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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迷魂瘴
东方天际开始泛白,看到从外面回来的三人,狐神大殿内正在闭目养神的紫衣女子猛地睁开双眼。
“大巫婆婆!您,您不是正在清心洞闭关吗?”看到座上的紫衣苗人女子,迈进门槛的御狐艳被惊了一跳。然而,看到紫衣女子看向自己时那严厉的眼神,少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缩着脖子躲到了大祭司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紫衣女子皱眉,看向受伤的苍老女巫。
没人回答。
紫衣女子面沉如水,对盘坐在地,连站起来都显得吃力的苍老女巫说道:“青牙,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老的女巫身子一震,抬起头,眼睛里恭谨的神色中掺杂了一丝畏惧。
大祭司低着头,默默地单膝跪在紫衣女子脚下。
座上的紫衣女子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居然有着这样的震慑力。看到她从座上站起,连御狐艳都禁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牙,你不说,是吗?那,我就用搜魂之术,到你的脑子里,亲自看一看吧,看到底是什么,让你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带着教主去以身犯险!”紫衣女子说着,抬起雪白细嫩的手掌,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苍老女巫。
牙婆婆的脸色瞬时更加惨白,眼睛死死瞪着紫衣女子伸过来的芊芊素手,嘴里惶恐不安地嘟囔着:“不,不,不要这样,紫玉姐,不……”
“大巫婆婆,”御狐艳见状大哭,上前抱住紫衣女子的腿,叫道,“不要这样对待牙婆婆呀!这,这事儿怪我,是我让牙婆婆带我去的,是我求她,让她带我去的!”
“哦?是吗?”听到御狐艳的话,紫衣女子倒是有几分诧异。
御狐艳哭着说:“昨天晚上,看到阿彻那样痛苦,我担心啊,我是真的担心他!所以,就想看一看,能把阿彻打伤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就……”
“你就被她利用了!”紫衣女子说着,放下抚向牙婆婆头顶的手掌,然后,叹了口气,转而怜惜地抚摸御狐艳脑后的秀发,就像在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孩子。
被紫衣女子那样抚摸着,御狐艳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头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抽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她的头脑也渐渐变得清明。当御狐艳不再哭泣,她已经在紫衣女子的怀抱中睡去。
“牙,你居然对艳艳施了暗术?”将御狐艳交给大祭司以后,紫衣女子蓦地转向地上的苍老女巫,生气地说道,“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量?难道你不知道,对她施下这种黑暗系的摄心术,可能会让她在以后的修行中坠入魔道吗?”
苍老的女巫双手用力绞着衣角,低垂着头颅,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看到她的样子,紫衣女子的眼神变了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难过的过往。
当她再次看向牙婆婆,眼中的神色也变了——有些茫然,又像是有些心痛。她轻声叹息般地说道:“青牙,你说,让我怎么处置你才好?今日,你就跪在这狐神像前,好好想一想吧,以后的路,你到底要怎样走下去?”
******************************
柳若莱感觉到,自己被人放到床榻上,紧接着,周围便响起乱哄哄的人声。也许,实际上,说话的人并不多,最多只有两三人,但,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吧,这样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也依旧感觉嘈杂。
“云扬,若莱她这……这是怎么回事?”是爹爹的声音。
“是御狐神教的人,若莱好像在前面的桃林与他们交手了。”大师兄说。
“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来偷袭吗?”
“好像不是,他们这次,应该是专程来找若莱的。”
“他们来找若来做什么?”
“唉,”看到大将军脸上诧异的神色,李云扬叹了口气,说道,“我赶过去的时候,这丫头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所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等她醒了,让她自己告诉我们了。”
“军医,若莱她怎么样?”看到给柳若莱诊治的军医把脉完毕,柳元景大将军赶忙上前询问。
军医是个四十多岁,看起来十分稳重的中年人。他恭谨地向着大将军和李云扬作了一揖,答道:“回将军,大小姐只是被人以内力震伤了肩胛骨,我给她敷过药后,休息个三五天,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听到军医的回答,大将军和李云扬两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哼,御狐神教!他们这是在向我挑衅吗?”柳若莱听到,爹爹恼怒地哼了一声,然后,一拳重重砸在了案子上。
外面重新归于安静,是爹爹和大师兄都出去了吧?柳若莱想着,但是,任她心里再如何清楚,可那个梦就像是魇住了她,让她怎么也无法醒来——
那天,林子里的感觉确实很不寻常。连清晨时分的明亮天光都笼罩上了黑色的雾气。尽管柳若莱在黑雾中行进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是,身旁的狐妖少年却一直脸色苍白地用衣袖掩着口鼻。
一路无话,他们顺利地走出了那片神秘树林。
树林就在辰州城外的山坡上,他们回到大将军府时,刚好赶上晨起的时间。趁着没人注意,柳若莱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正好碰到在房间里焦急等待她的玉瑱。
“天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去哪个烂泥潭里打滚去啦?”看到柳若莱头上的发髻散了,身上的衣服破了,上面还沾满了泥点子,一副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玉瑱就担心得要死。她赶忙打来热水,帮柳若莱梳洗。
这一整天过得都还算平静,只是爹爹一大清早就被瑞王府的人请走了,直到午饭时分也不见回来。
没准儿,是被请去调查昨天晚上地宫被袭的事了吧。只是,不知道如果爹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女儿所为,他会作何反应。想到这里,柳若莱暗暗吐了吐舌头。
午饭过后,爹爹终于回来了。进门第一件事,果然是黑着脸来找她。
“昨晚,瑞王行府被人袭击,而且,丢了重要的东西。”听到大将军这样劈头盖脸的开场白,柳若莱连忙满脸“惊讶”地问道:“啊?什么人这么大胆?”
看到女儿诧异的神色,大将军却狐疑起来:“这事,你不知道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们贴告示了吗?”柳若莱脸色无辜地问道,“爹爹,难道您是怀疑我吗?”
“那你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
“睡觉呗,还能干什么?”
