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夏

作者:云骸Clo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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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昙花


      对孔苍的调查,意外地顺利,又处处透着诡异。
      孔家父母常年在海外经营生意,对子女疏于照料。孔苍一年前从一所私立高中辍学,原因不明。校方记录语焉不详,只说她“因个人原因主动退学”。同学和老师对她的印象模糊,只记得是个“挺安静,有点孤僻”的女孩,似乎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然而,随着调查深入,几条若有若无的线索开始交织。
      孔苍辍学前,最后的社交记录显示,她曾短暂加入过一个名为“旧物新生”的手工艺线上社团,社团活动之一就是制作和放飞传统大型风筝。这与李佳艺案发现场发现的高强度风筝线残留物,形成了微弱的呼应。
      更关键的是,技术部门通过恢复孔苍废弃不用的某个社交媒体小号,发现了她辍学前发布的最后几条状态,充满了压抑和绝望的情绪。其中一条写道:“光鲜下的蛆虫,用蜜糖包裹毒药,你们真以为可以永远藏在漂亮的壳里吗?” 另一条则像谶语:“有些债,活着不还,死了也要清算。一个都跑不掉。”
      这些模糊的指向性言论,让孔苍的形象从一个简单的“失踪叛逆少女”,骤然变成了一个可能怀揣巨大秘密和怨恨的潜在关联者。她口中的“蛆虫”、“光鲜的壳”、“债”,是否指向吉允儿、李佳艺、朱芸兰、王红正、孔续这些人?他们共同构成了某个“光鲜”的圈子,而内部却爬满了“蛆虫”?孔苍是目睹者?受害者?还是……清算者?
      许裴盯着屏幕上孔苍那张证件照上安静甚至有些木然的脸,试图从中解读出足以连杀五人的决绝与疯狂。照片上的女孩,眼神空洞,与社交账号文字里透出的激烈情绪,仿佛割裂的两个人。
      “假设孔苍是凶手,或者与凶手有直接关联,”江叙在白板上划出关系图,“她的动机可能源于自身在这个圈子内遭受的某种严重伤害——可能是霸凌、欺骗、背叛,或者更严重的侵害。她的失踪,或许是策划的开始。但问题是,如果她还活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如何能如此冷静、有计划地连续犯下三起手法迥异却都极具仪式感的谋杀?力量、心理素质、对现场的掌控力,都远超常人。如果她已经遇害,那又是谁在替她‘清算’?”
      “非自然现象?”墨简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自己摇头否定了,“不可能,现场痕迹都是人为的。”
      但某种超乎寻常的“巧合”与“宿命感”,开始笼罩案情。比如,那风筝线,偏偏与孔苍可能接触过的社团活动有关。比如,每个现场留下的字条,都精准地“戳中”了死者之间某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本质。凶手对受害者隐私和弱点的了解,深入得可怕。
      为获取更多线索,警方对第三起命案的发现者——学校夜班保安老赵进行了正式询问。老赵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伍军人,在学校干了十几年,一向以认真负责著称。
      询问室里,老赵依然惊魂未定,搓着粗糙的大手:“俺、俺就是按点儿巡逻,后山那片平时晚上没啥人,但规定得走一趟。刚到林子边,就闻到一股怪味,像铁锈又像土腥气……俺拿着手电一照,就看到……就看到那红布,还有躺着的几个人……当时腿都软了,赶紧退出来打电话……”
      “之前巡逻,或者白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陌生人在附近徘徊?或者学生老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许裴问。
      老赵努力回忆,眉头皱成疙瘩:“陌生人……好像没有特别留意的。不过……说起来,大概一个月前吧,有天傍晚,俺看见一个女的,在林子外边站着,朝里面看,看了挺久。穿着帽衫,看不清脸,个子不高不矮,瘦瘦的。俺当时还想,是不是学生有啥心事。后来就没见过了。
      “女的?大概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
      “真看不清,帽子压得低,天也快黑了。感觉……挺年轻的,走路轻飘飘的。”老赵描述模糊,却让许裴心头一动。年轻女性?会是孔苍吗?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差不多十七八岁。
      “朱老师,还有王红正、孔续那两个学生,你平时有注意到他们经常去后山吗?或者一起出现?”江叙追问。
      老赵点点头,又摇摇头:“朱老师……有时候会带学生去那边‘谈心’,说是环境安静。王红正和孔续,他俩是常客,跟几个男生一起,有时候也带女生,抽烟、玩手机啥的。但具体是不是常跟朱老师一起,俺没特别注意……不过,有一次,好像是快放暑假那会儿,天都擦黑了,俺看见朱老师一个人从林子里出来,头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太好,走得特别快……”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进一步坐实了朱芸兰与某些男生在后山这种私密地点存在非常规互动,也印证了王红正、孔续属于那个核心圈子。
      对王红正和孔续家属的询问,则陷入了一种富庶家庭特有的疏离与程式化。
      王红正的母亲妆容精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红正一直很乖,就是朋友多了点。那个朱老师……我们做家长的,当然希望老师多关心孩子,但具体他们怎么交往,我们也不清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她反复强调儿子单纯、优秀,将可能的越界行为轻描淡写。
      孔续的父亲则显得更为冷漠,他长期在外,接到消息才匆匆赶回。“小续性格内向,不太会交朋友。他跟红正玩得好,我们觉得是好事。朱老师……听说过,好像对学生不错。其他的,我们不了解,工作太忙。” 对于女儿孔苍的失踪,他更是避而不谈,只一句“孩子叛逆,管不了”带过,眼神里没有丝毫寻找的意愿,只有麻烦缠身的不耐。
      这两家人的态度,让许裴感到一阵寒意。孩子们在他们眼中,似乎更像是需要维持表面光鲜的附属品,而非具有独立情感和可能陷入危险境地的个体。这种家庭的冷漠与疏离,是否正是滋生悲剧的土壤?孔苍的失踪,在这种家庭里,是否也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未曾激起他们心中应有的涟漪?
