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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引路的太监把妙莲送到了明华宫门前。
宫门已大开,门内的院子里早跪了一地十余个太监和宫女。
为首的太监膝行上前,用略显尖细的嗓音朗声说道:“奴才得喜率明华宫众宫人请主子安。”说罢,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
他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们俯伏于地,整整齐齐地跟着说:“请主子安。”内中一个冒失的太监竟把头在砖地上磕出了“咚”的一声,我不禁有些想笑,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妙莲也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嘴角,笑道:“都起来吧。”然后吩咐我和菱儿,“放赏。”
好像有点儿宫斗剧内味儿了,我心中暗想。
银子和铜钱稀里哗啦地赏下去,自然换来一片谢恩声。引路的太监也领了赏,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我细细打量面前这干人等,太监们都身着深灰色长衣和黑色短靴,看上去颇为整齐。宫女们虽然身穿着青一色的天青色对襟小袄和长裙,却因为各自在衣饰上用了些心思而显得各不相同。衣裳虽是粗布的,她们却大都在领口袖口等处用各色丝线绣了或浓或淡的花纹,衣带的结法也迥然各异,虽然都长长地垂在裙边,但有的挽成式样不一的花结,有的拴着一两样小小佩饰。裙子直垂到脚面上,盖住了脚上的鞋子。我暗暗猜想,她们的鞋子肯定也各不相同。
妙莲的住处虽然叫做明华宫,其实既不甚明亮,也与华丽完全不沾边儿,只是一个有七八间房舍的院子,一色的青砖瓦和白粉墙,与太师府院落的格局差不多,只是房子更高大宽敞些。
最高大的那一间正殿就叫做明华殿,东西两侧各有一间略矮小些的配殿,都连着两三间更矮小的耳房。
得喜见我和菱儿四下张望,凑过来指指东配殿旁的两间耳房,笑嘻嘻地低声说道:“这两间是你们二位姑娘的住处,今儿个一早已经打扫干净了。”
我细看了一眼,那耳房好小好小,看不出里面都有些什么家当,不过我猜我和菱儿大多数时候都得和妙莲一起待在正殿或者配殿里。
得喜引着我们主仆三人走进明华殿。
进了殿门,绕过绘着花鸟的屏风,就来到一处很宽敞的厅堂,前半部分是客堂,布置得与我们觐见太皇太后所到之处有七分相似;后半部分居中摆着一套红木桌椅,想来是用餐的场所,后墙上开了一扇小门,得喜说那门通向明华宫的小厨房。
厅堂左右各有两室,左侧的一间供日常起坐用,唤作书房,另一间则是库房;右侧的两间一间用于放妙莲的衣饰,另一间布置成了卧室,装饰得比别处略华丽些,床帐围幔都是丝绸的,但颜色却并不怎么鲜艳,看上去反而有一种旧旧的感觉。桌椅床榻当然都是上好的实木,虽然都刻着精美的纹饰,但大体上都做得方方正正,见棱见角。我背着人悄悄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下,感觉硬梆梆的,一点儿也不舒服,有纹饰的地方尤其硌人。殿内的青砖地上这里那里都铺着大大小小的地毯,有羊毛的,也有丝麻的,都编织得十分精致,但也许是因为没有吸尘器的缘故吧,那些地毯看上去都有些灰扑扑的。
妙莲在书房里略坐片刻,宫女奉上茶来,她饮了半盏,就到对过的卧室去换上家常衣裳,打着呵欠说今晨起得太早了,困得不行,要小憩一会儿。菱儿和我服侍妙莲躺下,得喜安排两个小宫女守在门外听使唤,就引我和菱儿去耳房里用饭。
我边走边在心里暗自祈祷皇宫里给下人们的吃食能比太师府里的好一些,我觉得我现在的体重已经轻到再轻就得生病的程度了。
耳房的小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虽然还是粥,但所幸的是白米粥,而且煮得还算比较稠。菜仍然是菜汤,只是里面的内容略多些,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碟咸菜,好像是用一些蕨根之类的干菜腌制成的,我夹起一点儿尝了尝,入口极咸。
“还是宫里好,”菱儿含含糊糊地说,“粥里米多,碗也比咱们府里的大。”
我无奈地笑了笑,注意到她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下了大半碗热粥。
其实我也有些饿了,心里格外怀念能吃上干饭或者馒头的那些日子。
我在平城皇宫里的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开始了,完全不像我从前看过的任何一部穿越小说或者宫斗剧。