大将军又询问了玉瑱,玉瑱也是这样说。
“瑞王府的人说,昨天侵入王府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那个女的所用的剑法,正是‘承光剑法’。至于那个男的嘛,好像没人认识。”大将军的语气终于柔和下来,叹了口气,说道,“若莱,在这辰州城中,除了你,爹爹真是想不出,还会有哪个女子会使用这套剑法。”
“所以,爹爹,您宁可根据那些人的话,来无端地猜测女儿吗?”柳若莱佯装嗔怒,气呼呼地坐到了椅子上。
“不,也不是这样的,若莱,爹爹没有怀疑你,只是……唉!”大将军说着,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柳若莱偷眼看着爹爹苦恼的神色。其实,她的心里很过意不去,但是,除了抵死不认,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过了半晌,大将军终于准备起身离开,在临走前,还郑重地对女儿一再叮嘱:“若莱,这件事与你无关,爹爹就放心了。可是,你记住,以后,尽量不要在人前显露你的剑法,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爹爹。”柳若莱乖顺地点头。
大将军怜爱地拍了拍女儿的头,转身离去。
送走爹爹,柳若莱站在庭院,忽然发现,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来帮她打扫庭院的少年,这一天却始终没有出现。
早上回来的时候,兰夜的脸色就很难看,尽管他说拿回狐丹很快就能恢复,但柳若莱却始终放心不下。
“玉瑱,你去帮我看看吧,兰夜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是,小姐。”
听到柳若莱的话,玉瑱颔首,疾步走出了映秀居。
自从她回来,玉瑱什么也没有问过。其实,什么也不用问,当爹爹来到映秀居后,玉瑱一定就已经猜到她昨晚都去做了什么。多年的相伴相依,早就让她和玉瑱有了这样的默契。无论她做什么,只要她不说,玉瑱就绝对不会问,但是,即使不问,她们也会绝对地彼此信任。
时间不长,玉瑱从外面急匆匆回来了。
“你说什么?兰夜不见了?”听到玉瑱带回的消息,柳若莱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还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哎呀呀,要死啦,你这丫头!”李云扬一下子从对面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抖着前襟被洒上的热茶。
“大师兄,我要出去一下!”
“哎,等等,你去干吗?”
见柳若莱说着就要往外跑,李云扬把肥壮的身体挡在了屋门口。
“我去找兰夜。”
“你找他做什么?”
“我怕他会出事!”
柳若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李云扬就是堵在门口不肯让开。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出去的!”李云扬皱起眉头,盯着师妹焦急的脸色。
知道这事在师兄这里肯定混不过去,柳若莱只好老老实实把昨晚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听完她的讲述,李云扬两道毛毛虫一样的浓眉都快拧成了一股,说道:“照你这么说,确实得赶快找到那小子!走,咱们一起去找!”
“若莱,玉瑱,你们快来,他在这儿呢!”找遍辰州城外的山头,李云扬突然在一座破庙的门口高声招呼道。听到大师兄的呼喊,柳若莱冲到破庙门前,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蜷缩着身体,倒在观音像前痛苦挣扎的白衣少年。
兰夜依旧是普通人类少年的模样,并没有恢复狐妖的半妖之身。
“兰夜!”柳若莱跳过去,揽住兰夜的肩膀,扶着他坐起身子。
“若莱小姐……你,你们……怎么来了……”兰夜睁开眼睛,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三人。
“兰夜,你这是怎么了?”玉瑱担心地问。
“是啊,回来的时候,你明明还好好的。”柳若莱话里带着哭腔。她感觉到,兰夜的身体正因为极力忍耐着痛苦而颤抖着。
李云扬突然抬起手,指着兰夜的额头,问道:“兰夜,你头上的那个,是什么?”
此时,狐妖少年的脸上已经没有半丝血色,紧皱的眉心间,有一片黑色的云样印记,看起来格外显眼。那个呈现出云朵形状的黑印,就像一团来自九幽的阴云,充满了不祥。
李云扬说着,向兰夜的额头摸去,然而,还没碰到,他的手又匆忙收了回来:“哎呀,好重的阴气!”
柳若莱也皱起眉头。是呀!这个邪门的印记是哪儿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可不记得,兰夜头上曾经有过这种东西。
“不要碰我!”看到柳若莱的手也向自己额头摸来,兰夜的眼神猛然间变得凌厉。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柳若莱赶忙悻悻地把手缩了回去。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兰夜靠在柳若莱的肩头,苍白的唇齿间吐出微弱的呢喃,“林子里的迷魂瘴好毒啊……人类的身体沾上一点点,都会腐烂掉……所以,这个印……你们……谁也不能碰……
“我想,我就要死了……我死以后……你,你们快点把我烧掉,不然……等我的身体腐烂掉……瘴气散出去,会害死更多人……”
狐妖少年黑色的眼睛里,光芒慢慢涣散开来。
“兰夜,兰夜!”柳若莱急得大哭,生怕他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再也醒不过来。想到狐妖少年说过,狐丹可以驱避毒物,柳若莱赶忙在狐妖少年的衣袋里,找到了他的那颗狐丹,可是,吞下狐丹恢复半妖之姿的兰夜却并不见半分好转。
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脸上,兰夜散乱的金色眼瞳中,焦距骤然凝聚了一瞬。看到那双为他悲伤,为他哭泣的少女的双眸,兰夜用尽全力摸索着,握住了柳若莱的手。
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为了他而这样地哭泣。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就这样拉着她,永远都不放手!可是,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她还会为他而流泪吗?想到这里,狐妖少年苍白的唇角抿起一抹苍凉的笑。
也许,这样死了更好罢,至少,在临死以前,还能有人让他感受到这份温暖;至少,没有让她了解到自己那些肮脏的过去;至少,还没有被她看不起……
“兰夜,兰夜,你知道这种瘴气之毒的解毒方法吧?你知道我们怎样才能救你吧?快告诉我,我一定会救你!”
尽管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但是,少女急切的声音还在不绝如缕地传入耳中。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告诉她,解救他的方法?他又怎么能够让她,陷入那样的危险之中?
看到兰夜的眼睛紧紧闭上,柳若莱大哭起来。
玉瑱见状,一把拉住李云扬的手臂,急声唤道:“李公子,兰夜要死了吗?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救他了?李公子……求求你,快想想办法啊!”玉瑱的五根手指太过用力,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李云扬的皮肉。李云扬皱眉,看了看玉瑱,然后,弯下腰,拍着柳若莱的肩膀说道:“别哭了,若莱,还是让师父看一下吧。”
李云扬从破庙的墙角找到一只破碗,然后,在盛水的坛子里舀了一碗清水。他默默念动咒语的同时,将手中的碗慢慢翻转。在兰夜的头顶,那只破碗居然就那样稳稳地悬停在了半空,碗中的清水平滑如镜,倒映着破庙里的景象。
慢慢地,碗中的清水放射出柔亮的白色光芒,仿佛一轮皎洁的圆月在夜空升起。月亮的一角,出现一道灰色的暗影,仔细看去,那竟是一个梳着高髻、手持拂尘、穿着宽袖道袍的道士。
看到月中的影子,李云扬和柳若莱同时恭谨地跪下行礼,叫道:“师父!”
月中,人影的旁边出现两个同样是灰色影子般的字体:何事?