      禁毒支队那边,秦严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又一堆令人眼花的资金流数据龇牙咧嘴。陆夜明端着一杯浓咖啡走过来,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蹙。
      “同志,”秦严转过头,一脸严肃,“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目前我方在‘剿匪’工作上进展缓慢,但隔壁‘刑侦战场’形势可能更加严峻。许裴同志正深陷变态杀人狂魔的连环谜案之中,身心俱疲,急需友邻部队的关怀与支持,尤其是来自某些特定同志的精神慰问。”
      陆夜明抿了一口咖啡,眼皮都没抬:“说人话。”
      秦严凑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我是哥!你瞅瞅裴裴最近累成啥样了?你就不心疼?江叙可天天在裴裴眼前晃悠,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你再不抓紧行动,采取点有效措施,比如送个温暖、表个心意什么的,小心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我这是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报答陆家的养育之恩啊!”
      陆夜明放下咖啡杯,暗红的眼眸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秦严同志,你的精力如果旺盛到无处发泄,可以去训练场加练五十组负重折返跑,或者把项启程最近三个月所有通话记录的基站定位分析报告做出来。至于刑侦支队的案子,以及许裴的个人问题,”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他们有能力处理。不该我们插手的时候,别添乱。”
      “我这是添乱吗?我这是关心战友!”秦严痛心疾首,“哥啊,等你自己开窍,黄花菜都凉了!喜欢就去追啊!你当年卧底的时候,对齐烬城那傻叉的枪口都没怂过,怎么追个人就这么磨叽?你是不是怕被拒绝?我跟你说,根据我的观察,裴裴对你绝对不一般!那天在仓库他看你受伤那眼神……”
      “秦严。”陆夜明打断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秦严敏锐地察觉到他哥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你的观察很细致,但用错了地方。现在,立刻,马上,去把我要的报告整理出来。或者,你现在去跟苏烈比狙击,什么时候赢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提到苏烈,秦严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单身”之类的话,悻悻地拿起手机走人,打字声很响,仿佛在敲打他哥那颗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陆夜明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他当然知道秦严说的是事实,江叙的存在,许裴投入案件时的拼命,都让他心底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但眼下,齐烬城的阴影未散,项启程这条线正在关键时刻,许裴又深陷连环凶案的泥沼……不是合适的时机。他不能让自己成为许裴的干扰,更不能在这种时候,用个人情感去增加对方的不确定与负担。
      他的喜欢,是深夜默默关注的目光,是危急时本能挡在前面的身体,是电话里简短却带着温度的叮嘱,是相信对方能力的沉默支撑。或许笨拙,或许隐忍,但这就是陆夜明的方式。
      只是,看着秦严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陆夜明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有些念头,一旦破土,便再难彻底按回心底。
      刑侦支队,案情分析会,汇总了各方信息后,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孔苍的嫌疑在上升,但缺乏直接证据,尤其是她失踪后的行踪成谜。假设她是凶手或主导者,她的年龄、体力、心理状态,与作案表现之间存在巨大矛盾。”许裴总结道,“保安老赵看到的可疑女性,穿着帽衫,年轻,身形与一年前的孔苍有相似之处,但无法确认。”
      “王红正、孔续的家庭背景相似,都属于家境优渥但亲子关系疏离的类型。朱芸兰填补了某种情感空缺,但这种填补是扭曲的。”江叙分析,“凶手选择他们三人作为‘长长久久’的讽刺对象,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种畸形关系的本质。凶手很可能近距离观察过他们,甚至曾置身于这个圈子,或者就是这个圈子的牺牲品。
      “风筝线的线索,与孔苍可能有关联,但同样不能锁定。‘旧物新生’社团其他成员正在排查中。”墨简汇报。
      “还有一点,”许裴指着白板上三名死者的照片,“凶手对现场的‘布置’越来越精心,耗时必然增加。但他/她似乎总能精准把握时间,避开巡逻,从容完成。这意味着,凶手对学校环境,尤其是后山那片区域的时间规律、安保漏洞,非常熟悉。是内部人员?还是进行了长期踩点?”
      内部人员?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背脊一凉。如果是学生,甚至老师……
      就在这时,技侦部门的同事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许队,江副队,我们对‘长长久久秋绥冬禧’那张卡片进行了更细致的检验。在纸张边缘,发现了一枚非常模糊、几乎被擦拭干净的指纹残影,不属于任何一名死者。”
      “能比对出来吗?”
      “残缺太严重,数据库比对需要时间,而且成功率不高。但是……”技侦同事顿了顿,“我们在卡片纸张的纤维里,提取到了一种微量的、很特别的植物花粉,初步判断是……昙花的花粉。这个季节,焰州本地自然环境下几乎没有盛开的昙花。”
      昙花?夜中绽放,转瞬即逝。凶手在暗示什么?美好如昙花一现,终将凋零?还是自身就如昙花,只在暗夜动刀?
      诡异的植物证据,模糊的指纹,失踪的少女,扭曲的关系,充满宿命感和仪式感的谋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却又都蒙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凶手仿佛是一个精通人性弱点、熟悉环境、善于利用象征意义的幽灵,在焰州的暗处,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一场血腥的“审判”。
      许裴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感,如同置身于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每次以为接近出口,却发现只是另一个循环的开始。他看了看身旁同样眉头紧锁的江叙和墨简,知道这场与幽灵凶手的较量,还远未到分出胜负的时候。而窗外,夜色正浓,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等待着下一个“罪人”被拖入血腥的仪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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