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新的神咬过爱的苹果

　　——诗咏关雎，赤绳系定。
　　刀尖锋利，金粉颜料与金血混合，融入字迹中。这无声的誓言唯有身旁的梨花木见证。
　　荀君意吹掉木牌上的木屑，欣赏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扫了眼腿上的小鸟，捏起他系着红绳的那条腿，沾了沾手上未愈合的血痕，印在自己名字旁边。
　　他一手托着姜弥走到梨花木侧边，将自己的木牌混入其他人的中间，挂在枝杈上。
　　手表指针向前走动，当秒针走了六圈时，荀君意手中的小鸟重重蹬了一下腿。
　　看来是要醒了。
　　荀君意捏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放在眼前的梨花枝上，然后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拍照。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mi！”
　　小鸟睁开眼，身体逐渐变作人形，向前倾斜，然后摔在荀君意的怀中。
　　姜弥整个人挂在荀君意的胳膊上，意识逐渐回笼。
　　“你中暑了。”
　　荀君意先他一步开口。
　　姜弥挣扎着直起身。
　　“穿太厚了么。”
　　姜弥低头，手指拽着胸口的衣服向前扯。他并没有探究荀君意说的话的真实性。
　　荀君意垂眼，姜弥瓷白的皮肤上，锁骨中间的小痣极为显眼,他收回视线。
　　姜弥不好意思:“刚下过雨，我以为会冷，就没有把这件带薄绒的换掉。”
　　荀君意点头，然后把木牌和刻刀递上前。
　　“我的已经挂好了，给你。”
　　姜弥接过去，视线掠过周围的祈福牌。
　　有求健康的，求姻缘的，求财富权力的，各种各样的愿望以文字的方式呈现。
　　“没想好写什么?”荀君意看出了他的犹豫。
　　姜弥点头:“我以前念念不忘的东西已经实现了。”小桃好好活着，姥姥不再遭受病痛折磨。
　　荀君意:“那就许未来的愿望。”
　　一句话激起千层涟漪，姜弥问:“荀先生许了什么愿?”
　　荀君意淡声:“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姜弥撇撇嘴，绕到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大声说:“那我的愿望也不能让荀先生瞧见了！”
　　小气鬼。
　　荀君意抱臂站在原地，视线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粉白的梨花中冒出一顶薄荷蓝的脑袋，不论往哪里移动都非常显眼。
　　姜弥的衣着偏简单舒适，头发却是精心捯饬过的。他的头发偏长，于是在侧边编了一股小辫又用硬挺的彩色小卡子顶起来，看着像小鸟竖起尾羽尖尖，荀君意手痒，想摸摸他的揪揪。
　　姜弥踮起脚尖，把刻好的木牌挂到脑袋顶。
　　如果荀君意不在旁边，他就考虑变回原本的样子飞到最高处挂他的牌牌了。
　　离天空越近，愿望越容易被神明看见。
　　姜弥微微探出脑袋，荀君意此刻正望向远处，没有关注他的动静。
　　姜弥摸摸梨树，双手合十，在心中碎碎念:荀微许了什么愿望，你可以在梦里悄悄告诉我么。拜托拜托，我会好奇到睡不着觉的。
　　荀君意回头，一簇梨花枝不堪重负掉在他脚边，他弯腰拾起。
　　某位狗狗祟祟躲着他的人终于舍得迈出脚步。
　　“挂好了?”
　　“嗯嗯！”姜弥立正:“报告，我觉得神明大人已经接受到我的愿望！”
　　荀君意递出花枝。
　　“嗯嗯?”姜弥看他，看花，看他，看花。
　　“借花献佛。”
　　姜弥:dokidoki。不要轻易给小鸟送花啊喂。
　　荀君意:“不要吗？”
　　姜弥迅速接过，生怕他反悔。
　　“要要要。”
　　“回家吧，太阳下山了。”
　　“嗯嗯。”
　　“这趟春游对小姜老师的新画作有帮助么。”
　　“小姜画师现在脑子里只有这簇梨花枝，其他的通通要排队。”
　　“不务正业。”
　　“哪有！”
　　姜弥一开始背着手，倒着走，步伐轻快。后面到了人多的地方，转过身与荀君意并肩而行。影子触碰，交融。
　　“荀先生，我现在比你高喽。”
　　姜弥指指地上的影子，理直气壮道。
　　“方才不是还叫荀微么，现在这么客气不适应了。”
　　姜弥不说话了，没过一会儿，荀君意往下看。
　　某人在偷偷踩他的影子。
　　小气鬼。
　　路过某一处巷口时，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青年藏在角落里，背部贴着墙面，染着异色指甲油的手指夹着烟。
　　【怎么，看他这一世过的很幸福，然后打算自己复仇吗？天真，没了他，你死八百次都不够。】
　　“闭嘴。”