李云扬上前,在月亮上用手写到:有人受伤,请师父搭救。
月中人影点头,浮尘一挥,随后低下头去,看样子,似乎是真的通过碗中的清水看到了这边。当月中的人影抬起头来,月亮上又出现了几行较小的字体:黄泉之毒——迷魂瘴。何解,你当知晓。
看到月亮上的字,李云扬脸色微敛,写下:是,弟子已知。
“可还有事?”月亮上又出现了字迹。
看到月上的字,李云扬写到:无,谢师父!弟子告退。
月中人影微微点头,影子随着破碗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当光芒消退,李云扬接住坠下的破碗,碗中依旧是那普通的清水。
“大师兄,你知道救兰夜的方法吗?”看到李云扬拿着破碗站在那里发呆,柳若莱焦急地问道。
“这个……知道是知道,可是……”
见李云扬言辞吞吞吐吐,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些犹犹豫豫的,柳若莱说道:“是什么?快告诉我,不管什么方法,我都要试一试!”
听到她的话,李云扬却依旧沉默,心中似乎是在做着什么考量。片刻,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狐妖少年,恢复半妖之身的兰夜双目微瞑,毫无血色的脸庞几乎与银发一样雪白。当目光落在少年因为挣扎而散乱的衣服前襟时,李云扬的目光不易察觉地亮了起来。
“大师兄?”
听到柳若莱的叫声,李云扬抬起头,可脸上有了一丝释然。他看着柳若莱,终于点头,说道:“我是知道解毒的方法,可是,十分凶险。若莱,你确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说。”
“当然要救,无论如何,我都要救!”
看到柳若莱执拗的眼神,李云扬说道:“迷魂瘴是来自黄泉的瘴气,这种瘴能将人的灵魂吸入黄泉暗域。被瘴气吸走的魂魄如果不能及时回归本体,就会随着黑暗一起堕入黄泉。所以,要想救回兰夜,就只能使用摄魂香。”
“摄魂香?那不行,太危险了!”听到李云扬的话,玉瑱大惊失色地叫道。
李云扬看了一眼玉瑱,却没说什么,他冲着柳若莱点头,继续说道:“没错,要想救回中了迷魂瘴的魂魄,就必须有人愿意使用摄魂香,将灵魂送入同一片暗域之中,然后,找到他,将他带回。但是,这样做非常危险,因为,如果不能在太阳落山前找回坠入黑暗的魂魄,不仅中了瘴的人会死,就连去救人的人,魂魄也会一起坠入黄泉,永远也回不来了。而且,在那一片黑暗之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你有没有缘分去找到那个你要拯救的灵魂。”
“缘分?”
“是的,在迷魂瘴的黑暗中,只有心灵相系的人才能相遇。”看到师妹眼中的不解,李云扬颇有耐心地解释着。
听完师兄的话,柳若莱仍旧坚定地继续点头说道:“嗯,我去,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去救他。”
一切准备就绪。柳若莱拉着兰夜的手,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李云扬把一只古旧的香炉,放在柳若莱的头顶。当袅袅的奇异香味从香炉溢出,柳若莱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随后,自己的身体就变得时起时沉,像是在一片黑暗的海洋中飘荡,随波逐流。
“李公子,小姐不会有危险吧?兰夜也会得救的吧?”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柳若莱模模糊糊听到玉瑱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哭意,对李云扬说道,“我看得出来,小姐喜欢兰夜啊,如果兰夜死了,小姐她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嗯,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师兄的声音里,满是安慰。
当柳若莱再次睁开眼睛,脚下,是坚实的大地,周围已经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这,就是大师兄所说的迷魂瘴的黑暗吗?
“兰夜,兰夜!”柳若莱爬起来,大声叫道,但是,没有回音。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行走,脚下的路虽然黑得看不见,但却十分平坦。
兰夜,你在哪里?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可是,柳若莱却总能感觉得到,在这条路的前方,在这里的某一个路口,她一定能与那个狐妖少年相遇!那么,在那里,在与兰夜相遇的那个地方,又会发生什么呢?
“滴答、滴答、滴答……”
柳若莱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周围突然出现水滴的声音。她伸出手,摸到一堵湿漉漉的墙壁。
身边有了微弱的光线,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望向周围,柳若莱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阴暗而潮湿的洞窟。周围的墙壁上不时有水渗出、滴落,被水冲刷的石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
“娘亲,娘亲……你,你吃点儿东西吧,不然,会饿死的。”光线微弱的洞窟深处,突然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
柳若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有个白色的影子微微地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白衣银发的女子。被身旁小小的,同样是满头银发的孩子呼唤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微微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有着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也依然能够清晰分辨的金色眼瞳。
女子绝美的容颜,竟然与兰夜是那样相像。
“拿走!谁要吃这种东西!”看到孩子手中黑乎乎的半个硬馍,女子猛地挥手,将它打落在地。伴随着激烈的动作,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女子的身上,竟然带满了镣铐,手上、脚上,甚至两边的琵琶骨上,都被画着某种符咒的铁链束缚着。而那个孩子也是同样的,手上、脚上带着镣铐。
兰夜?那是你吗?借着仅有的一点点微光,柳若莱看清楚了那个才不过六七岁模样的小小孩童。
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夜儿……”女子猛然啜泣,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她怜惜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眼中的神色却是悲哀又绝望的,“夜儿,为什么,为什么你长得像我,而不是你的爹爹?如果你不是长得这幅模样,也许,村里的人们就不会对你这样狠心……”说话间,女子那只滑过孩子发丝的纤弱的手,竟突然狠狠地掐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娘亲……”孩子惊惶地望着母亲的脸,但是,窒息的感觉却很快就让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啊!”柳若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夜儿,我可怜的孩子,与其一生在这种地方度过,还不如,现在就陪为娘去了吧!”女子眼中有泪,掐在孩子脖子上的双手更加用力。
孩子仰着脸,挣扎着,小脸上的颜色渐渐变得青紫。
“孩子,放心,你死以后,娘亲就马上过去陪你,绝对不会让你孤单上路……”女子眼中的泪水晶莹而明亮,落在孩子痛苦扭曲的小脸上。
“啊,不行!兰夜!”柳若莱大叫一声。她想要冲过去,可是,前面的虚空里却好像出现了一堵墙,将她挡在了那对母子所处的世界之外,无论她如何用手去砸、用脚去踢,甚至,用秋水无情剑去砍,都无法突破那堵无形无质透明的墙半分。
“哎,小丫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必如此激动吧!要是把我这瘴障砸坏了,你可赔不起!”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柳若莱回头,赫然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不,与其说那是人,还不如说,那只是一个人的影像。
人影浮凸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坐在一张华丽的椅子上。而那人的脸却像是融入了黑暗,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你是谁?”柳若莱提剑戒备,问道。
人影轻笑:“我,是这片暗域的主人。你现在看到的,是陷入我瘴毒里的灵魂过去所经历的事,同时,也是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
“你对兰夜做了什么?”
