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地

　　霍辰光随手拿起堆在旁边的空瓶，往左灿身上扔去，一扔一个准。左灿左逃右闪，动作什么滑稽，他嘲笑：“没用，没用，老子可是篮球队队长，说，老子技术到底行不行。”

　　左灿双手投降：“行，满分一百，我给您一百一。”

　　霍辰光话锋一转：“灿少，现在都流行网上超市，通过APP下单，就送货上门，你这个老古董不改革，会被淘汰的。”

　　“那种就我家搞不起来，要是能做那种，起码得建立一家公司，怎么，霍老板考虑注资吗？再说，左健民同志爱闲聊，他巴不得有人来买东西，然后唠嗑几句，那种网上购物做不到。”

　　霍辰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他眼神迷离，不知道想着什么。

　　恰巧有人来买单，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他们有说有笑。

　　男方：“我们买些日用品，等晚些，看看还缺些什么，再添一些。”

　　女方牵着男方的手：“嗯嗯，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在这座城市立足。”

　　霍辰光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少年少女，他转头，看着对面那幢楼，楼下停着一辆货拉拉。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满头大汗地搬运行李，他把行李搬上车，车门用力一盖，男人抬头，似乎看着他曾经住的房子一眼，就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霍辰光叹气，：“你又来新租客啦，人来人往，这座城市呀，从不缺劳动力。”

　　左灿拍着霍辰光的肩膀：“呦西，霍哥今天怎么这么伤感呀。”

　　霍辰光的脸上没有露出应该有的笑容，他心事重重：“灿少，今晚喝两杯？”

　　成年人的压力就像难缠的病痛，它不致命，但会时不时出来。现在霍辰光就犯病了，左灿很想和他喝两杯，缓解他的病痛，奈何他今日工作太多，他本来就打算对付几口，就开干，他还要看系统，联系供应商补货。

　　现在只能拒绝这位病友：“我也想喝几杯，今日实在走不开。”

　　这一天，左灿十分忙碌，早上上货，下午查库存，盯着那些白底黑字的数据，他的脸生动形象地表演出笑容消失术。因为疲惫眼神迷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柜台上的小风扇吹散他额头上的碎发，墨黑的眉宇时不时皱起，轻薄的红唇似乎在呓语，突然他身子抖动，一霎惊醒，他揉眼，心跳加速：“糟了，现在几点了，吴英女士为什么没有来？直播，对了直播。”他惊魂未定，一看，九点整。

　　世界崩塌了。他杵在原地，头顶的挂钟塔塔作响。

　　大梦初醒，他记起今天周三，不用直播。

　　每周周三，他都会休息一天，待在店铺，理所当然，吴英女士就不用出现。

　　忙碌一天，他决定提前关门，去吃顿好的犒劳自己。他把门口的货品往里搬，抬头低头，没有发现不远处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灯光下，许孝深烟抽着一根接一根，他的眉头紧蹙，那些回忆不断在脑海里浮现，这一年多里，他不是没有见过左灿，只是远远地，看到只要是略像一些的身影，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避开。

　　只是上帝好像和他开了个巨大玩笑，重逢没有安排在他风光无限的时候，明明他有足够的社会地位，足够的经济条件，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左灿面前，却偏偏是在卑躬求和作的时候重逢，就像注定一样，注定他的所有卑微左灿都能瞧见

　　为什么呢？

　　他鼓起勇气站到左灿身后：“啊灿。”

　　左灿回头，两人站在路灯下四目相对。从校服到西装，两人的容貌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除了容貌，什么都变了。他有些恍惚。

　　在街上偶遇老同学，是一件常见的事情，以左灿的社交水平，如果遇到认识但不熟悉的同学，他都会展现出友好，激动的一面，不会让彼此尴尬。

　　此时，他也想大方上前，用笑容缓解突然重逢带来的尴尬。面对许孝深，他还是做不到。

　　在记忆里，许孝深是一个勤奋好学的人，那些电视剧里，勤工俭学，品学兼优的主角，折射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初见他时，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校服，斯斯文文的，就是有些寡言，那时，左灿有社交牛A症，他极其想要许孝深屈服在他的热情里，和他做朋友。他偷偷摸摸地在许孝深的青菜白饭里面加鸡腿，在体育课上塞可乐，到后来，去医院探望他生病的妈妈。

　　许孝深的妈妈重病在床，爸爸也猝然离世，他一边忙于学业，一边照顾生病的母亲，那钱从哪里来呢，其实是左灿做游戏陪玩，后来做游戏主播赚来借给他的，做主播不容易，首先不能住宿，所谓的节目效果，其实就是噪音扰民。他搬离宿舍，白天做陪玩，晚上直播，凌晨的时候还要自学剪辑视频，有时候会吃着泡面，在狭隘的出租房里睡着。

　　这些事情，左灿没有向人提及过，许孝深也没有，左灿也能理解，因为他知道许孝深自尊心很强。

　　他们在学校形影不离，以至于都有传闻，他们有一腿，但只有许孝深知道，左灿和他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除了朋友之间的情义，左灿从没有散发出其他情感上的追求。

　　后来是怎不联系的呢，左灿淡忘了，似乎在生理上选择淡忘，记得好像是，毕业后，许孝深从他父亲那里拿到一笔巨额的赔偿金，自主创业，还挣了不少的钱。

　　但是挣钱可以，为什么要忽然断开联系呢，有段时间，吴英女士都会问起，孝深都没来吃饭了。那时候左灿才发现，不仅是失恋会难过，朋友走散也同让令人难过。

　　没有联系的一年里，左灿慢慢淡忘，也不纠结断联的原因。忽然，有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是许孝深的妈妈，她语气轻慢，每说一句都要停顿片刻，她说：小灿，你好吗，啊姨呀，可能快不行了，临走之前，想见见孝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医院了，他给我安排最好的护工，最好的医院，但是啊姨只想临走前见见他。啊姨联系上不他，你们两好，可不可以帮帮啊姨。

　　左灿酸涩，他不知到该如何安慰这位母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他联系不上许孝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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