去，咧开嘴巴伸出舌头，到处乱舔。

　　“旺财，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失而复得，叶昕喜不自胜，一瞬间将金灿灿的消失抛之脑后，连忙抱着小金毛仔细查看，见他皮光水滑，精神奕奕，才放下心来。

　　若是在外头流浪，身上的毛发断不会被打理得这么好，看来应该是有好心人，收留了小金毛。

　　她捧着小金毛的狗头仔细端详，又用鼻子蹭了蹭它的小鼻头，“这回你可不许乱跑了，知道没有？”

　　叶昕把狗牢牢地抱在怀里，顺了顺它的毛。

　　忽然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自己沐浴露的香味。

　　她又嗅了几下，确认自己没有闻错，小金毛的身上，居然有一股和自己沐浴露一模一样的香味。

　　看来这位收留旺财的好心人，品味和自己差不多，居然这么巧，用同一款沐浴露。

　　还好今日卖剩几份鸳鸯糊，她热了热，然后装了一小碗给小金毛，又撒上几十颗狗粮。

　　它把头埋在碗里，连狗粮都吃得干干净净的，用舌头把狗碗推到角落里才肯罢休。

　　叶昕蹲下身摸了摸毛茸茸的小狗头，“好啦好啦，你不能吃这么多，知道吧？”

　　她忽然心里一抽。

　　摸小金毛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摸金灿灿的头。他的头发又蓬松又软，脑袋也是圆圆的，手感很好。

　　小金毛用舌头舔舔她的手掌，又用狗背蹭了蹭她的大腿。

　　抱着狗，叶昕回到了家。

　　西关大屋地板都是砖做的，狗躺上去特别凉，她之前特意买了一个小狗窝，是香蕉船形状的，只是之前一直没用得上。

　　如今小金毛回来了，香蕉船被她从杂物间里翻了出来，摆在床边。

　　小金毛绕着香蕉船走了几圈，又闻了闻，舔了舔小鼻子，最后才躺了下去。

　　叶昕在狗的呼噜声中逐渐入梦，金灿灿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梦境中，然后和小金毛的身影融为一体。

　　睡梦中的她，吓了一跳，不禁大喊了一声，瞬间醒了几分。

　　叶昕闭上眼不停念叨，还好是做梦，要是真的我岂不是吓死了。

　　她睡眠本就浅，又做了这个奇怪的梦，一晚上醒了好几回，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

　　紧闭的眼皮已经觉察出外界的一丝光亮，她只好长长地发出一阵哀叹，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床边。

　　叶昕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缩到床尾，那人也吓了一大跳，往后撤了几步，一个后仰摔在了地上。

　　她眯起眼睛看，才发现地上那人的身影有点熟悉，再看多几眼，才认出这人，居然是消失的金灿灿。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昨天跑哪去了，””

　　金灿灿从地上爬起来，束手无措地站在门边，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叶昕捂着胸口下床，“你怎么进来的，大早上站我床边干嘛呀，吓死人了。”

　　她用脚去找地上的拖鞋，才意识到，床边的香蕉船里，没有小金毛的身影。

　　“旺财呢，你有没有见到旺财啊，它昨晚还在的啊？”

　　叶昕在房间里四处找寻，金灿灿却依旧扒着门边，一动都不动，“我、我……”

　　她抬头看他，“你快帮忙一起找呀，栋在这里干什么？”

　　在昏暗的阳光下，她竟然看完，金灿灿头上，有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她揉了揉眼睛，又开了灯。

　　他连忙夹着屁股往楼下跑去，他一转身，露出一条长长的狗尾巴。

　　叶昕傻了眼，差点就要滚下楼梯。

　　金灿灿逃到一楼，也不敢出门，只能又躲去了厨房的壁橱下。只可惜他现在已是人形，壁橱根本塞不下。

　　他把头趴在膝盖上，忍不住小声啜泣，姐姐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定会觉得很害怕吧，说不定就会把自己赶出家门了……

　　要不是那该死的台风，他也不会被一道惊雷吓得现出原形。

　　惊慌失措的金灿灿，在最后关头打开了房门，把手机咬在嘴巴里，趁着没人留意，悄声溜了出去。

　　苟医生告诉他，那是因为他化形时间太短，在恐慌的情况下，就会容易现出原形。想要变回人身，得静候时机。

　　但没想到时机那么快就来了。

　　方才睡觉的时候，叶昕大叫一声，他吓了一跳，立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再低头一看，自己胖乎乎的小肉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手。

　　叶昕稳定心神跑下楼，很快就找到了躲在厨房蜷缩成一团的金灿灿。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试探性地叫唤道，“……旺财？旺财？”

　　听见叶昕的叫唤，金灿灿的两只耳朵动了动，但他依旧把头埋在臂弯里，不肯抬起来。

　　她蹲下身看他，忍不住戳了戳那毛茸茸、软乎乎的耳朵。

　　狗耳朵本是耷拉下来的，被她一戳便竖了起来。金灿灿抬起头，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泪眼朦胧，“姐姐……”

　　完了。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

　　他想起苟医生嘱咐过自己的话，“千万不能在人类面前露出原形，不然无论他们有多么喜欢你，也会觉得你是个怪物。”

　　怪物，自然是不容于天地的。

　　金灿灿多么想自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类，这样的话，或许就能早一点结识叶昕，或许就能理解她的全部世界，或许就不用担心会随时被她发现原身而遭到厌弃。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无力。

　　“姐姐，你不要看我，你不要看我……”金灿灿背过身去，忍不住浑身开始颤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奇怪？”

　　叶昕柔声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会呢，一点都不奇怪，很可爱呀。”

　　他流着泪问，“姐姐……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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