听到柳若莱的质问,黑暗中的人耸了耸肩,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道:“迷魂瘴是黄泉的入口,我作为这瘴的主人,必须要对进来的人生平做出评价,才能决定这个人进入冥府之后的去向。也就是说,他到底是该去往极乐界,还是应该下地狱。而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这些人过去所做过的事。”
“你……”那人的回答让柳若莱气结,她说道,“谁说兰夜要去冥府?我就是来带他回家的!”
“哦?”暗影里的人似乎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道,“你想将这人带回去?”
“是的。”柳若莱的回答毫不犹豫,“我该怎样做,才能将他带回阳世?”
听到她的话,暗影中的人摇了摇头,说道,“陷入迷魂瘴瘴毒的人,本就是该死之人,又怎么可能再回阳世?你走吧,身为生魂,若在这瘴中待久了,你也会死。”
“我不走,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兰夜带回去。如果不行,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砸碎你这障壁!”
“呵,是吗?”暗影里的人笑了一下,他似乎在看着她,半晌,说道,“既如此,你有这般决心,那我便给你个机会。”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柳若莱眼中有了希冀,说道:“啊,真的?我该怎么做?”
迷魂瘴主人说道:“我们打个赌,如何?赌注就是,如果在你看完他的回忆之后,还能依然像现在这般坚定地想要与他在一起,那么,我就允许你把他带走。”
“只要这样就可以?只要到时我的心意不变,你就会让他跟我走吗?”柳若莱似乎很难相信,明明大师兄说的那么严重,可实际上,迷魂瘴的破解之法竟然是如此简单。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迷魂瘴主人再次轻笑,说道:“呵,小姑娘,你真的认为简单吗?人类,是很有趣的东西,不管你看他在人前有多好,多善良,但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总会做过许多龌龊事。即使像这小子这样,只有一半是人类的,也不例外。在我的黑暗中,只有灵魂相互羁绊的人才能相遇。如果看完此人的过去,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定,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不过,记得是‘和现在一样坚定’!”
“好,我跟你赌!”
“呵,好!”迷魂瘴主人笑道,“不过,既然是赌约,那你我双方,就必然要拿出均等的赌注。我的赌注是,如果看完此人的过去,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坚定想要将他带回,那么,你就可以带走他。相应的,如果你做不到和现在一样坚定,那么,你们两个的灵魂,就都要留在这里!这个赌约,你可愿意?”
“我愿意!”
“呵,如此,那你就在这张契约书上,滴一滴血吧,这样,咱们的赌约就算成立了。”暗影中的人手一挥,一张无形无质好似纸卷一样的东西就出现在了柳若莱的面前。柳若莱看了看,依言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纸”上。随后,那张纸就又飞回了人影的手中。
“好,赌约成立。”暗影中的人像是又强调一般地说道,“小姑娘,记住哦,只要你对此次冒险前来救他的行为有一点点感到后悔,那么,你们两个,就都回不去了!”
“夜儿……”
柳若莱与迷魂瘴主人的对话很快就被身后的悲鸣打断。她赶忙转身,望向背后那对母子。
此时,银发女子的双手已经从孩子的脖子上移开。孩子躺在母亲的臂弯里一动不动,手脚都软软地耷拉下来,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
“夜儿……”女子深情的金色眼眸宠溺地望着怀中的孩子,用手轻轻梳理着孩子额前凌乱的头发。她吻着孩子的额头和脸颊,用力搂紧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猛然间,银发女子的身子触电般一震,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地牢里,瞬间重又变得死样沉寂。
“啊……”看到银发女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就算知道自己无法触到那对母子,柳若莱还是禁不住又一次脱口惊呼。兰夜的母亲,竟是在掐死自己的孩子以后,自断心脉而亡。
时间过去了多久?就算身在这连时间都静止的黑暗中,柳若莱都感觉到了时间的长久。
突然,静悄悄的地牢里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因为咳嗽而身子颤抖着。孩子捂着自己的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娘亲,娘亲?”他坐在地上,眼睛在四周微弱的光线里急切地找寻,直到看到身旁那个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娘亲!”他一下子扑过去,用力地抱起了地上僵硬的白狐,嚎啕大哭。
“干什么呢?大晚上的,嚎什么嚎!”地牢外传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声。贴满符咒的铁门下方,有个专门用来给里面送水、送饭的小铁窗被人打开一线。有光从那里透了进来,是火把的光芒。
“哎呀,老大,那个狐狸精女人好像死了。”有人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
“什么?喂,不能开门!难道你忘了,狐狸精可是最狡猾,最会装死的!你赶快先去找那位道长,让他老人家过来看看!”
“哦,好的。”
“喂,我娘没有死啊!求求你们,给她找个大夫来看一看,求求你们……”
牢狱里面的孩子抱起白狐,跪在地上向着那扇小窗扑了过去。然而,小窗很快就被人关上,外面的光线被完全阻断。
黑黢黢的空间里,回荡着孩子的哭泣声。时间不长,外面终于又有人走了过来。小窗被人打开,火把的光透入室内。有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向着小窗里面望了进来。
小小的孩子跪在小窗近旁,可是由于被锁链束缚着,他无法更接近门边。“救救我娘亲,求求你,求求你们!”孩子的眼睛已经哭肿,抬着悲伤的小脸乞求着。
道袍男仔细看了看他怀中的白狐,猛然一伸手,将尸体抢了过去。
“什么啊?不是已经死透了吗?”抢走白狐尸体的男人说着,又将它扔给了后面的人,喝道,“妖狐的尸首处理不好,也会给村里带来灾祸!喂,你先拿到村长那里,我马上作法,镇住这妖狐的精魄和妖气。”
“不,不,不!我娘才没有死,你们把我娘还给我,把我娘还给我啊!”孩子用力挣扎着,想要接近上了锁的小门,可是,他的哭叫却被关在了贴满符咒的牢门之内。
兰夜,这就是你的过去吗?如此悲伤、如此绝望……柳若莱隔着无形的墙,抚摸着孩子匍匐在地上的细小肩背。
孩子心中的恐惧和悲恸赫然而真实地传入了她的心中。
孩子的叫喊声渐渐远去。但是,柳若莱却看到,那个坐在牢狱一角的小小身影正在慢慢长大……
“大人,请看,就是他。”
“啧、啧、啧……瞧瞧这张脸孔,真是不错!”
