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都能好在春天

作者:贵鱼鱼过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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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hopeless


      可怜的冰织羊,毫无悬念地再一次被掐掉了药物。

      他的父母并没有训斥他,而是继续向他发射糖衣炮弹,“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精神类药物的危害,譬如成瘾性、依赖性;同时父母也不忘了给他来个下马威,告诉他,他们已经和队医通了气,以后如果冰织羊再背着他们去治疗,队医都会和他们报备。这也就意味着,除非冰织羊完全自费,否则不管是通过青年队报销还是走医保,冰织夫妇都会立刻知道。

      系统治疗这条道路,算是彻底断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病,仿佛立刻严重了起来。

      冰织羊麻木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心中的希望之火被父母一点点地浇灭。而父母则是再一次抱住他,继续给他灌注着不正确的价值观:“羊羊,你要明白,冰织家可不需要抑郁症患者,需要的是世界第一。所以咱们不吃这些药了,好不好?这些药对于大脑和身体都有损害的。”

      冰织羊再也没有力气反驳,点了点头。

      第二天,冰织羊逃学了。

      逃学这件事情其实并非冰织羊本意,只是当天他实在是太难受了——前一天晚上,他和父母争辩无果后,就莫名感到非常难过,难过到连呼吸都觉得疼,心口像是压着即将喷发的富士山一般,又烫又沉重。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哭,于是他昨晚连游戏都没打,硬生生地从晚上九点哭到凌晨六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又起来上学。起来的时候,他感觉头痛欲裂,全身的关节也胀痛不已,让他没有力气去干任何事。顶着这样的状态去学校,对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慢性凌迟,所以他干脆以自己的名义向老师请了假,随后趁父母出去上班的间隙,溜回家躺尸。不过即便如此,冰织羊即使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有睡着,只是闭上双眼,感受着无力感和失重感吞噬他整个身体*。

      就这样,冰织羊熬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一天,约莫放学的时候,冰织羊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还是照例回到了青年队。自己素来放学后都不是马上回家的,都要到青年队进行晚训后,再披星戴月地踏入家门。如果他再不去,父母百分百会说他偷懒——对自己的父母,他永远狠不下心来真正叛逆一次。

      乌旅人对于在风波发生后的第二天还能见到冰织羊这件事惊喜不已,连忙上去和他寒暄,想问问他的情况。但话还没说出口,冰织羊就立刻把头别了过去——他状态非常差,已经没有精力来应付乌旅人的关心与热情。他只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要再和我说话了,乌君”就转身准备投入训练。

      “为什么?”乌旅人大惊,他料想到了冰织羊今天的状态应该不太好,料想到了冰织羊昨晚应该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甚至连“冰织羊可能会退队”这种最糟糕的可能都盘算了个遍。他也一一想好了对策:如果冰织羊状态不好,就和教练请示,让他多休息;如果冰织羊本就脆弱的心灵再次被重创,就多陪陪他,给他买更多口味的养乐多;如果冰织羊退队了,那他就多去看看对方,并在心里默默祝福对方能早日走出阴霾。

      他真没想到冰织羊还会出现,但居然不愿意理自己。

      好在他本质上是个执着之人,即使被泼了一盆冷水之后也不会舍弃和冰织羊搭上话的决心,于是抓住训练开始前的最后一点空挡,尽可能地软着声音问道:

      “冰织,我真的很害怕,昨天你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回想你在便利店时候的反应,一直很担心,担心你会不会被父母为难……今天看到你的状态,感觉我说的是对的,看来你的父母确实没给你好脸色。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以说说吗,我看看能不能……”

      能让乌旅人用如此语气说话的,冰织羊是第一位。

      “住嘴!”冰织羊违心地大吼了一声,声音中却夹杂着颤抖与悲凉。这一嗓子可把乌旅人和其他队友都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了他。冰织羊后知后觉打了个寒噤,连忙压低声音,但仍旧带着违和感很重的无情:

      “乌旅人,我说了不要再和我说话了,离我远点可以吗?可以吗……”

      敬语都被冰织羊抛之脑后了。能让冰织羊用如此语气说话的,乌旅人也是第一位。

      冰织羊说完这句话后,全身都在发抖。他并不想推开乌旅人——或者不如说,他此刻真的好想让乌旅人抱抱他。但是他不能这么想,也绝不能逼对方这么做。自己这么糟糕的一个人,连和父母说一个“不”字的勇气都没有,又怎能把一个身处阳光中的毫无血缘之人强行拉入命运为他编织的无边黑暗的网呢?

      “对不起……”这是冰织羊唯一一句真心话,也是冰织羊对乌旅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冰织羊再也没有和乌旅人吐露一个字。

      从那天起,冰织羊像是丢了魂。训练时频繁走神,球在脚下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摔倒的次数指数级上升,有时候只是在场内做跑步训练,冰织羊都能来个平地摔。教练的训斥声越来越多,队友们也开始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注:教练并不知道冰织羊的父母不让他治病了,上次父母发现他藏药后,只询问了队医,并没有询问教练,而就是这一不严谨之处,成为了一根压垮冰织羊的稻草)乌旅人每次想靠近他,都被他冷漠地躲开,丝毫不给对方搭讪的时机。他害怕在乌旅人的眼中看到怜悯,更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再次动摇。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抗争的力量,无论是来自家庭的压力,还是病情的折磨,都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不对,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自己在对他的前途步步为营的父母面前,每次都妥协,何来“反抗”之说。

      如果我离开了,会不会就不这么痛苦了?

      这个想法一冒头,冰织羊一下子就感到了害怕。经验告诉他,他很怕死。

      白天上学的时候,冰织羊经常在午休时间爬上天台,趴在有些生锈的栏杆上,望着远方的白云出神。他很喜欢看天上的云,想象着它们幻化成枪战游戏中的恐怖分子和反恐精英,微风则是子弹,将一个个恐怖分子的轮廓打散。

      平视和仰视还好,但如果是俯视就完全不一样了——冰织羊有些恐高,望着天台下渺小的树木、车辆以及如蝼蚁般移动的行人,他立刻就会一阵头晕目眩,冷汗扑簌簌地从身体的各个汗腺冒出来,打湿他的全身。学校的天台在第六层,离地面大概二十米的距离,这个高度已足以让冰织羊感到恐惧,所以当他看到网络上那些因抑郁症自杀的患者从将近三十层的高楼或是从悬崖上往下跳的悲剧后,一时间不知道是惋惜、害怕还是佩服。

      除了恐高,窒息的感觉也同样让冰织羊很不好受。

      那是一个发病的晚上,冰织羊一边在浴缸里泡澡,一边无声地流泪。尽管现在他的大脑没有被任何不幸的消息占据,但是泪腺并不会听凭大脑的指挥,始终支配着他的双眼,分泌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表达着什么情绪的液体。明明不悲伤,但他就是止不住想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冰织羊没了力气,后背无意识地贴着浴缸的缸壁,滑到了温暖的水中。冰织羊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只觉得他好像躺进了无边的大海,海水清澈而带着丝丝暖意,一瞬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

      但下一秒,当浴缸的水滑入他的气管,冰织羊一下子清醒了,猛然抬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像一条被搁浅的鱼一样,扒在浴缸的边沿儿大口喘着粗气。他感到自己的肺部如同被烧灼过一般,火辣辣的疼,疼到让他觉得比躯体化还难以忍受。

      有了这次体验,一切方式的窒息而死——譬如自缢、投海,也被他放弃了。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又想死又怕死,天生的矛盾体。那既然是这样,上帝把他创造出来的用处是什么?难道是取悦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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