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

　　2015年九月是一个多雨的秋天。

　　明明早上已经放晴，可下午最后一节正课前又开始飘雨。

　　八班下一节原本是体育课，现在一群人围在教室窗边向外张望。

　　周影篮球都抱在怀里了，在窗边看了几眼又沮丧地回到座位上。

　　林疏语不动如山，丝毫没有受到吵闹环境的影响，依旧以平均每四十秒一道的速度写地理选择题。

　　她预习得快，已经自学到气旋那节，随口问道：“外面下雨了？”

　　周影回道：“小雨。”
　　言下之意，还有照常上体育课的可能。

　　林疏语点点头：“嗯，正常。”
　　冷锋过境，不仅会下雨，马上就该降温了。

　　持续不断的雨幕让周影无端有些烦躁：“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不知道。”林疏语停下笔，抬头和他一样看向窗外，“但是我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周影手里把玩着篮球，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她。

　　“反正上体育课还得跑步，”林疏语耸耸肩，“我可不想跑步。”

　　周影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找出天气预报的界面给她看。

　　一周后清城又将迎来下一轮降雨，在九月底，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两个工作日。

　　也是清城外国语中学每年开运动会的日子。

　　周影：“现在还喜欢雨天吗？”

　　最后体育课还是没上成，徐莉拿着小测卷子来讲了一节课化学题。临下课，她把作业留下去，又通知林疏语和周影一会儿去一趟杜老师办公室。

　　杜钰便是竞选时向周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老师，也是学生会的主要负责人。

　　不出所料，林疏语成功当选学生会主席，周影当选副主席。杜钰交代了一下第一次开会的时间，并吩咐他们提前着手准备运动会有关的事项。

　　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不仅全校师生都翘首以盼，更是历任学生会正、副主席上任后负责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对于他们来说压力不小。

　　最后两节课是自习，班里没老师盯着。因此，从杜钰办公室出来后，两人回教室的步伐并不紧张。

　　林疏语回想起前几天，在竞选现场，她和其他人一样震惊于周影的回答。

　　初中时周影一直不甘心当班里的“万年老二”，成绩赶超林疏语是他刻在心里的首要目标，只可惜努力三年就惨败三年。以周影的好胜心，林疏语一直以为他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在竞选这件事上应该也应该不甘心沦为她的陪衬才对。

　　可周影却说，从没把她当作竞争对手。

　　林疏语想不明白。

　　也许，周影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看她出丑，而是真心希望，两个人合作能做成一些一个人可能没办法做到的事。

　　上课铃响起，林疏语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落后了周影很远的距离。

　　“想什么呢？”周影转过身。

　　连廊里一片寂静，两边都是玻璃窗，深蓝色的雨幕映着他们平行移动的剪影。

　　“我说什么来着，没人不喜欢你吧。”

　　周影双手放在口袋里，一步一步倒着走。

　　“你看，这么多的竞选者里，你最受欢迎。”

　　窗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尚绿的梧桐叶簌簌作响。雨点毫无章法地敲在玻璃窗上，也有些和冷风一起从没关的窗中横冲直撞砸进教学楼的地面上。

　　声控灯暗了下去，只剩一片幽蓝色，一眼望不到尽头。

　　周影没再说什么，转回身继续向前走，灯也就这么暗着。

　　林疏语想，也许，窗外的深蓝色不是雨幕而是浩瀚无垠的外太空，随风摇摆的不是树叶是正在自己轨道运行的行星。

　　也许，这里才是全宇宙的中心。

　　她跑起来，追了上去。

　　-

　　运动会在即，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当务之急是召集各部门的负责人开会。

　　他们在晚自习时找了实验楼的空教室当作开会地点。

　　林疏语虽然以前也当过班干部，但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闲职，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安排过工作。她虽然紧张，但并不怯场。

　　之前在换届仪式上大家都见过，但她还是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高一（八）班的林疏语……”

　　话音未落，门口闯进来一个男生。

　　他径直走到后排的一个空位坐下，一眼都没往讲台上看，便开始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林疏语认出来他是体育部部长的傅旷，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轮到给他分配任务时点到他。

　　“傅旷，你负责在参赛的运动员里选一个运动员代表，在开幕式上代表运动员宣誓，一定要找一个靠谱点的。”

　　“你这么有能耐，自己去找呗。”傅旷头也不抬。

　　林疏语第一次被公然顶撞，尽管有些气恼，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

　　“如果你不能完成就说自己不能，我会找别人来做。”

　　傅旷还想说什么，旁边的人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了。

　　林疏语这才注意到，他旁边坐的正是学习部的部长顾毓琛。在察觉到林疏语的目光以后，他扶了下眼镜，低下头。

　　“行吧行吧，我来找人。”傅旷没再反驳。

　　其他人对她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林疏语在做了简单的动员以后就散了会。

　　他们走出教室不远，便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她。

　　追上前的女生林疏语有印象，是宣传部的部长邢婉琳。

　　“学妹，你不用太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傅旷啊就那样，心直口快。”

　　傅旷和顾毓琛，包括邢婉琳和其他部长都是高二的，对这两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新人心有不服很正常。