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呢?虽然,她在这里感觉并不算久,但是,柳若莱却知道,这对于那时的兰夜来说,却是许多许多年的时光。门外再次响起人声,是一个谄媚和一个啧啧惊艳的声音。牢房的小门被人打开,门外亮起了火把。
坐在墙角的孩子,已经成长为十三四岁模样俊秀的美少年。似乎眼睛已经适应了牢狱里的黑暗,面对门缝外那样微弱的光芒,少年还是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那么,大人,您要买下他吗?”
“嗯,不过,这样脏兮兮的去见那位大人可不行,先把他带到我的住处,我得好好给他收拾收拾。”
言语之间,两个人又从牢房外面渐渐远去。
“喂,出来!”那两个人走后,门外响起一个粗暴的声音,紧接着,牢门被人吃力地推开。那是长久不用的铁门,才会发出的,生锈的刺耳声响。
有三四个粗壮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一把拉住默默坐在墙角的少年胸前的铁链。少年的眉头因为痛苦而蹙起,但是,却倔强地没有发出呻吟。铁链穿过少年衣襟下的锁骨,也许,是因为长期被锁链束缚、摩擦的缘故,少年锁骨周围的肌肤溃烂不堪,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几个人五花大绑押住少年的手臂,这时,又有一个瘦小的男人从外面走入。看到少年金色的双眼直直地瞪视着自己,瘦小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别这么瞪着我嘛!”然后,他从胸前的衣囊拿出一条黑色长巾,蒙住少年的双目。“没想到,竟然有人肯花这么大价钱买下你,这回你可算是遇到贵人了。咱们这样对你,也是被逼无奈,所以,出去以后,你可别记恨我们呐。要恨,你就恨当初把你关在这里的——你的那个死鬼村长爷爷吧。”说话间,瘦小的男人又从衣袖中摸出一根寸许长的钢针,猛地一刺,针几乎是整根没入了少年颈后的哑门穴。
少年痛呼,身子蓦然瘫软,几乎昏厥。他毫无反抗地被人拖出牢房,来到村子最好的那处宅院,然后,被人拖进了一个清幽的厢房。
蒙眼巾被人摘下,有个尖而细的声音对他说道:“孩子,你现在可以试着,慢慢把眼睛睁开……”
少年听得出,这就是刚才在牢门外面,说“要买下他”的那个声音。他依言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四周的窗户都被帘子遮了起来,可饶是如此,眼睛似乎仍然会感到不适。
在眯起的眼瞳中,他看到了跟他说话的人。是个看起来上了些岁数的老人,穿着很华丽的衣服,可是,每个举动看起来却都有些不男不女。
看他睁开双眼,老人惊叹,双手欣喜地在胸前拍着巴掌赞叹道:“啧啧,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当也不过如此!”
看到这里,柳若莱瞬间已然明白:既然当初买下兰夜的人是瑞王爷,那么,这个看起来不男不女的老人,一定就是瑞王府的家臣——是当初瑞王爷离京之时,从皇宫带出的宫人。瑞王爷偏好娈童,这几乎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秘密”。那么,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不用再看,就已经能够猜得到了。
“孩子,你愿意跟我回去侍奉那位大人吗?”
听到老人的问话,俊美的狐妖少年抬起头,金色的眼瞳中有着冷漠的神色,说道:“是,只要能……离开……这里……”
也许是因为甚少与人交流,少年说起话来,显得很吃力,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然而,听到少年的答话,老人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兰夜……”可在听到少年的答话时,柳若莱却轻声呼唤着狐妖少年的名字,无力地靠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罗帐半掩,红烛高悬。灯火下摆满精致菜肴的小桌前,坐着身材略胖的中年男人。男人浮肿的脸和松弛的眼袋,让人一看便知,那是纵欲过度之后的结果。男人喝干杯中的美酒,眯着微醺的眼睛,看向斟酒的绝美少年。
“兰夜……是不是所有的狐妖……都像你这么美……”男人眼神迷离,抚摸着狐妖少年清丽的脸庞,问道。
“王爷,您醉了,兰夜是男人,怎么能用‘美’来形容?”听到男人的话,银发的狐妖少年微微地笑了笑,可是眼中的神色却很冷漠。
“我?醉了吗?那也是你,让本王醉了。”男人说着,起身,脚步微有些踉跄。银发少年赶忙搀扶,可是,男人顺势一拉,竟将少年纳入怀中。
“兰夜,为什么每次我到你这里喝酒,你都不喝?今夜,就陪本王一醉,如何?”男人嘴里喷着酒气,在少年耳边低语。突然,他的嘴唇碰上了少年白皙的耳垂。
少年身子触电般一震,低下头,不着边际地躲开那两片靠近过来的嘴唇。男人微笑,眯起眼睛看着少年慌乱的侧脸。他突然托起少年持着酒杯的手,将白玉杯里的酒浆倒入口中,然后,却又勾起少年的下巴,将酒嘴对嘴地喂到了少年口中。
狐妖少年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却忍耐着,将酒硬生生咽到了肚里。
胃里忽然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柳若莱搞不清楚,那到底是她的感觉,还是那个时候兰夜的感觉。在这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似乎那个狐妖少年所有的感觉和想法,她都能感同身受。
也许是因为从未饮过酒的缘故,在这点酒精的刺激下,少年的脸色就泛起了红晕,而这,也让少年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明媚动人。
“兰夜……”男人的喘息忽然变得粗重,他一下子将少年拦腰抱起,向着巨大的屏风后面走去。
少年反抗,可是,只是一动,浑身便是一震,复又软塌塌地倒在男人怀里。
柳若莱细看之下才发现:此时,少年的后颈上,竟然还插着那根钢针,而在钢针几乎没入肌肉的顶端,一根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纤细丝线,在烛火下闪着细微的光芒——没错,那根丝线她见过,正是玄冥道人的引魂索!
