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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云不闲撇撇嘴,又从竹签上卸下来一条兔腿递给江挽声。
江挽声不接,扭过脸去。
云不闲挠挠脑袋,不解,轻声问他:“哥哥是吃好了吗?还是想回去了?”
江挽声看向对面那中年男人,两个眼皮布满疤痕褶皱,从左到右的剑伤下手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江挽声从前是右手用剑,也曾如此伤过人的双眼,但细想下来,应该没有留过活口。
他将嗓音压低,淡然道:“不顾危险也要跑去皎月岛捡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到的。”
“与其冒险出海,还不如就地上行,跑到青禅寺去捡,那些慈悲为怀的和尚不比皎月岛的走狗好说话?”
云不闲:“哥哥有所不知,青禅寺这些年将藏经阁越扩越宽,越建越高,早将那一座山头的树都快砍得跟他们脑袋一样光了。”
“哪里来那么多经文可装?”
云不闲看着江挽声,眸中神色幽深,好半晌才道:“流火城的藏书楼被烧了。”
哦!对!天杀的,这事儿是江挽声干的。
他忘了。
这件事原本是个意外,他即将拜别流火城时,贺宜修准他去藏书楼中任意寻一本珍藏秘籍带走,他便上了这栋楼的顶层,那里收藏了古今无数武林豪侠积累下来的秘籍心法。
他的记忆力还算可以,上去以后便找了些当时没有练过的心法囫囵看了一遍,记在心里。
还有他一直想要找的,阴山寒诀。这本在江湖上几乎查无此籍的心法,是习武之人的退路,推崇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因销声匿迹,已经鲜少有人知道了。
江挽声得知这本秘籍还是从母亲口中听到,曾在枫林岛收藏,后来枫林岛被血洗,所有典籍都转到了流火城。
他来流火城,学武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要这本阴山寒诀。
江挽声几乎翻了一整夜,天光泛青的时候开始打盹,能看的不能看的秘籍通通装到脑子里,实在找不到阴山寒诀就放弃了,眼见着天快亮了,他便离开了这楼。
下楼之时,听见有什么东西咚咚落到地板上,他以为是踢倒了什么画卷,回头去看也没看见什么,离开后没多久,他所在的那顶层就被火石“轰”得炸开,他这才回神,猜先前滚落之物应该是流火城弟子都会随身带的袖雷。
在贺宜修那里领过罚之后,承诺愿意将十二京藏书楼的书搬一层过来,才算了了这事。
不是什么大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被云不闲说出来,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猛地嚼了几口酥脆的兔腿。
“流火城最近要有大变动了吧?想必又是一场盛况空前的热闹,云九不打算去凑热闹?”广钟叔问云不闲。
云不闲却仍看着江挽声,回答道:“这就要看热闹都有些什么人去凑,若都是些没意思的人,我也懒得去。”
广钟叔不懂云不闲话外之意,当即笑道:“江湖第一美人挑起的热闹,恐怕是个人都想去瞧瞧吧。”
云不闲转过脸来笑问广钟叔:“广钟叔瞎眼前,见过楼万枝吗?”
楼万枝便是皎月山庄庄主,相传是江湖第一美人,她的画像,挂在画肆里都能让画肆身价上涨。相传她要去向哪里,那个地方都会作为官府重点驻守之地,派重兵保护。多少人想要一睹芳容,还会因她无意间的一瞥,造成流血惨案。可见她当年的影响力何其恐怖。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年岁如今也差不多四十有余,再加上年轻一辈武林人士几乎不再有见过她真容的人,这才渐渐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了。
江挽声和云不闲自然都是没有见过楼万枝的,仅仅听这些浮于表面的描述不足以让他们体会到当时是何等盛况。
“自然是见过的,不然你当我眼睛怎么瞎的?”广钟叔笑得得意。
原来不是江挽声作的孽,他大松一口气,瞧着广钟叔这样,得见美人一面,即便从此失去双眼也值得的模样真让人唏嘘。
云不闲不做声,冲着江挽声笑,眼里都是狡黠的光芒。
回程的路并不远,但江挽声在车厢里睡着,还做了个梦。
层林尽染的小岛,是江挽声从未见过的美景,傍晚的霞光红透了半边天,漫山的红枫布满头顶,脚底。
江挽声跟在沈虔身后,这次不顾赏景,只想追上母亲去看看,问问她为什么明明活着,却不回来看自己,问她后来是否又有了新家庭,新的孩子,最后又只想问,最近过得开心吗。
但他追不上沈虔,再往里走,就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走到乡村小道里,遍地残尸。
倒在血泊中的小孩,后背脊梁被抽出半截,白森森得露在外面,他的身前还有啃了一口的馒头,泡在血泥里,变成了红色。