事实上,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宫斗。宫里上到太皇太后,下到扫地和刷马桶的仆役们一律晨光临窗则起,夕阳西下则息。我和菱儿自然已经按照宫里的规矩,换上了清一色的宫女衣饰。但令我颇感意外的是,太师府也并未给妙莲陪嫁多少像样的盛装丽服和珠宝首饰。她除了隔三差五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刻意穿戴得正式些外,大多时候都是家常妆扮待在明华殿里,脸上的妆容也淡淡的,有时候干脆就是素面朝天。
在太皇太后那里,我们有时候能遇到冯清。
我早就看出妙莲与她这位嫡出的妹妹并不亲近。姐妹俩入宫后从未互相走动过,偶尔这样见了面,通常也只是疏离地笑笑,彼此见个平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种寡淡气氛的影响,我觉得跟在冯清身后的曾经嚣张的蔓儿和菁儿看上去似乎也安分了许多。
其实,皇宫里如此安静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一直没有立皇后。而且皇帝还很年轻,宫里的女人并不多,除了新入宫的妙莲和冯清,只还有一位李贵人和一位卫贵人。听得喜说,她们都是宫女出身,被皇帝临幸了之后才依例封为贵人。
在太皇太后的宫里,我们也见过李贵人和卫贵人,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模样没有妙莲美,但看上去比冯清略美些。
我能读懂她们看着妙莲和冯清的目光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羡慕和妒意,因为宫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未来皇后的人选就在妙莲和冯清这姐妹二人之中。
但具体是谁,包括太皇太后在内,没人能说得准。
姐姐妙莲虽然生得美丽,论身份却是庶出;妹妹冯清虽然是嫡出,可惜模样却非常普通。当然,真正能定下皇后人选的只有皇帝一人,只是,宫里众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的人影了。
“北方的柔然,江南的刘宋,都是我朝的心腹大患啊……”太皇太后偶尔这样感喟一句,当然是在自言自语,她并不指望如妙莲和冯清这般从一出生就娇养在深闺的十四五岁小女子能懂得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太皇太后虽然也是女子,出生时贵为北燕公主,却在年幼时就国破家亡,被没入北魏宫中为奴,后来虽然巧遇在北魏宫中为左昭仪的姑母,有幸成为皇后,但皇帝崩逝后又遭遇乙浑之乱,经历的大风大浪远非常人可比。
“主子,奴才听守宫门的禁军们说,皇上此刻驻扎在洛阳呢。”得喜向坐在明华殿书房的临窗矮榻上的妙莲通报。
“洛阳在哪里呀?”妙莲似懂非懂地问。
我刚要随口说出洛阳在河南,想想这里是北魏,只好硬生生地闭紧嘴巴忍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得喜说,皇帝如何在妙莲和冯清入宫的第二天早上就挥师南下,征讨刘宋去了。
“二小姐,等皇上回来了……”菱儿说到这儿,本来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却忽然顿住,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是啊,等皇上回来了,又将会怎样呢?我也禁不住这样想。
“等皇上回来了,管保进宫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妙莲笑嘻嘻地打趣,用一根指头轻轻戳了一下菱儿的眉心。
我和得喜都扑哧一声笑了,连立在殿门边听候差遣的两个小宫女也忍不住跟着偷笑。
“二小姐怎么也这么说?”菱儿红着脸别过头去。
“还有谁这么说过呀?”妙莲笑问。
我蓦地想起在从太师府进宫的路上,冯清的侍女蔓儿曾经用这件事奚落过菱儿。
我看着菱儿那绯红了的并不漂亮的脸,心想,大家这么说菱儿,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皇帝看上她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吧。
妙莲又开了几句玩笑,打着呵欠说道:“好啦,都出去歇着吧,我也乏了,想睡一会儿,”
“是。”得喜躬身应道,后退几步,第一个出了门。
“菱儿也先下去歇歇吧,”妙莲笑着说,看了我一眼,“艾儿,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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