在光线昏暗的内室,男人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少年的眉间、脸颊和脖颈。
龙涎香的味道甜腻而诱人。男人用嘴唇和舌尖,细细品味着少年似乎同样诱人的滋味。
少年的身体瑟瑟发抖,犹如秋天枝头的枯叶。“不,不要……王爷……求求您……”少年空洞冷漠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惊惶、恐惧的神色。有泪光在他的眼中闪烁。
“不,王爷……求求您……不要……”少年苦苦地哀求。
而与此同时,柳若莱也感觉到,有一种激烈的情绪冲击着自己的神经,在少年压抑而绝望的情感下,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巨大力量就要冲破胸臆。
男人的手突然抓住少年的衣服,想要将它一把扯下。可突然间,有一股激烈的白光从少年体内透射而出。男人猝不及防,身体被白光击中,瞬间就像一只被被弹飞的皮球,从少年的身上飞了出去。
当少年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跪坐在地上,等到再度起身,抬起的脸孔已然变的狰狞可怖:长长的獠牙暴长数倍,从嘴角呲出;原本金色的瞳孔,变成了鲜血般的红色;而尖锐的利爪,更是长到锋锐无比。
少年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呜咽。他猛地举起利爪,向着地上的男人抓去。
“汀”,就在利爪落下的刹那,一只奇异的金色指环从空中打来。少年慌忙缩手,可指环上的透明丝线还是缠上了他的手臂。
有血从少年的手臂滴落,望着地上的血迹,少年体内的力量再度暴走。他不顾一切地举起爪子,向着那根丝线疯狂进攻。丝线被利爪扯断,然而,“汀、汀、汀、汀”更多的丝线和指环向他攻了过来。
少年毫无章法的狂抓滥打,对那些新来的丝线几乎毫无作用。最后,那些线终于聚集于少年身后,并自动穿过钢针顶端固定丝线的针眼,与他颈上的那根合而为一,形成了一根粗壮的金线。
金线用力一缴,钢针更加深入地刺入少年颈后的哑门穴。少年痛呼,“啪”地一下,倒在地上。
看到少年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趴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慌忙爬起,夺门而逃。
似乎力量散尽,倒在地上的少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这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妖力暴走了吗?毕竟有着妖精的血脉啊,王爷,这么危险的东西,看来,真的不适合作为宠物来豢养。”青衣道人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内,拉着少年的头发,将已经昏迷的狐妖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
在青衣道人身后,瑞王爷的重新走回了屋内。他远远瞥了一眼道人手中的狐妖少年,说道:“哼,真无趣!既然留着无用,那就叫人拉出去处理了吧!”
“哼,”听到瑞王爷的话,道人冷笑,忽然玩味地看着双目紧闭的银发少年,说道,“谁说无用?王爷,依我看,这狐妖小子虽不适合留做家宠,但是,他的妖力倒有大用途呢。”
周围再次陷入黑暗。没有光,也没有风……在黑暗中,似乎连呼吸都是停止的……
“啊!妖,妖怪啊!”直到,突然,一阵惊恐的嘶喊撕裂了这种令人压抑的“黑”。
向着前方嘈杂声传来的地方,柳若莱跑了过去。
那是一栋高门大户的宅院,然而,此时,却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在火光映照的门楣上,银发的美少年御火而立,俯瞰着庭院里慌乱的人群。
“哈哈哈……”白衣银发的少年猛然仰首狂笑,妖冶的眼神在大火中闪亮如鬼。蓦然间,白衣展动,少年瞬地从门楣消失,轻盈的身形直扑庭院深处,一个同样被火焰包围的院落。
“呵呵呵……”站在庭院正屋的窗前,看到里面那个被几名彪形大汉护卫着,却还在瑟瑟发抖的男人,少年抿起美丽谲艳的嘴唇,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说道:“御史大人,我来接收您的性命,您,准备好了吗?”
“啊!”男人瞬间像被鬼挠到了一般地尖叫起来,他猛地将手中揉得稀烂的桃花扔向窗口,同时,惊慌失措地指着窗口的少年,向左右喊道,“拦住他,你们……快拦住他!谁能杀了他,重赏黄金五百两!”
看到地上散落的桃花花瓣,柳若莱瞬间联想到这两年辰州城内流传的一个传说:两年来,全国各地和京城已经有好几家官宦或有钱的人家莫名其妙被人灭门,而在那些人家出事的当天,总会在家主的房间里,出现一枝染血的桃花。朝廷也曾派人对桩桩血案进行调查,可是,却始终无法破案。只是,从有些逃出来的佣人口中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供词: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一个长着白色长毛和獠牙利爪的少年。所以,最后,有人臆测断言,做出这些事情的人——一定是妖怪!
难道,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其实是兰夜?
重赏之下,果然有勇夫。在黄金的刺激下,男人周围的彪形汉子同时向着窗前扑去。少年却连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只是几道剑光的起落,连脚步都没有挪动地方,彪形大汉就已经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啊……”看到少年用舌尖舔着长剑上沾染的鲜血,抬起头看向自己,桌前的男人发出惊恐的悲鸣,“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求求你!我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还有尚在襁褓的幼仔……”
“钱,您还是自己留着花吧!至于您的老母和幼仔嘛,呵呵呵……”少年诡异地笑着,接下来的话,却让眼前这男人的心冷到了冰点,“如果,您想他们,那么,就到黄泉,去与他们团聚吧。”
“什么?我,我的家人……你,你把他们怎么了?”一瞬间,男人愤怒得几乎忘记了恐惧,睁大眼睛,瞪着窗前妖鬼一般的恐怖少年。
“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那,就得麻烦您……亲自到下面去看了!”少年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嗜血而冷酷的光芒,话音落处,长剑彪出。“呛”的一声,长剑从男人张大的嘴巴里刺入,又从他的后脑刺出,男人的头被死死钉在桌案后面的墙壁上。
看着即使死去,也仍旧睁着双眼瞪着自己的男人,少年“唰”地将剑从他嘴里掣出。男人的头从墙壁上滑下,留下一条长长的红色血痕。“哈哈哈……”少年蓦然大笑,凄厉的笑声,在深夜的大火中彷如鬼啼,更带了几分诡谲。
“啊!”门口又有尖叫的声音,少年带着血色的金色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是尚未逃跑的家臣前来探望家主,却看到主人惨死之后,发出的哀鸣。
少年的眼中再次闪过冷酷而雪亮的光芒,长剑击出,只是交睫,门口的人就被屠戮殆尽。
这个少年,是兰夜吗?不,怎么会?兰夜从来都是那样淡然而安静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个人,完全就是一个只有人类外表的野兽!柳若莱呆呆地望着火光里,用一片从尸体上撕下的衣襟,擦拭着滴血剑身的俊美少年。