　　“糟糕，我们把小水和honey忘宠物店了！”
　　二人已经走出梨花巷，且离梨花巷有八百米远，姜弥脑子转了个弯，目光扫到路人小姑娘背的毛绒小狗包，才惊觉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两只毛孩子还寄存在人家宠物店！
　　荀君意脚步一顿。
　　“那我们……”
　　“不不不，我自己回去接他们就行，你在这等我吧。”
　　姜弥向前跑了几步，侧过身挥挥手，没一会儿就跑进巷子里，像一阵轻盈而飘逸的风。
　　荀君意阻拦不及，只好拐进一旁的巷道，魂体剥离，寻着他的气味在后面跟着。
　　不多时，姜弥小喘着推开宠物店的门。
　　店员看见他之后，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起身迎接他。
　　“姜先生，你可算来了。”
　　姜弥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问:“怎么了？”
　　店员将笼子打开，里面依偎着睡觉的一狗一猫悠悠转醒，瞧见姜弥之后，兴奋地扑过来，给他撞了个踉跄。
　　姜弥蹲下来，握住小水的狗爪兴师问罪:“小水，就这一会儿闯什么祸了，老实交代。”
　　“呜呜呜”小狗心虚地移开视线，露出眼白。
　　“你们家小水在你走了之后就开始巡视领地，对着店里的每一个小狗嗷一嗓子，我们这好多是来美容的小母狗，被它的外表迷惑开始汪言汪语交流。”店员开始数落它的罪证。
　　“芳心纵火犯呀。”姜弥点点它的额头。
　　“然后你们家honey本来缩在旁边休息，被吵烦了给小水一爪子，大美猫堂堂登场，把店里的猫迷死了，都蹭过来献殷勤。小水不知道怎么了，边护着猫边跟它们吵架。”店员无奈:“我们这附近有个老年瑜伽中心，阿姨们被毛孩子吵到，来我们这敲门投诉。我们就把你们家两只宝宝跟其他的隔离开了，怕你们家宝受委屈，给他们开了罐罐。”
　　姜弥面露歉意，连忙道谢:“真是麻烦你了，honey是小水捡来的，从一丁点养到现在，估计是老父亲心理作祟。它们吃的东西您算一下我来付钱。”
　　店员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没事，就按平时你们售卖的价格就行。”姜弥说。
　　小水动动耳朵，脑袋移向一边，对上姜弥身后的“背后灵”的眼睛。
　　“汪呜～”
　　荀君意:“嘘。”
　　须臾，姜弥扯着两条牵引绳走出宠物店，倒吸一口冷气。
　　手机上的显示屏还没熄灭，上面的消费记录令人暖心。
　　“四位数，祖宗你们两个是又吃又喝把这里当家了。”
　　“汪！”
　　“喵～”
　　姜弥语气非常轻，两个宝以为是在夸奖它们，骄傲地扬起头。
　　为了道歉，姜弥还多转了200块钱。
　　“散财童子。”心甘情愿版。
　　姜弥碎碎念:“最近不忙可以考虑接点稿。”虽然他后来在圈子里很有名气，稿费是最顶尖那一层次，接的大多是商稿。但是现在离他爆火的契机还没到，只能算小有名气。
　　姜弥每个月在吃上面花的钱是巨额的，没办法，生存需求。毕业之后因为对学术研究没什么兴趣，就直接租了房子做自由画师。除了接稿还在平台上连载漫画，国内和外网慢慢积攒一定粉丝量。
　　“水啊，少女漫画多了有时候就会幻想天降壕无人性贵公子对我的画一见钟情，然后说，”姜弥以手掩唇，刻意压低声音:“咳咳，你的画我都承包了，我出钱买下所有版权，给你当天使投资人。”
　　“哈。”
　　荀君意凑近他耳边:“一见钟情?”他的耳朵自动过滤了姜弥的限定词。
　　姜弥心中浮现异样的感觉，他揉揉耳朵，往回走。
　　“希望荀微不会等急了。”
　　姜弥哼着小调，步伐轻快。
　　荀君意眯眼:当着他的面一口一个“荀先生”，背地里却直呼名字。果然乖巧是假象，那只一脚蹬在他虎口的小坏鸟才是内里真实的模样。
　　谁惯的?

　　是夜。
　　荀君意往竹简上记录最近发生的事，包括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和回忆。写到一半，安静的房间响起细微的呼吸声。
　　某人又来暖床了。
　　荀君意加快手上速度，后面的字越写越飘逸，最后停笔，将竹简传送回醉云居，起身走向床边。
　　姜弥穿的睡袍，许是白天精力太多事，这会儿他睡得沉，衣袍松松垮垮，衣带堪堪围住细腰。由于姿势过于狂野，胸口漏出一大片，两条长腿细而笔直。
　　荀君意突然有些口干舌燥，他闭了闭眼，然后走到阳台前，推开门。
　　大祭司口中的“慈悲树牌回血烟”凭空出现，他倚着门窗，将烟点燃。
　　额间碎发将他的神情遮挡，浓墨般的夜色里，只有星星点点的蓝色。
　　无人踏足的房屋里，一只鸟雀从窗口溜进，它把此处当作落脚点，日日衔来漂亮的花枝和石子在此筑巢。
　　荀君意讨厌不打招呼的访客，一如当时他哥大大咧咧踹开他的房门被他冷脸相对，看在血缘的份上他原谅他哥的无理。
　　在姜弥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床上时，荀君意第一反应不是厌恶，而是心门失防的恐惧。
　　一根烟燃尽。
　　荀君意勾起唇角:“天使投资人就别想了，见色起意的神明倒是可以考虑。”
　　黑夜中骤然浮现一棵系着祈福木牌的梨木虚影，姜弥的木牌赫然印在他眼睛里。
　　【风吹铃响，在地平线上奏响心动恋曲。】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回屋，洗漱，上床。将姜弥变回鸟的模样，抽出一根发带，将其五花大绑，然后把指尖伸进蝴蝶结中，满意地点点头。
　　“没结婚，授受不亲，但是你又太粘人了，那就先这样吧。”
　　他安心地闭上眼。

　　小鸟的胸脯艰难地起伏，两只小爪子在空中踩奶。
　　姜弥梦见自己被裹成粽子，翻身无能。
　　“荀微，你将我吊起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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