不远处的大黄狗,半边身子被炸成破布一般的棉絮状,吊在仅剩的躯体上。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倚靠在墙边,鲜血就像泉眼一样汩汩往外流。
沈虔突然转过身来,怒睁双眼,“声儿,记住这个场面,娘现在要去救师妹,你乖乖在岛入口等着,裴业随我进去救人,等到他,你就跟着他回家。”
裴业在她身后跪地,“誓死不离夫人。”
沈虔看他一眼,又转过来,蹲下身子,“那你在马车边等,半个时辰,如果我和裴业都没有出来,你就自己走。”
十岁的江挽声点点头,视线在沈虔的眉眼轮廓来来回回,要把这个将要丢下他的人深深刻在脑子里。
大概没有等到半个时辰,许就一瞬,又许是半辈子,裴业带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男孩只到他胸前位置,他把两个孩子都塞进马车里后,对江挽声道:“少主,我会守好夫人,请带着夫人师妹的孩子回十二京。”
交待完就走了,血的气味隐隐弥漫。
他转头看这个满脸都是飞溅的鲜血的男孩,男孩大睁着双眼,眼里压不住的恐惧,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挽声,又像是没有看江挽声。
江挽声突然睁眼,面前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那张血呲呼啦的脸渐渐变成黑暗中白皙俊秀的帅脸。
云不闲眨眨眼,轻吹一口气,把江挽声垂落的发丝吹到后面,落下来,他又吹一口气,发丝又落下来。
“哎!我就不信了!”他偏着脑袋,侧到江挽声脸侧,又吹一口气,终于把那一缕发丝吹到肩后。
然后坐起身来看着江挽声,笑着,“哥哥睡醒了。”
不,他可能没醒。
不然两个大男人窝在马车里,脸挨着脸讲话这么离谱的事情,他梦都梦不到。
江挽声又闭眼躺回去。
“哥哥回房里睡,这里冷。”
云不闲撑着双手,靠近江挽声轻声耳语,江挽声仍窝在座椅里,“你跟所有人都这么肆无忌惮吗?”
“怎么会?对你这样,因为我是你夫啊。”
“云不闲!我是男人!我当你次次如此是闹着玩呢。”江挽声气得猛然坐直身子,“你怎么还越来越起劲呢!”
他猛地起身差点撞到云不闲下巴,云不闲脑袋缩了缩,面带委屈,“哥哥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江挽声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无奈,揉了揉眉心,掀开窗帘去看,竟是回到了幽冥殿来,他恶狠狠地放下帘子,冷冷道:“送我回客栈。”
“就在这里歇吧哥哥,明早带你看日出。”
云不闲的气息温热,漆黑的轿子里,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处,江挽声突然觉得热了。
清茶的香味已经完全占据了整个狭小空间,毫无意识得,江挽声猛吸了一口,云不闲慢慢退出车厢去,江挽声鬼使神差地说:“那我们不能睡一间房。”
车外的云不闲语气突然带了些许轻快,恢复了原先那种云淡风轻的笑,“那是当然,云九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江挽声心中鄙夷:这还不够随便吗?
云不闲搀着江挽声下了车,松开手,立即有人笑嘻嘻地迎上来,“九爷回来啦,江少主的热水也准备好了,快去歇着吧。”
“无忧,今天玩得开心吗?”云不闲引路,让江挽声走前方,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与无忧闲谈。
江挽声朝先前走过的云梯处走去,身后无忧满腔的阳光灿烂,“好玩,那玉黎川的脾气真差,打着打着就骂人,他打不过无病,又骂不过我,九爷你是没看见,他都快气哭了。”
云不闲的语气里也有笑意,“还是不要太过分了,玉黎川练了邪功,容易走火入魔,你们这样气他,不怕他原地爆给你们看?”
进了云梯,云不闲挨江挽声近了,他都能听见云不闲笑声里的气音。
说到这,江挽声想起了贺宜修死前。
他没有亲眼见到贺宜修是如何爆体而亡的,他后来也没有机会去看,那夜里贺宜修离世后,各大门派就找上了十二京,声称讨伐江湖大魔头,与流火城有关的无关的人都聚集在了十二京。
再后来,他废了武功,再也没有离开十二京半步了。
江挽声今日老是心事重重的,习惯性走到了自己屋里,被云不闲挡着门,他才回过神来。
“哥哥,想去流火城的话,明早看完日出我们就出发。”
“谁说我要去了?”江挽声关门。
云不闲的手卡在门框上,“哥哥真的不想去吗?”
昏暗中,云不闲幽深的眸子像是看穿了江挽声的心事,他又说:“没关系,我想去,哥哥可以陪我吗?”
江挽声:“我要等夜停。”
“这个人,他此时不在云溪镇。”
江挽声皱眉,幽冥殿的能力他不怀疑,遍布眼线同样也是白玉楼的特点。
“那他在哪?”
云不闲一直盯着江挽声的神情,从袖口取出一张线报纸,纸背上,印有一朵小小的海棠花,线报上写——皎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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