少年的身体猛然一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扯动,只见,他向着身后不知是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
染血的布片被随手丢入火中,燃烧起来。当少年转过身时,柳若莱看到,那根纤细的,几乎与他的头发丝一般粗细的金色丝线,竟然还在少年的颈上,并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望着大火中载歌而去的背影,柳若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涌了上来,而少年的背影则在她的泪眼中变得模糊。
“呵呵呵……”看着老家臣呈上辰州城地方官员送来的笺文,瑞王爷比几年前更加臃肿的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笑容。
“……钦差御史张又成大人昨夜遇刺,暴卒……”在展开的书信一角,柳若莱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呵呵,福喜,你看这事会是何人所为呢?”瑞王爷用食指关节敲着桌案上的信笺,对身旁的老家臣说道。
“依奴婢看,御史大人此番前来湘西,肯定是路途中冲撞了邪祟,招惹了妖怪。王爷,御使大人来到湘西以后,您处处顾虑周到,时时派人保护,这是任谁都能看得到的,不是吗?只是,这妖精要杀人,又有谁能防范的了呢?”答话的老家臣,正是当初将兰夜带入王府的老人。
“呵呵,没错,妖怪杀人无人能防,怪只怪御使大人,他实在太不小心。”听到老家臣的话,瑞王爷脸上笑意更浓,然而,陡然间,瑞王爷笑容一敛,脸上换上了一幅咬牙切齿的神情,恶狠狠说道,“哼,打从在京城起,这个不开眼的张又成,就时常与御史台那些人联合起来跟本王作对,一次又一次地向皇上参我。此次,竟然又追到湘西来查我,你说,这样的人我怎么能留他回京?”说完,瑞王爷沉默片刻,然后,起身走向门外。
地宫,灯光昏暗的房间里,龙涎香的味道甜腻而诱人。
斜卧在榻上的银发少年,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银制烟斗。可是,很显然,那根烟斗里的烟丝并不简单。少年吐出烟雾,用游离的眼神望着榻前浓妆艳抹,不停向自己卖弄风情的女人。
“哎呀,公子,你就不要再吸烟了嘛!难道,奴婢还不如那只烟袋?”看到少年看向自己时并无焦距的金色眼睛,女人俯身趴在少年的胸前,娇声地说。见少年没有答话,女人用染着豆蔻的手指,从桌上的果盘里捡起一颗樱桃,含在同样鲜红的双唇中间,送到少年嘴边。
“公子,今天的樱桃很甜呢,您,要不要尝一颗?”女人的声音妩媚而甜腻。
“你很想要我吗?”少年放下烟斗,低下头,用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女人颊边的秀发。
“嗯!公子,你可真美……那时,福喜总管说让我来服侍你,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女人眼中有着雀跃的神色。
听到女人的话,少年眯起金色的眼睛,笑得摄魂摄魄。他从那两片红唇间衔走了樱桃,同时,也将自己口中剩下的烟沫吐入女人口中。“咽下去,”他一把抱住女人丰腴的腰肢,说道,“这烟里面,有一些……能让我们两人……都更加快乐的东西……”
“啊……”女人依言咽下烟沫,脸色蓦然被某种欲望烧得更加红而诱人,她的胳膊用力圈住少年的脖子,紧接着,吻上了少年略显苍白的嘴唇。女人湿腻的舌头滑入少年口中,挑逗着他的口唇。
“你真的很想要我呢……”少年邪魅的笑,然后,突然说道,“那么,希望你不会后悔!”少年说着,紧紧地拥抱住女人的腰身,热烈地亲吻着女子的红唇,回应着她的求索。
看到这儿,柳若莱用力地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她实在无法再继续去听、去看那两个翻滚在床上的□□。可是,即使如此,女人带着些许痛楚、些许愉悦,也带着些许快感的娇喘,以及少年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她的意识里。
“呵呵呵,女孩儿,连这个人的过去你都不敢直视,难道,你还敢断言,自己有多么多么爱他?”混在两个人的喘息声中,还有迷魂瘴主人的声音,这样对她说道。
不,不,她当然不是不敢去看!她只是不愿去看,不愿去看那个正在对别的女人,做着那种事情的兰夜!她更感觉到心痛,替那个时候的兰夜心痛!
“就这样吧,用这女人的身体来满足,总比杀更多人,要强得多……”在潜意识中,柳若莱蓦然听到,兰夜的声音在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还没有来及领会其中的含义,忽然间,柳若莱就听到床上的女人发出了真实的、痛苦的呻吟。她吃惊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景象:兰夜和那个妖娆的女人依旧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然而,此时,女人的脖子已经在兰夜的手下,软塌塌地歪到了一边。
刚刚发泄完毕,疲惫的狐妖少年趴在已经死去的女人身上,用舌头舔舐着女人被扭断的脖子上流出的鲜血。“我说过,希望你不要后悔的……”少年的唇齿间沾满鲜血,冷漠、嗜血的眼神在这样灯光昏暗的室内,看起来更加阴森如鬼魅。
瑞王爷进入地宫,走向关着狐妖少年的房间。然而,在通往那个房间的甬道上,他却正好看到有人从里面抬着门板走出。
“等一下。”叫住那些下人,瑞王爷用手帕捂着口鼻,撩起门板上覆盖着的白色单子,看了看单子下面被扭断脖子而死去的女人。
“每次执行完任务都要这样!玄冥,你怎么又给兰夜吃那个药?再这样下去,那小子就连人的本性都要失去了。”望着抬着尸体走远的下人们的背影,瑞王爷皱眉,对身后的青衣道人说道。
“没关系,他只是药力没过,人还没有杀够而已,只要喂饱了血,药力失效,他就会恢复正常。”青衣道人却是无所谓地摆手,说道,“王爷,如果不吃那个药,以这个孩子的性情,难道,您觉得,他还会为您举起屠刀吗?”
“……”听到青衣道人的话,瑞王爷语塞,半天才白了青衣道人一眼,说道,“哼!反正,你小心点儿,别给我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桌上的红烛流下最后一滴残泪,终于熄灭了火光。被嗜血的欲望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狐妖少年独自躺在黑暗中,染血的床单已经被人更换过,但是,嘴里和周身的,那个女人的血腥味却依然死死地缠绕着他。
是……梦吗?——少年的思绪清晰地划过柳若莱心中,此刻,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和狐妖少年变成了同一个人。他们站在比迷魂瘴更加黑暗的地方,四周似乎都是万丈深渊,突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从下面拉住了少年的脚踝。他低头看,那竟是一只毫无血色的青白的手。
“啊……”少年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要摆脱那只手的拉扯,然而,后面,却伸来了更多的,苍白的手臂。紧接着,无数同样苍白的脸从黑暗中浮凸出来,在那些苍白的脸庞上,一双双眼瞳与眼白浑浊在一起的眼睛,死死地盯视着他。没错!那些,都是被他杀掉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在那些人在愤怒地嘶吼。
“呵……”被残缺不全的手臂拉扯着,少年连站都快站不稳,然而,那苍白的唇角却忽然抿起了苍冷而茫然的笑。他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了活下去!已经连命都不属于自已的我,对于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还有说‘不’的权利吗?”