　　不过林疏语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傅旷他是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也不是……就是，之前的那个负责管理学生会的老师本来答应了顾毓琛，这届让他当学生会主席。结果谁知道后来那个老师被调走了，换成杜老师来管学生会。”

　　而杜钰很欣赏有勇气的新人，又恰巧真的有人不怕冒险来竞选主席。

　　林疏语心中冷笑，当时说的就是所有职位都可以竞选，“学生会主席”就摆在那里，难道还能不让她去不成？

　　倒是他们那些提前内定的人不符合规定。

　　不过她没表露出来什么，礼貌地和邢婉琳道了谢。

　　-

　　清城外国语中学历来的传统，运动会在九月末举行，开完运动会就放国庆假期。

　　徐莉之前和他们讲过往年运动会的事，据说自从现在的这个校长上任以后，不论定在哪一天举办运动会，必定会下雨，有时候是开幕式被迫中断，有时候是把运动员淋成落汤鸡。

　　林疏语一开始是不信这种玄学的，直到运动会当天的早上，她被滴滴答答的水声吵醒。

　　她赶忙起床拉起窗帘，果然，窗外阴雨连绵。

　　她朝厨房喊何莲芝不用给她准备早饭，拿了个面包便出门，到学校以后直奔杜钰办公室。

　　杜钰让他们先回去上早读，如果一会儿雨停了再照常开运动会。

　　林疏语和周影站在原地没动。
　　“如果雨没停呢？”

　　“那就推迟。”

　　他们刚回到班里其他人就团团围上来，争先恐后发问。

　　“怎么样？怎么样？”
　　“老师说什么？”
　　“运动会还开吗？”

　　又在听到他们转达的话以后抱怨声四起，直到徐莉来到班里，所有人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早读。

　　整个早读，全班都心不在焉的，不停望向窗外。

　　林疏语和周影更是焦急不安。

　　有可能推迟是一回事，如果没有推迟，但因为下雨不能准时开幕的话，运动会很有可能进行不完。

　　没想到刚一上任就遇到了意外，突如其来的雨天打乱了他们之前所有的安排。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主席台旁指挥运动会入场式，现在却只能在班里期盼雨赶紧停下来。

　　打过了早读的下课铃，林疏语和周影没心情干别的，站在走廊的窗边望着外面。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风卷残云，树影摇曳，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连成线。

　　就连平时最喜欢下雨天的林疏语，现在也双手合十祈求天晴。

　　都这时候了，也只能信一些玄学了。

　　钟磬音过来和她一起祈祷，许筝远和胡言也从别的班过来找他们打听情况。

　　“这样下去运动会还开不开了啊？”许筝远抱怨道，他是体育生，运动会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如果雨能在一节课内停下来，那还有可能。”周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听到一旁的林疏语正念念有词，“你在……念咒语？”

　　“什么咒语？我在唱《晴天》。”林疏语闭紧双眼，无比虔诚。

　　胡言：“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我这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林疏语自顾自地哼了几句，便发现忘了词。

　　周影接着往下唱——

　　“刮风这天

　　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

　　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

　　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

　　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加入进来。

　　“从前从前

　　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的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几人的声音相互裹挟着，让人分辨不出有谁跑调。

　　他们越唱声音越大，渐渐盖过了风声、雨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和他们一起唱。人多了，热闹起来，大家便一扫之前的垂头丧气，曲调也越来越欢快，唱到后面的说唱部分，甚至有人打起了拍子。

　　最后，歌声在一阵阵欢呼中结束。

　　上课铃已经打了一半了，徐莉在班里喊他们回来上课，一群人赶忙涌向班里。

　　雨还在下。

　　这节课做物理卷子，林疏语本来看到那些公式就头疼，现在更是算不出来。

　　正在奋笔疾书时，她听到周围悉悉簌簌的说话声。

　　有人激动地喊：“雨停了，雨停了！”

　　林疏语看向窗外，天空果然已经放晴。

　　班里喧哗声四起。

　　“天晴了！”
　　“能开运动会了吧？”

　　“安静！安静！”徐莉想维持一下秩序。

　　广播里恰好传出主任的声音。
　　“请各个班有序组织同学们，到之前规定好的操场上各个班的休息区集合，准备进行我们的开幕式。”

　　班里一片沸腾。

　　林疏语将手高高举起，看向徐莉，徐莉对着她点了点头。

　　几乎是得到允许的同时，她和周影就已经冲出了教室。他们一步三个台阶地跳下楼梯，向操场跑去。

　　天空已经彻底放晴，乌云四散，远处的彩虹若隐若现。

　　他们跨过整个操场，向着主席台飞奔而去。

　　各个班都在指定地点集合以后，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

　　领导们都在主席台上就坐，林疏语和周影最后和其他负责人对了一遍细节以后就在主席台下盯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每个班级都要在从主席台前走过的时候做展示，之后便以班为单位站在操场上。尽管草坪还湿漉漉的，但学生们一个个都热情高涨。

　　校长讲话过后，便是体育老师代表裁判员宣誓，和运动员代表宣誓的环节。

　　体育老师已经准备走上主席台，距离运动员代表宣誓也不足三分钟。

　　满头大汗的傅旷就在这时跑了过来，喘着粗气：“运动员代表还没来，怎么办？”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