阴暗潮湿的地宫牢房里,狐妖少年的手、脚都被锁链牢牢固定在身后的墙壁上。浑身的伤痛已经让他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次刺杀新知州的任务你居然失败了!兰夜,你应该知道瑞王府对于失败者的处理方式吧?”青衣道人在狐妖少年的身前,焦躁地来回踱步。突然,他一把揪起少年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散落在脸上的银色头发,被血污黏呼呼地贴在脸上,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少年左侧的额角,一直延伸到了鼻翼。
“师……师父,知……知州府有……高手存在……你……你的情报不准……我……我……啊……”望着青衣道人气恼的脸色,狐妖少年吃力地低声辩解。然而,一记响亮的耳光猛然落在少年的脸上,粗暴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狐妖少年禁不住痛呼出声。
“住嘴!在这王府之中,只有成功与失败!没有任何理由!”青衣道人说着,手用力一甩,放开了少年的头发。少年的头重新无力地垂落下来。
青衣道人在牢房里懊恼地来回踱步,突然,他再次用力拉起少年的长发。
“作为一个狐妖,竟然连脸都被人刺花了。这样的你,留着还有何用处?”青衣道人眼中闪过冷酷的光芒。他蓦地抬起手,五根金色的丝线“啪”地一颤,汇聚成一股,探入少年口中。
“唔……”少年痛苦得扭曲了五官,身体里的痛楚似乎连肠胃都被人搅碎。当金色的丝线从少年口中抽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纯白色狐丹出现在金线的顶端。
“呵,看起来,我这些年对你的训练还是没有白费!狐丹已经有这么大了,如果拿来入药,一定可以练成不老仙丹。兰夜,你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将狐丹捏在手中,青衣道人冷冷地说道。
当狐丹离开身体,少年似乎连生命都被抽尽了,低垂着头颅,口中有鲜血汩汩涌出。青衣道人用手试了试少年的鼻息,随即,回首,对身后的人说道:“已经死了,按老规矩处理。”
地宫后门建在辰州城外后山的隐蔽处,在那里,狐妖少年被当做尸体扔上了牛车。
“哎,老板,您现在算的真是越来越精!这些新死的尸首,可都是我家主人让埋到乱葬岗里的,我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给您送来这里,可是,您看,您现在才给这么点儿钱!”在万宝斋□□偏僻的旁门内,看着拿到手里的几个铜子,赶车的老人不满地抱怨着。
“怎么,还嫌少?这本身就你是背着主家挣的黑钱,如果你做的事被主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吧?就这些钱,要,你就拿走,不要,你就把这车死人拉走!”对老人的怨言,刚刚付过钱的人显得很不耐烦。
兰夜居然就这样,被赶车老人当做尸体卖给万宝斋,成了用来喂养食人珍兽的人牲。
“啊!”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在动,抬着少年的“尸体”,借着月色往院子里走的两人同时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连抬个东西都不会吗?废物!”看到手下慌乱的样子,买下兰夜“尸体”的男人冲上前来大骂。
“不,不是的,管家,尸,尸体在动,不会是诈尸吧?”负责搬抬兰夜“尸体”的一个人,颤巍巍地指着地上说道。
“胡扯!你已经抬过多少尸体,几时见过有诈尸的?”男人说着,上前蹲下身子,却突然发现,“尸体”的手指果真动了。只见,地上的“尸体”“咳”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只眼睛被血完全糊住,而另一只独眼却霍然睁开了。
少年沾满血污的脸,在这样的夜色下看起来有说不出的诡异。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刚刚围在兰夜身边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散开了。看到地上的少年只是睁了睁眼,就又像死了一样半天不再动弹。买下他的男人终于鼓起胆量,重新慢慢走上前来。
看到躺在那里呼吸微弱的少年,男人忽然兴奋起来:“老头子那儿竟有这样的好货!这小子有妖精的血脉,而且,还活着!”男人细细打量血人一般的狐妖少年,但很快,又有些失望地摇头,“不过,可惜,这小子身体里没有了凝聚妖力的内丹。”
听到他的话,刚才扔掉兰夜的其中一人撇了撇嘴,说道:“嘁,那这样的人还有多大用处?身上总共刮不下几两肉,连给神兽塞牙缝都不够呢!”
听到手下的话,男人冲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懂个屁?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就算没有内丹,这小子也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如果用他来饲喂神兽,当即便可让神兽的神力晋升一级;如果是神力将要升级的神兽,只怕效果会更好!”说罢,他一脚踢在手下的屁股上,吼道:“别废话,赶紧干活!把这个小子关到地窖,但是小心点儿,千万别让他死了!妖精之血,只有活着饲喂神兽才有效力。”
被人扔到地窖里,兰夜周围再次变得黑暗,在他的前方,就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可是,终于,在那一天,在万宝斋门前的拍卖会上,他趁着看守地窖的家丁不备,挣脱捆绑的锁链逃了出来。
在万宝斋门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高台后面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女。
“喂,你可一定要好起来,不可以死哦!”被少女所救,在昏迷中,他听到,她曾经在他的耳边说着这样的话语。
与他从前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这个少女有着温暖而干净的气息。只要靠近她,他的心就能够得到安宁;与她在一起,他甚至常常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血腥、不堪的过去。
也许,那个少女并不知道吧,自己曾经在她的身后,多么痴迷地凝望着她的背影;也许,她更不会知道,在每一个无法成眠的夜晚,他曾经多少次彻夜凝望她紧闭的窗扉;当然,她更加不会知道,看着她一边荡起秋千一边唱着“有狐绥绥”,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她口中的那只白狐……
心中的背影渐渐远去,狐妖少年匆忙间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生命中那唯一曾经拥有过的一丝温暖,然而,手,却抓了空。
呆呆望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狐妖少年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醒:对啊,刚才的一切,应该都是迷魂瘴里的幻影吧。迷魂瘴是的黄泉入口,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又怎能期盼她也来到这个地方,与自己共赴黄泉?
“女孩儿,你已经看过那个少年的过去:他曾委身于别的男人,双手沾满血腥,甚至,将可怜的女人当成满足欲望的‘弃子’……女孩儿啊,现在,你是否还想留在他的身边?你对他的情感,是否还像最初那样坚定呢?”
“是的,我要去兰夜的身边,我一定会带他回到我们的世界!”
听到迷魂瘴主人的声音,柳若莱用地点头。
“呵,是吗?这到底是否是你真实的心所想?只要让我看一看,你能否去到他的身边,就知道了——记住,如果你对他的心意有过丝毫动摇,那么,你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随着迷魂瘴主人声音的消失,柳若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越来越轻,一展羽翅,竟然飞了起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神奇地化身成了一只雪白的蝴蝶。
“记住,如果你的心中有过丝毫动摇,那么,你们两个,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她飞向在黑暗中徘徊的狐妖少年,迷魂瘴主人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回响。
看到黑暗中出现的美丽蝴蝶,狐妖少年俊美无俦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最美丽、最温暖的笑容,向着她张开了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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